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回暖,微风拂面不寒。阳光下树枝冒出嫩绿,泛着明丽的色彩,一派生机。
郭青胁迫部分生活学习有困难的同学为自己谋私,以及在校期间还进行过不少其他腌臜勾当,这些事仿佛一夜间在学校传开,大家议论纷纷。就算有天大的关系,这回也兜不住了,曾经与他有过来往的相关教师也一并受到牵连;郭青被清扫办公室,请去调查的时候,已经开学一阵,许多同学闻讯赶去凑热闹。
作为曾遭过迫害一员的亲友,付博延更是迫不及待拉俞北去看郭青的好戏。
站在人群后面,付博延混在小声讨论中,不时大声煽风点火几句,“对啊,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还当老师呢,老师之耻!”“郭青之流赶紧滚蛋!”。结果还真有人附和地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给郭青那一圈人通通骂了个臭头。
在众多围观下,郭青灰头土脸,难堪地抱着自己的东西给人腾地儿,头差点没低进裤裆。
看完热闹回去的路上,付博延依旧忿忿不平:“这种人早该被罚了,还能在这儿混这么久,比癞皮狗还癞皮狗。”
“这次是处理得当,不然很可能再被他用关系压下去。”
“你别说还真是啊,”付博延说,“趁领导那边都没反应过来,证据基本咱们学校人手一条了,锤得他不可脱逃。”
俞北瞅着付博延,笑得意味深长。
见状,付博延悄咪咪问:“这事儿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俞北眨眨眼,凑近付博延,悄声道:“哥哥干的。”
“我靠,”付博延惊呼,“牛逼啊。”
震惊中就差上蹦下跳了,俞北一把按住付博延,跟对面来人问好:“金老师。”
付博延赶紧站稳,规规矩矩跟着喊一句老师好。
金柏水瞥一眼付博延,颔首示意,转头问俞北:“你知道郭青快被开除的事情了吧?”
“嗯,听说了。”
“没想到他比我以为得还要无聊,真够毛病。”眼神在俞北身上转一圈,说,“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付博延极其懂眼色,“我上那边等你。”
俞北点头。
见付博延走远,金柏水问:“专八考怎么样?”
“应该问题不大。”
“行,”金柏水眉间挤出沟壑,“有个问题,我去查你的成绩,怎么上学期有一门课挂科还参加了补考?”
“是郭青的课,他压了我成绩。”
金柏水恍然大悟,“我说呢,这个人真的是毛病吧。”
不禁被金柏水难得困惑的神色逗乐,忍住笑意,俞北问:“什么事需要检查成绩吗?”
“是这样的,学校有个为期一两年的留学项目,我看了觉得不错,想推荐你去。学校不差;况且有这一层学历和经历,对你以后的发展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是这项目对成绩有要求,我才去查了查。”
留学一两年,乍然涉及对未来的打算,俞北忽的又有些迷惘。
金柏水继续道:“不过我也不清楚你的意向,只是先告诉你,你提前好拿主意。这个得先交几万块,不算完全公费,但肯定比自己申请出去留学便宜;同等价格的学费,也申请不到这种程度的学校。你考虑看看,如果愿意,我就跟学校说明把那挂科成绩给找回来;哪怕不去留学我也可以帮你把成绩改回来。这狗东西净整什么矬事儿,”忍不住又骂郭青几句,随后接着说,“反正还有时间,你也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下。”
“好,谢谢老师,我会认真考虑。”
金柏水应一声,“回头我把资料发你。”
“好的。”
俞北望着金柏水背手离开的背影出神,蓦地被付博延拍一掌,“人都走看不见了,你愣什么愣?”
“啊,喔。”
付博延奇怪地问:“怎么回事儿你?”
这次开学从见到俞北以来,他就感觉俞北哪里怪怪的,以前虽然也说不上特别活泼外向,但至少不会像这样;就拿今儿说,除了提到时骆的时候笑了一笑,俞北表情几乎没变过,连看郭青遭殃的狼狈滑稽样,也不见他面色波动。
“没怎么啊。”
“刚那是你导师?”
