身死烟消?江澄与蓝曦臣几乎立刻都想到了幺娘杀的那些道士和尚与青楼恩客,他们不都是身死烟消?莫非……

  莫非那些人根本不是幺娘所杀,而是被天崇所杀?

  江澄或许是因为太过惊讶,以至于尚未咽下喉咙的唾液在嗓子眼一炸,被呛到轻咳了一声。

  就是这轻轻的一声,让隔壁的俩人警觉了起来。

  “谁!”

  随即,裹挟着灵力的掌风朝他们砸来。

  “愣着干嘛!跑啊!”长生立刻拉起他俩奔出石室,朝公孙朗卧房逃去。

  那二人裹了衣服猛追而来。

  才出卧房,不净世的警钟声便响起,所有弟子朝此处奔涌而来。

  慌乱之下长生并未隐身,在他们眼中,便是长生一人在跟他们对峙。

  加之他们身上的隐身咒时间不多了,眼看着他们追来,长生道:“你们快走,记住十五之约,我会按时到的。”

  江澄还想说什么,公孙朗跟聂怀桑已经出来了,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都愣了愣。

  蓝曦臣跟江澄立刻朝大门奔去。

  他们相信长生能有办法脱身,若不是为了他们,便不会留在后面拖住聂家人,再留下只能拖累了他。

  他们暂时还不能暴露身份,长生必定会一力扛下。

  但今日所见所闻,俱出乎于他们意料之外。

  看来,不是所有人傩都是忠心与天崇,大多人傩都被天魔之血所控,让他们不得不听命于他,更有人傩被禁制所控,无法违背。

  “蓝曦臣,你想要救他们,必须要找到蛊疯子,还要想办法解了他们身上的禁制,否则,天崇肯定会拉他们同归于尽。”

  蓝曦臣内心沉重无比,他想救人,却无从下手,他想灭魔,魔却杳无踪迹。

  天崇便是看中了正道不滥杀无辜这一点,用无数人的性命牵制着他们。

  蓝曦臣和江澄还活着这事,魔教很快就会知道,而云深不知处是否真有衍石,虚虚实实,倒也无人能判断,天崇融合圣灵体之前万万不会贸然对云深不知处发起进攻。

  俩人直奔云梦方向,蓝曦臣盖着假脸,跟随江澄回到了莲花坞,才进门弟子便大叫不好,说金麟台出事了,金凌失踪之后,金麟台叫嚣起推选宗主之事,要新宗主带领金家斗天魔,救出金凌。

  同时,灵鸽带回了一封来自云观心的信件,信件中提到,琅琊盖氏却与魔教勾结,现在的琅琊阁便有魔教的人坐镇,要扶持蔺长夫上位。

  蔺长夫身边有一位叫秦三、容貌有损用金属片盖住小半张脸的中年男子,来路不明,蔺长夫却很是遵从于他。她无意中听到二人谈话,要蔺长夫快速掌控琅琊阁,找出盖清流。

  “晚吟担忧金家之事?”

  江澄锤案,“要坐金家家主的位置,要看他们有没有这能耐,过几天我亲自把金凌送回去,那个位置,他必须给我坐实了。”

  金子安从小体弱多病,不能修行,性子又温软,就算坐上家主位置也镇不住个人。

  至于其他金家的旁系,呵,又拿什么跟金凌争,一口咬住金凌的年龄尚幼,不够稳住,暂时不适合带领金家,所以江澄让他们等,两年,只需两年,若金凌再不成器,那位置随他们处置。

  眼下才不到一年,金凌长进不少,可稳重不足,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任何借口借金凌失踪上位。

  “金凌没事,魏婴他们会好好照顾他,过几日便让他们把人送过来,我陪你一起去金麟台。”

  江澄白他一眼,“不必,我自己去,你回你的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默默的看着他,眸中温柔而深情,他进门便摘了面皮,烛光在他脸上打出深深的阴影。墨色长发随意的挽着,插了一只木钗,身姿挺拔,五官绝秀,一身纯白色的袍子,倒像个潇洒不羁的江湖人。

  从前从未见过这身打扮的蓝曦臣,多是他身着蓝氏家袍,束着抹额,款款温柔的模样。

  “晚吟再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想吻你的。”

  那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江澄的心肝颤了颤,立时收回了目光,“真想割了你这污言秽语的舌头喂狗。”

