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北踩着台阶慢慢上,脚步颇为轻快。他不懂为什么会跟时骆说想一想,但他不想看他难过,不想要听到他用难过又低沉的语气说话。
得知做这些事的人是时骆,意外有种被人关心的温暖。
下雪天得到一个告白,还挺浪漫。俞北傻乐着翻出钥匙进了家门。
房间还亮着灯,俞北走过去问:“奶奶我回来了,还没睡?”
“哦,我收拾东西呢,”房翠翠开门走出来,“笑这么开心,遇上啥好事了?”
“没有,”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挂着笑,俞北赶紧收敛表情,“收拾东西?你要去哪?”
房翠翠啧道:“我不是告诉你说你表姑要结婚吗?得回去一趟随个礼。”
“喔,我忘记了,去几天?”
“什么记性,”房翠翠说,“三五天吧。”
“我到时候去车站接你。”
“不用,你忙你的去。”房翠翠拎过包拿出收到的喜帖,翻开放到俞北面前,“你看看,今天送到的。”
顺手接过来扫几眼。大红金花的卡纸,写着表姑的名字。
房翠翠语带憧憬:“到时候奶奶也要回家给你办一桌,请他们喝我孙子的喜酒,瞧瞧咱家帅小伙。”
你孙儿前几分钟还在考虑要不要接受男人的告白。俞北倏地清醒过来,从刚刚开始不正常跳动的心,忽然安分了。
“我孙媳妇儿肯定也是这个,”房翠翠竖起大拇指,“到时候让他们都瞧瞧。”
俞北没说话,感情复杂地瞥一眼房翠翠,把喜帖递还给她。
“咋了?奶奶还巴望能抱曾孙子呢,”房翠翠说,“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那时候。”
俞北唉了声,不高兴地说:“翠翠别随便瞎说。”
“好好好,不瞎说,奶奶长命百岁。”见俞北手上空着,房翠翠问:“东西给小时送去了?”
“啊?嗯,那肯定,不然我还拎那么重个坛子回来啊。”猝不及防听奶奶提到时骆,差点咬到舌头。
“送去也好,”房翠翠收起喜帖,拉上拉链,“快洗洗睡吧。”
俞北木杵杵地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筋越来越清醒,开始回想整件事。
时骆说喜欢自己,所以他喜欢男生是同性恋?像那个肖老师一样?不,跟肖老师不一样。就算都是同性恋,他们也不一样。不想把时骆跟肖老师郭青他们那种人扯成一类。
搜索同性恋——
一种会被同性吸引的性向。
浏览了几个页面,精神总不能集中,老是飘到别处去。
不过他对此的想法还挺简单:那可不当然是要看真正喜欢什么吗。对这种事情接受良好,能说明他也是了吗?
俞北想,我喜欢时骆吗?
上学的时候,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初中因为塑料英语的事情多少被打击到,那时候有个女生对他很好,大多数人笑他的时候,就她把头埋得低低的不吭声。
那女生成绩很好,是英语课代表。有一次收作业,她跟他说英语上有什么问题她都可以帮助他。问问题早读纠正对话,很正常的事情,但一来二去班里同学便传起闲话;有时候两个人连续被点起来回答问题也会有人好玩似的咦个两声,小声起哄,搞得女生脸红地把头埋得更低。
俞北觉着他是男生被起哄几下不要紧,但女生脸皮薄,况且本身两个人也没什么,万一传到老师那儿对女生不好。后来他不再私下问女生问题,两人拉开了距离。
没想到的是,毕业那天女生和朋友拿着相机一起来找他,合完照竟和他告白了。俞北十分错愕,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尬笑;毕竟他本人对女生多的只是谢意,谢她当时没有笑他,即使他明白大家不一定是恶意;也谢她当时花费时间对自己的帮忙。但俞北觉得他没有和女生相同的意思,犹豫怎么说比较委婉后,礼貌地拒绝了对方。
高中住校,更没有怎么跟女生打过交道。学生时代的节日收到过情书和礼物,但全都被他还了回去;至于男生,他完全不懂,根本没朝这个方向考虑过。后来学习越来越紧张,一心扑在考大学上面。大学……刚开始听着室友说耍朋友什么的,难免蠢蠢欲动过这事儿;后来,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动了。
没有能参考的经历。
但是,如果自己真的是同性恋,刚奶奶还说期盼他结婚抱曾孙。
可是讲道理,如果真不喜欢女生,最后也没办法跟人结婚吧?
……
这都什么事儿啊,俞北抬脚踢开被子,翻了个身儿。
凝望挂在窗帘缝隙中的月亮发呆。没搞清自己喜不喜欢时骆,虽然不想他失落。
得到后再潦草结尾,这种事儿他有过很深的体会,不用让时骆也因为他体验一次。
两天后,时骆收到俞北的信息。
「FMHM:对不起,可能要浪费你一片心意了。」
「FMHM: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站在基本完工、蓝似海底的房间中央,时骆似解脱又难掩失望地一笑,呢喃道:“对你的心意怎么能算浪费。”
时骆想,至少对方知道了他的想法,场面也没有很难看,可以了。
回复了个“好”。
关掉后台拨电话给都简。
“哥们儿,又要麻烦你。”时骆说,“把俞北工资和工时调回来吧。”
都简意外道:“怎么了?”
