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家人的支持, 谢知意却并未彻底想好,仍将这段感情搁置,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江钟暮也是一样, 匆匆十一月过去, 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石膏的那一页。
“钟暮你回来了啊?”刚睡醒的声音疲倦,唐黎一头粉毛褪成黄色, 乱糟糟如枯草般炸起,身上睡衣凌乱,完全没有外头的精致样。
江钟暮答应了一声,双手都提着塑料袋, 只能抬脚往宿舍门上一踢, 嘭的一声就关上。
随着这声音, 宿舍另外两人也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起身。
江钟暮习以为常地将饭菜放到她们书桌上,上方顿时传来感激涕零的声音, 都喊她为钟暮姐。
这是前几回和江南勋几人打视频时,被她们路过听到的, 第二天就开始效仿,一口一个钟暮姐的叫。
江钟暮懒得管,在江镇被叫习惯了, 再说她的年龄本就比她们大,喊两声姐也不碍事。
等她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时, 这三人已迅速爬下床,洗漱后就往椅子一坐, 熟练拆起包装袋。
唐黎舀了口饭后就忍不住感慨:“钟暮你不困吗?天天那么早起床。”
这人就是现实, 刚刚还在钟暮姐,现在吃到饭就是钟暮了。
不过江钟暮并不在意, 只是回答了一声不困,便继续低头去吃自己的饭。
旁边的夏向晓啧啧两声,只道:“还得是钟暮姐,这小食堂的红烧肉都打来了,要是靠我起床,估计大学四年都别想吃一回了。”
这三人都是疲懒的性子,初高中卷累了,如今只想躺平,天天在床上睡得醉生梦死。
而江钟暮则一直保持着江镇那会的作息,七点半左右起床,再去操场上跑个几圈,若是早上有课就去食堂带四份早点回宿舍。
如果没有就独自在食堂吃完,再去玉雕工作室练手,中午时候再去食堂打饭带回宿舍。
于是宿舍三人感激涕零,恨不得和江钟暮去桃林拜把子,喊她大哥亲爹。
“钟暮你下午还出门吗?我们几个商量着晚饭去个吃火锅,再去酒吧坐会,”夏向晓扒着饭、偏头问道。
“新民路那边开了家火锅店,据说很好吃,”李逸思补充了句。
今天星期六休息,这几人就想出门溜溜,大学生就是这样,上学时候要死不活,一到休息日生龙活虎,那里都想去窜一下。
以往江钟暮都会一口答应,这下倒是迟疑起来,没第一时间决定。
唐黎是个急性子,没等她开口就道:“咋啦?你网球社有活动?”
前段时间社团招新,江钟暮加入了个网球社,时不时就有社团活动,组织大伙一起打球,夏向晓本来也想参加,结果一看那个训练程度就大喊告辞,只有江钟暮还在里头左拍右打。
“不是,我家里人给我接了个活计,”江钟暮只好出声解释。
江高轩在这边也有朋友,时不时就请他过来雕几个物件,前一个月还借着活计的机会,抽空来浔大看了江钟暮,带她去吃了顿饭。
江钟暮接下这个,原本也是拜托江高轩的,老顾客想请他过来给妻女雕两小挂件,江高轩懒得为那么小的活跑一趟,索性推荐了江钟暮。
“啊?行吧……”唐黎反应过来就遗憾答应了声。
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三人早已习惯。
“晚上看吧,我尽量早点回来,不然你们先去吃,给我发个定位,我晚点赶过去,”江钟暮补充了道。
“可以,我们等你,”李逸思一拍手,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下来。
宿舍外的树木高大,随之秋季渐深,只剩下干枯的枝干,光秃秃地立在那儿,看起来很是凄凉,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地毯,踩起来沙沙作响。
江钟暮吃完饭后,没有第一时间起身处理,反倒拿起手机,比以往熟练的打开,直接点向那个企鹅软件。
这是这段时间才养成的习惯,自从加了谢知意联系方式后,总是会时不时扫一眼,生怕错过某人。
小孩就是这样,表面说得强硬决然,背地里思念泛滥。
大拇指往下一滑,便刷新出许多动态出来,大多数都是她们那个辅导员,时不时就冒出一条。
江钟暮她们还偷偷聊过,说辅导员刚开始挺正经、公事公办的,怎么这段时间越来越关注他们,简直是把他们当孩子养,什么事都要拍照发动态,一副养孩子的骄傲老母亲模样。
她们也不是没有反抗过。
比如唐黎上次被她拍了丑照发动态,实在忍不住跑去和赵悦可抗议、要她删除或者p一下,结果被我觉得超可爱的说辞驳回。
气得唐黎在宿舍里怒吼,坚持了半个月带妆出门、上课,最后折在赵悦可越发离谱的拍照技术里,化不化妆都一样,难以入目,逐放弃。
江钟暮也被拍了不少,本来也想找辅导员说了两句,却在动态下头看见谢知意的点赞,便再也没有提过。
她顺着往下划,看见舍友的新丑照时就停一下,点了保存以后继续往下,直到翻到三天前,才看见某人。
