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北上着课，兜里的手机不停在震动；要不是担心家里会打电话，真想直接关机。
前天夜里全家都还在睡觉，手机忽地开始狂响，大家都被惊得一抖。本来就凌晨三点才睡，突然来这么一下俞北脑袋被吓到发蒙，太阳穴跟着突突直跳，着急忙慌地伸手去关铃声。
妈妈和奶奶也被吵醒；因为前几年经常会在半夜惊醒，许余馨有些轻微的神经衰弱，这么一闹再睡不着了。
俞北开始火大。这回对方好像变得精明不少，大概借助了什么特殊工具，每隔一段时间电话就会打来，持续十几二十秒自行挂断，然后再继续；如此反复。因为都是未知号码俞北下载好几个拦截软件，效果也不大，搞到最后手机都卡得没法儿用，只得先关机。俞北在沙发上抱着靠枕，边眯眼打哈欠边陪许余馨定定地坐着，看着天边渐渐泛白。早上八点多许余馨才回房睡着。
可能是因为没休息好，俞北一直觉得心悸，心脏没理由地跳很快；胸前那块仿佛被人捏着揪成一团，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正好堵住胸口。规律又沉闷的心跳声在体内不停回响。
他疲惫地瘫靠在沙发上。尝试打开手机，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又开始疯狂震动，低声骂了一句把手机甩到沙发的一角。即使关了机，脑子里好像仍有咋耳的铃声在响。
实在不舒服俞北不得不请了一天假，顺便在家看着妈妈，替换一会儿奶奶，让她出去转转。也躲掉恼人的骚扰电话。
结果到今天，骚扰电话依旧持续不断。这种无聊又让人无可奈何的方式，俞北只感到无语。
谁曾想，下课时郭青出现在俞北上课的教室门口喊他名字，同学们都好奇地扭头看向他。俞北心里的厌烦几乎到达极限。
“我操，这人有病啊？”因为那档子事儿找人找到这，付博延也惊了。
“真他妈烦。”俞北蹙眉，拎起书包跟付博延走到门口。
“有事儿吗？”他走到门口跟郭青隔着一段距离问。
郭青摆起一副友好师长的表情，堆笑道：“跟你谈谈助学金的事儿。”
“嗯，”俞北挑起眼睛，盯着他说：“好的，您说吧。”
“这……去办公室谈吧。”
“助学金有什么好去办公室谈的？”付博延反问道。
郭青微抬高音量端出师长的威严，“同学，不是你的事情就不要跟着瞎管。”
从教室出入的人都偷偷瞄着这边，感觉出这边不寻常的气氛。俞北是无所谓郭青讲话被人听见，但也极其不愿意在别人眼里跟郭青扯上关系。
他妥协道：“走吧。”
又扭头跟付博延说：“等会儿找你。”
俞北隔着一米的距离在郭青身后走。
一进办公室郭青就迫不及待道：“我给你发了微信怎么不回。”
俞北语气平淡，说：“得你不打骚扰电话了我才能用手机啊。”
郭青转身看着俞北，不自然地看了旁边的盆栽一眼，“我可没给你打什么骚扰电话。”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俞北说，“说正事吧老师。”
“给你这么长时间还没想清楚吗？”
“不管想多久都不可能。我劝您不要在我这儿费劲了。”俞北把手插进裤兜，语气和表情都看不出心情。
一开始俞北不咸不淡的态度就让郭青很来火，本以为先让他不好过了看在自己温水煮了他这么几年，怎么着也会来拜托自己；没成想，俞北却变得愈加陌生，自己也再不能拿捏他分毫。郭青一步迈向俞北声色俱厉道：“趁着我还好说话，你就应该知趣儿爬下来！还给你长劲儿了？要不是肖老师喜欢你叮嘱我不要硬来，你以为这样算了？骚扰电话算什么？那都是轻的了！老子好好说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听罢俞北只觉得郭青有病得厉害，转身准备出去。
郭青一把抓住俞北手腕，把人拉得一个趔趄，趁机把他抵上椅背。在俞北没反应过来前用胳膊撑在他的胸口，冷笑一声恶狠狠道：“你拽什么？给你脸是看得起你了。”
俞北挣扎了两下，面前的人让他不屑一顾；应该说自从开始被匿名骚扰后他就恶心，这件事有些超过他忍受情绪的范围。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录下刚刚那段话。
他盯着郭青，厌恶得不加掩饰。没有特意跟郭青对着瞪眼睛，似乎也不在意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出恶心对方情绪；只是看向郭青，甚至有半边眼皮都懒得抬起来。