  二人相对而坐,中间的长桌成了二人间的隔阂,蓝曦臣是想坐到他身边的。

  江澄望了望窗外,明月将满,忽然想起了长生,也不知他是否从不净世脱身,能否赶赴约定好的十五之期。

  他们现在不敢轻举妄动,若出了差错,他跟蓝曦臣再也无法见面,体内的诅咒便会要了他们性命。

  其他事情暂可搁置,只要诅咒解除,便没有再能缚住二人手脚的东西,也便……不用再同蓝曦臣保持那难以启齿的肉体关系。

  想到这儿,心里忽然有些空落,同时微微一酸。

  等解除了诅咒,解决了天崇,他们便回到以前,点头之交,并无不好。

  见他发怔,蓝曦臣便悄悄挪移到他身边,从后面拥住了他。

  江澄身子一热,又听他在耳畔低语,“晚吟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酥酥麻麻,江澄几乎立刻起身顶开了他,“与你无关,蓝曦臣,我是怎么警告你的,不许再对我动手动脚,你不长记性是不是?”

  “抱歉。”蓝曦臣歉意的笑笑,“总是忍不住想靠近你,抱抱你,你知道的,我心悦你,难免会有想亲近你的心思。”

  “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江澄忽然扭开了头,“我们不可能,诅咒解了,便与你再无半分瓜葛,这段时间,权当是做了一场噩梦,该忘的都给我忘了。”

  江澄这样的性子,让他接受自己实在太难,他相信江澄不会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虽然几次三番冒犯他,可始终没有对自己下重手。

  “忘了么……”蓝曦臣笑得很难看,很是受伤的盯着江澄步步逼近。

  “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吻一个人、抱一个人,第一次对一个人牵肠挂肚魂牵梦萦,喜欢一个人当是美梦一场,我沉醉其中,要我如何能忘?”。

  突如其来的肉麻表白弄得江澄无处可逃,他知道蓝曦臣在看他,只要一抬头,变能对上那痴缠得要溺死人的目光。

  江澄怕了那样的目光,他常常看到的,都是畏惧的,尊崇的,也有鄙夷的。

  只有从蓝曦臣眼中才能见到这等温柔和痴缠、受伤与沉沦。

  这眼神会令他心慌,只多看一眼便会被吸引、卷入,最后被吞噬。

  “你……你堂堂泽芜君,蓝家家主,世家公子榜上第一,多少人倾慕与你,没必要在我一个男人身上吊死。”江澄像是从这句话中得了几分勇气,便抬头与之对视,假装看不见他眸底的受伤,“我讨厌断袖,蓝曦臣,我此前对你印象不错,别让我厌恶你。”

  蓝曦臣重重的叹了口气,忽然把江澄拉入怀中紧紧扣住,“我们一路走来,历经生死,相互扶持,我的一颗心早已完完全全交付与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这颗心都不会收回。我要了你,今生今世,你都只能是我的人。晚吟,我这辈子从未任性过,但在这件事情上,我想任性一次,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江澄感受到他在颤抖,连同嗓音都是颤抖的,被蓝曦臣的气息围绕,江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却又很快清醒了过来。

  他推蓝曦臣,却没有推开,他抱着他,像是用尽力气,生怕被他从身边逃离。

  他在害怕,从未这样害怕失去过。

  “蓝宗主。”江澄深吸口气,“我现在还不想和你翻脸,请你自重。”

  蓝曦臣与他扯开些距离,一手扳过他的下巴迫使与之对视。

  江澄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心虚闪躲,便冷眼相对。

  “你对我当真没有感觉?哪怕是一点?”他涩声问道。

  江澄正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没有,甚至,有点想将你千刀万剐,报你冒犯之仇。”

  蓝曦臣身子一僵,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咔嚓碎裂。

  江澄趁机推开了他,打开了房门,“客房已备好,泽芜君请吧。”

  蓝曦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江澄的房间回到的客房,他出关之后,心境变了许多,自认洒脱,却还是被江澄一句话伤到了心。

  或许,是他做的不够。

  蓝曦臣掏出那枚银铃,轻轻吻了一口,“我不会放手,你是我的。”

  距离十五之期还有三日,而今日,便是诅咒的十日之期,他需要和蓝曦臣延缓诅咒,若长生真能解除诅咒,那么,这将是二人最后一次的亲密交缠。

  蓝曦臣忽然有些不想解咒了,至少,有一个东西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或许他们会像公孙朗与聂怀桑一样,彼此纠缠,无法离弃。

  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诞,若出了意外,不但会害了自己,更会害了那个心尖上的人。

  许久未回家,家里堆积了不少事务,江澄埋头处理了一整天,连饭都在书房中用了,蓝曦臣进不去书房,便去了镇上,买了脂膏和酒。

  纵使蓝曦臣不喝酒,也能闻出酒的质量,不清不劣,透露着浓浓的花香,老板说是埋了二十年的桃花酿,蓝曦臣欢欢喜喜的抱了两坛回来。

  江家弟子唤他一声蓝先生,也不知是哪个蓝,蓝曦臣倒也亲和的与他们招呼,分了一些买来的零嘴给他们,便回了内院,摆好了酒,藏好了脂膏。

  江澄总算是处理好了事情,推门而入,见他端坐在房中,微微一怔,又见桌上摆着两坛酒。

  “你出去了?”

