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十二月底>第7章 是个巧遇

  这几天时骆简直头疼。

  底下徒弟负责的一个案子已经到该收尾款的时候,客户老公找上门来硬说不满意当初的设计要大改不然不付尾款。按道理,有了客户确认定稿的签字备案,而且不满方案是由于客户自己内部造成的矛盾,公司本可以不用管。但没办法,这一行也做个口碑,时骆就让徒弟去弄别的自己来处理了。

  听完对方的要求,都不能称得上是修改,完全是要重新再设计一份。时骆叹气,尝试跟对方沟通:“是这样的,您太太对这份设计还算满意;现在是你们之间没有协调好。我们设计师辛苦赶了稿,现在全推翻也不太尊重。不过我们愿意为您在这个基础上修改,您可以考虑一下。”

  男人伸手在图纸上戳戳点点,将他的不满意全捅到了纸上似的,语气不屑道:“不行,我就是要全改,你们这份我就是不喜欢。”

  时骆没什么情绪地答道:“但是当初您太太签过字,就表明她认可了这份设计。”

  发现时骆油盐不进男人只好继续耍无赖:“她签字她满意我又没签字。我就是要改,不改我是不会付尾款的。”

  时骆沉默半刻,站起来说:“您稍等。”

  走到办公区,敲敲小徒弟的隔板,“这个设计前期付了多少?”

  小徒弟被退了方案正沮丧着,“40%。”

  时骆冲他一笑:“别放心上这情况不要太正常。跟你商量一下,前期算给你,我们不做这个了行吗?”

  小徒弟惊讶道:“师父你决定就好啊,不用问我的。”

  时骆啧了声,“好歹你的心血,怎么能我就直接放弃。”说罢又敲敲隔板,“那我去说了。”

  坐回接待区,时骆说:“现在是这样的,如果您愿意修改一次付20%的款——”

  男人直接打断时骆的话,态度坚决道:“不可能,我要重做,不同意修改。”

  时骆顿了顿说:“那不好意思,您这单我们做不了了。”

  “做不了?”客户“咚”一声把翘起的腿蹬到地上站起来,咄咄逼人地问:“那我之前付的钱呢?”

  “那是我们应该收的。”时骆跟着站起来,高出客户一大头,他朝后退了一步,拉开可能造成的压迫感。

  大概也发现气势不够只好声音来凑,男人拍桌道:“不可能!那你们给我退钱,我找别人做去!”

  “不好意思,没有这种道理。我们提供了设计并且您太太也签了——”

  “少啰嗦,你到底是退还是不退?”男人指着时骆斜瞪着问。

  时骆偏了偏头避开对方的手指,“不退。”

  “什么狗屁公司,走着瞧。”男人抄起图纸就准备往外走。

  时骆按下图纸,“这个您不能拿走。”

  “我付了钱还不能拿我的东西了?”这会儿两人离得很近,男人只能从下往上瞪着时骆。

  时骆拿着图纸往回收了收手,轻轻瞟着他道:“还不算是您的东西。”

  客户拽了拽没扯出来,恼地就着时骆的手把图纸一把推开,嘁了一声:“垃圾我还不稀罕要。”朝着地板啐了一口离开了。

  时骆无语,叫人来把地拖了一遍。

  之后的几天,这个男人每天都来公司报道。第一天时骆还看了他一眼,之后眼神都不朝他那儿飘。

  见没人理他,这个人就开始变本加厉,找了一群人跟他一起来坐着;动不动还欠欠儿地跟公司小姑娘搭话。

  时骆找保安把他们轰了出去。

  跟邢储约好晚上去都简那儿尝尝他的新品顺便放松一下。都简的酒吧叫“IWYTLM”,时骆曾经问他这一溜乱遭儿的说啥呢,能有生意吗。都简没回答只是瞅着他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啥乱遭儿!这叫个性。

  管他的个性也不懂叫这名儿能不能有生意,每次时骆约都是在群里说“晚上去乱遭儿的”。

  时骆跟邢储坐在他们隐蔽角落的固定卡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没一会,都简端了个盘子,从人群里绕来绕去地走过来。不夸张地讲,满满小半盘,简直应有尽有,“只要你们想喝的没有我不能提供的。快尝尝这个蓝的,比炸弹还炸弹。”

  时骆和邢储一人拿一杯。时骆拿起来晃着看了看,尝试着嘬一小口;邢储闻了闻,仰头就喝了一半。

  都简哎了声去拦邢储的手,“你秀气点行不行!”

  “尝尝。”

  “咋样?”都简问道,“这是我最满意的一款。”

  “喝起来挺顺,”时骆点头,“还带点儿甜。”

  “劲儿也挺大。”邢储补了一句。

  “废话,你一下抽半杯,喝啥都得大。”

  邢储嗤嗤笑两声:“那我再试试。”

  “……”都简没说话,低着头把杯子从盘子里都拿出来放在桌上,“少无聊。你们先喝着我等会儿过来。”

  “你忙去吧。”

  时骆看邢储又抽光一小杯不知名的橙黄色酒之后歪靠在沙发上。真是稀奇了,邢储还有这么不经喝的时候?手臂轻轻挥他一下,“怎么回事?两杯就晕了?”