这表情对郭青来说简直是无声的挑衅，郭青瞬间被激怒了。他手上微微用劲，“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拽的，”上下扫视俞北一番，呵地笑道：“你倒是叫人惦记。连肖老师都能记着你，肖老师那条件，你还挑什么？”突然低声凑近俞北，“他说你是块硬骨头让我耐心啃，我倒是看看你能多硬。”
说罢，郭青就用另一只手准备从俞北腰侧向下伸。
注意到郭青手上的动作，俞北灵敏地掐住他的虎口把他的手掌朝后掰；郭青吃疼，另只手一下松了劲儿，俞北迅速地用被放开的手钳住郭青的手肘，让郭青的小臂以手腕为支点形成杠杆，然后快狠准地朝他手掌被掰的反方向钉了他的手肘一下。
郭青顿时有种胳膊断了的疼痛；正在这时，俞北又抬腿扫过郭青的小腿绊倒了他。郭青捂住胳膊一屁墩砸下去跌倒在地，骂骂咧咧。
俞北站在郭青旁边一脚掌远，从上往下瞥他道：“老师，现在这年代就别想着演烂戏了。记得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说罢跨过郭青抬脚就朝外走。
郭青躺在地上捂着胳膊哼哼，又气又恨：“妈的，你休想拿到助学金！”
俞北看都不看地甩上了门。
见俞北从楼上下来，付博延赶紧迎上去，“怎么样？说什么了？”
“傻逼有病，跟他说啥都说不抻头。”俞北掏出手机看了看，跟付博延说：“陪我办张新卡去。”
换上卡，俞北立马给奶奶打了个电话；从手机截图里找出兼职的电话一一发了短信。处理完之后登上微信，看到一条来自小吴的未读。
「小吴：俞北你好，没打通你的电话先简单说明一下。请问你最近有时间吗，设计师可能需要亲自上你家查看一次。因为一些原因节目组会晚到一星期左右，实在抱歉。具体的可以电话里详细解释。」
俞北立马回拨过去，沟通一阵后：“……。所以是设计师先来提前做准备吗？”
“对的，如果你这边方便的话，我跟设计师约个时间，他带人上门看看房子的情况。”
“好的，我方便，一般上午或者下午早点都有时间。”
“行，那我跟设计师约好再联系你。真不好意思还要再等我们一个多星期。”
“没关系不要紧，”俞北又嗯了几声表示同意，“好，拜拜。”
三天之后，俞北在家等到时骆和小助理的到来。
自从约好要去俞北家的时间，时骆这几天都隐隐兴奋，连请全公司喝了三天的下午茶；还给都简和邢储各送去一份。都简一个电话过来“不光顾自家兄弟就算了，还送一份别人家的到兄弟家的甜品店来是几个意思？”。
结果挨到当天，兴奋瞬间转为不安：怎么说也是俩人第一次单独见面，忽略小助理不算，应该以什么形象面对人家？什么样的形象俞北可能更容易接受？
时骆暗自琢磨换了三四套衣服最终决定，先展现亲切友好等打入内部之后再想别的吧。
精心准备就绪后的时大设计师载着小助理，敲开俞北家的门。
时骆内心有些局促地跟俞北问好，从他手上接过鞋套也顺便递给小助理。
“你们好早啊。”俞北寒暄道。
“嗯，怕打扰到你们就想赶早来完成。”
“不要紧的，”俞北把人往里面带。屋子不大，没几步便走到房子的最中间；一下进来两个人，空间变得更加狭小。
俞北朝一个房间轻轻敲门道：“奶奶，你们收拾好没？”
房间中传出声儿来：“就好。”没一会儿，房翠翠揽着许余馨走出来。
时骆赶紧跟长辈问好，“您好，我们来看房子。”
房翠翠和蔼地冲他们一笑，“你们好，辛苦你们——”话还说完，许余馨轻微发抖地扯着奶奶的袖子。俞北赶忙上前扶住许余馨把她带到门外。
房翠翠不好意思道：“你们慢慢看，我们出去转转。”
时骆连声应下，他看出俞北妈妈的不自在和不对劲，赶紧退到一边给她们让路。
一声门响后，俞北面带歉意地走过来，说：“她不是针对你们，我妈妈情况比较特殊。”
时骆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忙安慰道：“没什么的，我们现在开始看吧。”
俞北点头，“从哪里开始呢？”说罢又笑，“好像一眼就能看完了。”
“那还是得稍微仔细一点的，”时骆也笑道，“从你房间开始吧。”
“行，这间就是。”说着俞北把房间门推开。
房间不大，但整整齐齐地码了不少东西；书桌上细细杂杂堆满了书，旁边还靠着一个塞得满当当的小书架。
“家里书很多啊。”
俞北嗯了声，“翻译专业，很多必读。之前兼职文稿翻译，各种类型好多都是不懂的内容，为了翻译得准确就都买来看了。”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摸了摸。
“你们这专业常常伏案学习啊？”
“之前比较常，最近稿子不好接之后就没太多翻译的活儿了。”
时骆嘱托小助理要标什么重点后，又问道：“喜欢大书架吗？一整面墙那种。”手上还给俞北比划着。
俞北立马想到之前看过的那种整面墙大小的书柜。如果能在那么大的书柜上在堆满喜欢的书，光是想想就满足。他弯起嘴角一笑，“喜欢啊。”