“嗯。”
“感觉好严肃。”
俞北没否认,“但人挺好的。”
“他跟你说什么?”
“问我要不要去留学,说可以推荐我报名学校一个项目。”
“靠,这么好。”
俞北点点头。
“要去吗?”
“不知道,先回去问问时骆。”
付博延满头问号:“难道不应该先问家人的意见吗?”
俞北眸光暗了一瞬,抬头冲付博延笑道:“哥哥是家人啊。”
“歪日,站我面前秀我真可以打到你,别不信。”
俞北告诉时骆郭青被查开除没跑的事实,时骆立马乐说今晚要亲自下厨庆祝。随了他的意思,俞北没去忙活,坐在客厅等时骆回家。
被消息弹两声,付博延发来一长串语音问论文的问题,又顺嘴提了一句留学的事,问他到底要不要去。俞北表情淡淡,一边听语音,一边打字回复。
他主意挺清楚的,是否去留学于他自己已经没什么所谓了;现在所做的任何的决定,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能和时骆在一起。出国一两年,他才不想和哥哥分开。
不过,时骆才因为他擅自做决定和他生过气,他得长记性。况且,哥哥的意见很重要。
另一头,时骆之前拜托骆女士炖了一锅骨头汤,回家前他特意去拿了回来。正提着汤打开门,就不小心把付博延的语音听了半碴。
心绪纷杂,立即脱缰。时骆站在鞋柜边半天没动掸,俞北要出国?什么时候的事儿?最近他好像是对学习开始上心了。
暗暗啧自己,敏感到自己都烦,芝麻大点的事情都能在内心激起千层浪。磨磨蹭蹭换完鞋,时骆轻咳一声。
听到声音,俞北放下手机,过去接时骆手上的东西,“不是说很快就回来。”
“拿汤耽误了点时间。”
把保温桶放到餐桌上掀开盖儿,立刻从里面飘出骨头汤浓郁的香味,俞北乐道:“不会因为我前天说腿抽筋吧?”
“你以为?多大个人了,睡觉还抽筋。”
俞北眯眼,嘿嘿一笑,“谢谢哥哥。”
时骆在俞北脸蛋儿上揪一把,“我去做饭。”
“我给你帮忙。”
“嗯。”
择菜期间时骆偷看俞北好几眼,俞北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冲他露出酒窝;直到坐上饭桌,也什么没说。时骆恍恍惚惚的,随口问清郭青的事情后也提不起劲找别的话题闲聊。
一时间桌上只剩下筷碗碰撞,腮帮磨动的声响。
“哥哥,”俞北意料之外地开口了,“我们导师说想推荐我参加学校项目,去读研究生。”
夹起的豆腐从筷头掉落,这才叫稀奇,俞北不告诉他他难受,现在来找他说他也挺难受。时骆重新夹起那块豆腐,若无其事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在学校碰见金老师,他问我上学期怎么挂了一门课,顺便提了这个。”
“好事啊,你答应没?”
“没有,我说先回来问问你。”
“让我给你意见?”
“嗯。”
时骆放下碗筷,按下杂七杂八的心情,正经问:“你想去吗?”
俞北小幅度地摇摇头,“无所谓。”
“怎么无所谓,”时骆说,“既然面前有机会来,抓住它出去当是锻炼自己也无妨。毕竟从长远考虑,这件事肯定利大于弊;而且你们老师优先告诉你,可能是提前越过一些人选择了你,你自己也可以权衡一下。”
俞北低垂着眼睛,不看时骆,筷子在米饭里戳了又戳。
“去多久?”
俞北语气恹恹地回答:“好像一两年。”
一两年,真是说长不长,说短又可能发生变数的时间。光顾着自己想去了,时骆没注意俞北的反应,他暗叹口气道:“你自己决定,要是觉得对你有好处,那就去。何况……”
俞北抬头看向时骆:“什么?”
“没准换个环境,心情开阔些;面对新东西,会有什么新感受也说不定。”
抿了下嘴,俞北问:“你更建议我去吗?”