这条动态不知道被她这样往下翻、反反复复看了多少回了。
也不知道她在折腾个什么劲,分明已经将动态截屏、照片保存在相册,却还要这样一次次地翻找。
她低垂着头,半掩的眼帘遮住眸底情绪,侧颈不明显的青筋随着心跳颤动。
很中规中矩的动态,恨不得写上这是客套的工作产物。
穿得正式的谢知意坐在办公室里,另一边是满意的顾客,顾客手里头拿着首饰,一大串文字只是为了表达合作愉快。
她定定看着,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抬起的大拇指扫过对方眉眼,再停下按住,遮住那人标准化的客套温和模样。
江钟暮不知在想什么,翻了那么久的照片却只看了几眼就蒙住,甚至直接闭上眼。
她后靠着硬邦邦的椅子,毫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木板将脊骨硌得生疼。
手机屏幕挣扎了下,还是逐渐暗淡下去。
旁边的舍友已吃好,栓好塑料袋要往垃圾桶丢,正巧看见江钟暮还没收拾,便凑过来说道:“闷钟你吃完没,我帮你一块丢了?”
闻声,
江钟暮缓缓睁开眼,浅琥珀色眼眸一如往常无波无澜,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道:“好。”
夏向晓便笑呵呵地替她将垃圾拿走,又说:“钱已经转给你了,记得收。”
“好,”江钟暮点了点头,却没有再打开,将黑屏的手机丢在桌面,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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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睡过一会后,江钟暮便起床离了宿舍,赶去那雇主家中。
有钱的人家好似大抵都一样,前两年追求欧式,罗马柱撑起金碧辉煌,这两年往中式走,小院一搭,不知名的木头里头堆,就觉得自己多有文化似的。
托玉雕这行当,江钟暮从小到大见过不少富裕人家,进屋也不觉得诧异,更不会东张西望,往茶桌一坐,便和主人家聊起玉雕。
那雇主也没有轻视她,毕竟这两年江钟暮被干爹带着做了不少活计,在玉雕圈里也算小有名声。
有好事者还惋惜过,要是江父没出意外,手把手带着江钟暮,应当比现在更优秀,
“……钟暮啊,叔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商量,”客套的话聊到一半,主位上的中年男子面带犹豫,语气为难的开口。
“钟叔你说,”江钟暮微微皱眉,便开口问道。
那人深吸一口气,便道:“叔是信你的手艺,不然也不会喊你过来,只是我家那两个不懂,非闹着要搞什么设计!”
“她们懂什么?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哪里比那些洋玩意差,”他骂骂咧咧,却话风一转:“但是你叔拗不过她们,总归还是给她们带的,叔也得听她们意见……”
江钟暮皱紧眉,不大明白这人意思,便道:“钟叔你直接说就是,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他讪笑了下,再解释道:“她们请了个设计师,说要请人家设计料子……”
他可能是觉得愧疚,连忙补充道:“但雕还是你雕,叔给你一样的工钱。”
这事确实做得不地道,一般请玉雕师傅都是看中师傅的雕工、风格,那是对玉雕师的认可。
你把师傅请过来了才说要请别人设计,只是让她雕刻,这便是让她掉了价,毕竟只有次一档的玉雕师才会一味雕刻别人的设计。
要是江高轩在这儿,必然当场放下茶杯就走人,不再接这个老朋友的单,再往狠一些说,他在江镇的名声都坏了,以后怕是很少有江镇人愿意接他的单子。
可坐在这儿的是江钟暮,她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却道:“没事的,钟叔。”
“我现在也在浔大那边念玉雕设计,正好借这个机会,瞧瞧现在外头设计师怎么设计的,就当做学习吧。”
这话并不虚假,这段时间江钟暮在学校里受益颇多,江镇虽然有玉雕手艺传承,却古板守旧,雕了换去,实际还是传统那些花样。
而外头的玉雕设计,却呈现出百花齐放的趋势,各种样式层出不穷,江钟暮年轻,比江高轩等人接受能力强,如今已开始琢磨些新东西,所以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就是瞌睡时被人送了枕头。
钟叔顿时松了口气,笑道:“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我们老了接受不来这些东西,昨儿还和我家那闺女大吵了一架。”
江钟暮笑了笑,便又开始唠唠叨叨地客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