“那重点设计一个书柜。”
俞北又摇头说：“不了，那种太占地方。我不打算要房间了，我看不是有那种吗，藏在客厅的床白天能收起来的那种，”顿了顿，“我想把房间让给奶奶，虽然奶奶照顾起妈妈很方便，但挤在一起总感觉也不是舒服。”
时骆理解了俞北的意思，“这样吧，平均一下我看看能不能隔三个房间出来，不行的话再考虑你说的那种怎么样？房间大小上不介意吧？”
“对喔，还可以改格局，房子太小我还怕没什么发挥空间，”俞北对时骆笑着说：“不介意，她俩的大点都没关系。”
这个笑让工作状态的时骆忽地想起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好感对象，一时忘了接话，“那个……”他轻咳一声，“也不一定没发挥空间。行，到时候会分配好。”
时骆和助理量好房间的面积，“有个书柜你应该比较方便，到时候考虑一个好收纳又相对不占地方的。”
环顾一圈，目测后时骆问道：“这个床短了吧？”
想到自己睡觉的时候，俞北抿住嘴笑着点点头，“对，我一般都对角线睡。”
瞥了眼小助理记的内容，时骆跟着也乐了，“床换个长的。”望向俞北，被他后面的墙角的黑色吸引了目光，时骆指着说，“屋顶漏水。”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俞北嗯了声：“买没多久就这样了，厕所更严重。前几年顶楼平台修过一次，但没多久又开始漏；另外一个房间漏得更厉害些。雨季的时候屋子就跟蒸笼一样，又闷又潮还热。”
时骆点头表示了解。
“去另一边看看吧。”
“好。”
许余馨跟房翠翠共用一个房间，没什么隐私性；收纳也不多，两人需要用同一个衣橱。采光比俞北那间要好，但是隔音很差，楼下有人经过都能听到声音。囊括了一个小阳台，更加潮湿和闷热。
“我需要了解一下你妈妈和奶奶的生活习惯。”
“我来回答可以吗？”俞北说，“妈妈不太方便，奶奶的话倒是可以让她再补充。”
“好，都可以。”
俞北边在家里转，边把每一块空间上有关于自己全家的生活痕迹一一说给时骆听。妈妈状态不稳定的时候会哭闹，大声喊叫，跺脚捶墙；时常被邻居找上门。半夜不能入睡的话，有时候会闹会尖叫，有时候只是静静躺着或者坐在客厅发呆。状态好的时候也最喜欢静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坐着望向窗外；自己在家的时候都会陪着她。这次最终下定决心来报名，虽然开始是因为妈妈的一次哭闹，但后来挺想以此为契机跟自己，跟家人表达——都能好起来的。要继续带着希望生活，只要全家在一起就还有力气喊出“苦难总会过去”的口号。
奶奶辛苦了大半辈子，不该总住破屋子也该让她生活得舒心些；虽然担心花钱，但知道房子能装得跟电视上一样好看之后好几次听到她连做家务时都在小声哼歌。老一辈对家的观念很重，所以也希望能让家变得更像我们自己的家。现在浴室很小，洗澡转个身都会撞到胳膊肘子；打湿后的地也很滑，很怕奶奶一个不小心就摔倒了。原本的厕所是蹲式的，奶奶糖尿病的并发症让她腿经常发肿，所以每次上厕所还得很辛苦地架一个简易木头的马桶式座椅，很是麻烦。打水洗脚的时候在厕所里转不开身，还要端出来坐在板凳上，负重蹲下起立也很危险。炒菜的时候，烟排不出去，奶奶经常被呛得眯眼咳嗽不止；烟还会回窜进屋里。原来的主人把橱柜装得很高，奶奶拿放在上面的东西还要晃晃颤颤搭个椅子站上去，自己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家，很怕有什么万一发生。
听着俞北仔细地说着他的、他注意到的他亲人的生活里的琐事儿，时骆在脑子里逐渐清晰了一副俞北在生活里的画面：靠自己全力撑起家，同时家里的爱也修复着他；即使有时候很辛苦，但提起关于家里的事情看得出来他的表情都透露着放松。清楚记得妈妈奶奶在这个家不便的细节想让她们生活得更好，即使自己不要房间也没关系。
时骆眼底心里都被柔软得一塌糊涂。
为了不再碰上面让许余馨紧张，时骆和小助理两人准备仔细快速地量好尺寸后就先离开。俞北说可以等奶奶回来后问问她的想法，要不加个微信或者留个电话。时骆美得冒泡，暗戳戳地给了自己的私人号。走前，他跟俞北说让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最大化他们全家的需求。
俞北对上时骆的目光，眼睛在听完时骆的话后微微眯起，嘴角也翘得弯弯的，“第一眼就相信你靠谱了。”
时骆想，
如果把自己的春天夏天秋天通通送给俞北，他的冬天可不可以早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