时骆一手拿电话,一边检查墙面的着色情况,轻描淡写道:“没事儿,表白失败而已。”
“啥??”
“一言难尽。”
“靠,太巧了,”都简低低笑道,“不愧是兄弟,失恋都一起。”
“嗯?你也?”
“嗯,”都简干笑两声,“来我家还是去你家?”
“去我那儿吧,你现在去,我收工赶回去应该刚好。”
“行,待会儿见。”
时骆从冰箱拿出两瓶冰啤酒,打开后递给都简。
“所以,那天晚上他说想一想,然后两天之后跟你说还是做朋友?”
时骆喝了口酒,点头。
都简琢磨着,“这不对啊,要是不会接受直接会说不接受啊,他还说想想,”他举起啤酒瓶指着时骆说,“还是有苗头!可能自己没弄清楚。”
时骆面色平静,不说赞同也不说不对。
“你这可以了,”都简没好气地哼道,“瞧瞧我那位哥,直接跑球了,老子脸丢了一地。”
闻言时骆一笑,好奇道:“你们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和好了吗?”
都简摇头,一脸无奈。
昨晚,邢储和都简约好在酒吧里聚一聚,都简就在店里等他来。
刚开始两人都还收着。几杯酒下肚,像密封袋被扎了个针眼大小的孔似的,情绪缓缓朝外泄。
都简坐得个东倒西歪。
邢储摩挲酒杯上的纹路,看一眼酒杯,又抬头望都简,嘴角噙着笑。
光线朦胧,邢储笑得都简有点上头,“诶,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邢储瞥他一眼,“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都简直起身,挪动靠近邢储一些,而后再次歪倒,“好奇呗,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有过什么对象。以前你一直说没时间,没想法,我跟时骆都怀疑你是不是性冷淡。”说罢还嘿嘿笑两声。
邢储无语,“你们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是你这个乱七八糟的,”都简乱七八糟地说着,“说啊,到底有没有?”
“没有。”
“嘁,那有过吗?”
以为邢储不会回答了,谁知他突然“嗯”一声。
“谁啊?”
邢储撑着头,还是那样瞅着都简笑。
“没劲儿,”都简瘪瘪嘴,“我认识吗?”
邢储没动。
“女生?”
邢储顿了顿,摇头。
都简一愣,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坐直身体,“我操,那你?”
邢储没动,沉默片刻,缓缓点了下头。
“藏这么深?!什么时候的事啊?”
“你能接受时骆这样,不能接受我这样?”
“不是,”都简心里又慌又好似看到希望,凭着上头的劲儿又抿了口酒,直愣愣看向邢储,一字一顿问:“既然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那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邢储倏然盯住都简,嘴唇紧抿,眉头间挤出一道小山丘。
见他这个反应,都简心想要遭,吓得酒醒了一半。刚想借口喝醉了在说胡话,谁知邢储一口闷完手里剩下的酒,转身就出了乱遭儿。
抓都抓不住,那背影移动得飞快。都简“嘭”地把杯子砸在桌上。
日,叫你多喝两杯就在这儿随便秃噜!妈的。都简有些委屈地把脸埋在胳膊里。又自暴自弃地想,憋十年了都,知道就知道了吧。
“直接走了?什么也没说?”
都简点头,盯着手里啤酒瓶呆呆出神,“吓疯了吧,你要听到好兄弟突然跟你说这种话,肯定也不能接受。”
“那得看什么样的兄弟啊。普通的不就算了,咱们这种,”时骆揽过都简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昨儿你们又喝不少。邢储那种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人,倒时候再好好说。”
都简笑出声,“还真是,一棍子下去估计哼都不带哼。”又说,“就这种屁不吭声的人还能喜欢哪个男的呢。”
“哟,你闻到没?酸得很。”
“去你的,我是生气。”都简说,“你不生气?这么多年朋友头一回知道,要不是意外问出来,不知道藏多久。”
“某人好像没资格说这话吧。”时骆斜睨他一眼。
都简赶紧打哈哈:“来来来,干一杯。”
“命啊,失恋都赶一块。”
“咱这没拥有过的能叫失恋吗?”
“岂不更惨了。”
都简戏谑道:“听说你也失恋我心情好一半儿。”
时骆举起啤酒瓶,碰了碰都简的,“你以为我不是?”
两人笑成一团。
同病相怜,各生心酸。
末了,都简还是给时骆分析说:“你不一定要放弃,我觉得他还是有点那个意思,只是估计头一遭,没闹清楚想法。”
“说句俗的吧,”时骆伸个懒腰,往后一靠,“都无所谓了,喜欢到他喜欢上别人也没关系。”
“靠这么痴情?那就更不能了!你看看我还什么没说呢,喜欢的我觉得不比任何喜欢他的人少,就这么被打枪了其实我真的不甘心。”都简望着时骆说:“至少,再争取一下,再清楚地表达一次,才不会后悔。”
时骆后仰着头没回答,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