时骆支吾道:“算是吧。”
骨头汤碗还在向上冒着热气,豆腐却苍白不似之前嫩滑可口。
缄口少顷,俞北点头说:“知道了,那我明天回复金老师。”
话都是自己说的,但听到俞北干脆地答应下,时骆除了干巴巴地应一声,也只会沉默了。
这饭吃得可真是食不知味。
“要和奶奶商量吗?”
“她肯定让我自个儿拿主意。”
不知为何,时骆觉得拄在桌上的胳膊有些僵麻。
“学费呢,老师提了吗?”
“没仔细说,说了再想办法吧。”
“什么叫再想办法?”
“我那儿不是还空了套房子。”
刚咽下的米饭好像重新涌上了食道口,五脏翻腾,时骆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碰出巨大一声,他冲进洗手间,迅速将门反锁。
俞北错愕不及,赶紧扔下手上的东西追过去。
时骆打开龙头,对着水流使劲干咳。
听到门内不寻常的声音,俞北焦急地拍门:“哥!没事儿吧?”
“说话啊,你开门让我进去!”
咳到太阳穴狂跳,时骆撑在洗手台上直起身,调小水流,强打精神说:“你别急,我没事。”
听到时骆的声音,俞北停止拍门,贴在门缝上小声说:“没事就好,那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
“你乖,去客厅等我,我洗把脸就出来。”
“真的?一会儿出来?”
“嗯。”
“那你快点出来噢。”
“好。”
随后门外便是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时骆喘口气,关上水,压下马桶盖在上面坐下,脸埋进手掌。怎么突然又这样了,这他妈简直是敏感得过了头。
单是听俞北那样说就特别自责,是因为他出现才让俞北现在连个能够倚赖的长辈都没有。
温热浸润指缝,抓心挠肺的不安感如同重要的东西落在火车上被带走,再也找不回来那般。明明是他建议俞北接受留学,却不知道自个儿又在这患得患失个什么劲儿。
心脏像被人揪住朝外拉似的,痉挛地抽疼。他知道他在钻牛角尖,但也真的忽然间对以后很没底。
俞北正打起精神告别颓唐,踏入新生活;他不会拦住俞北,让俞北不去做对未来有益的事情。哪怕以后俞北反应过来后觉得和他在一起不值,或者选择别的路,甚至提出和他分手,他都接受。
时骆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回面池前对着水龙头冲脸。
先陪他度过这段时间吧,看护他直到确认他真的振作,不再对生活无感。
时骆望向镜中的自己,一点点沾干面上的水渍,情绪跟着一点点变得镇定,也有了决断。
还得想办法解除当前的状态,提前适应没有彼此的日子,才对他俩都好;否则,两年无时不刻地担心与惦记,他还要不要过了?他也不想在这有限的一起的时间,原本在恢复的俞北被他的不安影响。
见时骆从浴室出来,俞北跳下沙发迎过去,上下检查着。
时骆扶住俞北,阻止道:“我没事。”
“真的?”俞北审视时骆的脸色,仔仔细细地看,眼眶一圈红红的,脸色也不太好,嘴唇似乎还被咬出了血,他本能地低头贴在上面亲了亲。
时骆怔愣一瞬,感觉俞北舔在自己嘴唇上时,偏头躲开了他。
两人都有些发傻。
俞北站在那儿,慌张无措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终究不舍得,时骆摸着俞北的脸,佯装玩笑:“刚你没听到我吐了啊?”
俞北眉头放松,但依旧紧张,“怎么突然吐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头有点儿疼,可能是感冒。别担心,你自己把饭吃完,我去睡会儿。”
俞北连忙答应:“你快去。”
说着跟在时骆后面走了几步。
时骆好笑地问:“你干什么?”
“我,我陪你啊。”
“不用,我就随便躺一下,”时骆说,“你快去把饭吃了,多喝点汤。”
见俞北不动,时骆催促,“我睡着了你陪在旁边也没意义嘛,喝汤去,那可是专门给你弄的,不能白费你哥的心意。”
“好,你休息我去喝汤。”
“嗯,去吧。”
目送俞北坐回餐椅,时骆转身慢腾腾地上了楼。
他枕着胳膊,直勾勾凝视天花板。这会儿难受也强过以后一直难受,从现在到俞北离开,还有段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