  “嗯,转了转,今日当集,街上很热闹,只可惜无你相伴。”

  江澄给了他一个厌恶的白眼,过去坐到他对面,揭开红封,一嗅,还不错。

  “还成,这是哪家的酒?”

  蓝曦臣邀功似的道:“七贤酒坊的,老板说是珍藏了二十年的桃花酿,特意买来给晚吟解解渴。”

  “二十年?”江澄皱了皱眉,“你让人骗了,最多五年。”

  蓝曦臣笑容一敛,道:“抱歉,我不太懂酒。”

  江澄再喝两口,“味道不错,比你们姑苏的天子笑清甜。”

  “甜?”蓝曦臣揭开另一坛嗅了嗅,方才买的时候不觉得,现下闻着,倒真有一股清甜的味道。

  见他喝的陶醉,蓝曦臣也想尝上一口。

  然而,才将唇凑上酒坛,江澄便抢走了手上的东西,“你做什么?”

  “见晚吟赞不绝口,也想尝尝。”

  江澄板着脸,回想起这货醉酒的场面,“你能不能喝酒心里没数?我不想我们莲花坞出现个酒疯子。”

  蓝曦臣并不知道自己醉酒之后会是什么状态,“我喝醉了会发酒疯?”

  光是想想这货喝高了在莲花坞大声嚷嚷的样子就惊恐不已,“疯!边吵吵边脱衣服,拦都拦不住,你要不想丢了你蓝家的脸,最好别在外面沾酒。”

  蓝曦臣半信半疑,“那次我在客栈醉酒……脱衣服了?”

  江澄干咳两声,“幸好让我及时按住,否则你蓝宗主早就名扬四海了。”

  这话难辨真假,不一会儿仆人便送了饭菜过来,二人正要吃,便有仆人来报,说外面有个小孩求见。

  一定是长生!

  急忙让人把长生请进来,长生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你俩可真会享受,我一路赶来,两天没吃东西,都快饿死了。”

  其实江澄和蓝曦臣都有个问题,长生为什么不能吃熟食。

  蓝曦臣道:“长生小友可要试着吃点?”

  长生连连摇头,“你们家可有活鸡活鸭?让我吃上两只解解饿。”

  没办法,江澄让人送了两只活鸡过来,仆人不明所以,却也什么都没问。

  长生去门外吃鸡,二人在屋内用饭,冬日里饭菜凉的快,他们吃了些,便让人收拾了下去。

  “诅咒不能现在就解?非要等到十五?”江澄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长生掏出上次从鬼域取回来的黑匣子,“我倒是想现在给你们解,可这玩意儿不让啊。”

  蓝曦臣道:“这里面是何物?”

  长生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黑匣子,只见里面是一只灰白色的蟾蜍,一动不动,似在沉睡。

  “这叫净蟾,长时间被封印在鬼域,陷入了沉睡,它身上的是月汐咒,需在月圆之夜以人血唤醒,它不醒,你们体内的东西就没办法祛除。”

  蓝曦臣心下咯噔一跳,“净蟾?这不是传说中蛊师们趋之若鹜的灵兽?怎会……怎么跟我们身体里的诅咒有关联。”

  江澄愣了。

  长生也愣了,“怎么?你们还不知道你们体内的是个什么东西?”

  蓝曦臣道:“不是情咒?”

  长生道:“是也不是。”

  江澄道:“几个意思?”

  长生惊讶道:“我的天呐,没人告诉你们?你们体内不光是情咒,还有情蛊的呀,不对不对,应当有人告诉你们的呀。”

  “情蛊?”

  长生道:“准确来说,也不能把他们分开来叫,你们体内的是一种叫做‘情缠’的蛊咒,是情咒与情蛊、咒术与蛊术相结合的一种活术。咒术与蛊术将你们牵绊,相伴相生,每隔十日,需要阳体的精血才能延缓发作时效。”

  蓝曦臣道:“这同情咒似也无甚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