  邢储微睁开眼睛:“累着了,不然只有我喝晕你们的份。”

  “你不是自己不接多少活了,在忙活什么?”

  “……大事,这么多年总算可以动工了。”

  大事?这么多年?时骆瞅着邢储,只见他眯着眼睛,嘴边却有笑意,很满足似的,但随后又皱起了眉头。

  时骆没多问,只是过会儿还是补了句道:“有要帮忙的得说。”

  邢储晃晃头,又突然改口:“诶真得帮忙,你有熟悉的做油漆的,我还要能简单教一下我,有吗,这种?”

  “你学啊?”

  “嗯,合作的那个,厂子太忙,师傅没空教。”说话都开始大断句。

  “我回去给你找找,印象里是有那么几个。”

  “好。”邢储又拿起一杯准备跟时骆碰个杯。

  时骆抬手跟他碰了下,说:“行了,你就别喝了,等会儿我跟都简喝。”

  邢储笑笑把酒放下又歪倒回去,“那我眯会儿。”

  时骆自个儿坐着,时不时地换个口味抿着喝;新口味不知道度数还是慢慢尝比较稳妥。都简窜来窜去地安排,看来乱遭儿生意还挺好。今天氛围不错,驻唱选的都是一些比较舒缓的歌曲。啧,现在已经到了不能适应吵吵闹闹环境的年纪吗,时骆腹诽。

  这么想着,顺便朝舞台那边扫了两眼。

  视线内一个穿白T恤牛仔裤,围了个半身围裙的服务生,正好端着盘子走向舞台前的座位。

  这个发型和身形都有点眼熟,时骆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在服务生摆好酒杯和小菜,微微鞠躬大概说了句慢用后抬头的时候,他认出人来——委托装修的那个男生。怎么这么巧?

  只见俞北退到后厨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从围裙里面掏出小本子,面带微笑给下一桌递上酒单,麻利地抄好后收回酒单绕到吧台点了单。大概数量不多,他站在吧台边儿等调好了又直接端上桌。

  旁边那桌客人走了,他又上去收盘子和空酒杯,擦好桌子,倒空烟灰缸,收拾好桌面。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都简忙完过来看到只有时骆一个人在喝酒,指着邢储:“他怎么回事儿?”

  被都简叫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偷看别人工作看了这么久,时骆不自在地蹭蹭鼻子,“累了,喝得太猛有点上头。”

  作为多年好友,都简敏锐地捕捉到时骆的小动作,“你不对劲喔,我问你看什么你摸鼻子干什么?在看谁?”

  “你们招新服务生了?”时骆顾左右而言他。

  “招了一两个,哪能被你埋汰我们生意就真不好,我们忙得咧。”都简回答完,扭过头笑着说:“在看我们服务生啊。”又回头在场子里张望:“我来瞅瞅你看得哪个喔,小徐还是小俞?”

  “行了,别找了,”时骆按下都简,“前不久才见过你说的小俞一次。刚认出来就看了两眼。”

  “嗯?怎么认识的?”

  “装修那个节目,他是我那期的委托人。”

  “我说呢,前段时间来的,还说如果可以的话就给他多排班。”都简又抬头看看俞北忙碌的身影,“不过小孩儿挺利索的,没什么经验但也不让人操心。”

  “你比人大几岁啊,长辈架子就摆出来了。”

  “我们这样了不是看这小年轻都像小孩儿?”

  “那是你,我不是。”

  “是喔——诶说到这儿,你每次跟小男生一起有觉得自己年纪大吗?”

  “……,你这让我怎么回答?”时骆偏头笑了一下,“困在里面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年龄有变化,现在走出来之后就知道自己什么样啊;不过老实讲二十七也还好吧?”

  都简哈哈笑道:“开玩笑你还真信,我可是从心到身都要永葆青春第一人OK?怎么会觉得年龄大。”

  时骆半晌没回话,突然下巴朝那边一扬,“诶,去帮下忙。”

  “什么?”都简看过去,俞北好像被一桌客人缠住了。他啧了一声准备过去看看,走没两步转身回来对时骆说:“这次是替你喔。”

  “罗里吧嗦的,赶快去。”

  都简朝时骆撇撇嘴。

  都简走过去跟那桌客人打招呼,不着声色地把俞北拉到身后,笑着跟客人说话。

  俞北挺挺地站在都简身后,表情平淡。过一会儿,都简扭头跟俞北说了几句,便见他点头走开了。

  等都简坐回来,时骆问:“怎么了?”

  “还能咋,不就是那桌小姑娘看上小俞了呗,小俞没回应那男的就不停找他麻烦。”

  “什么毛病。”

  “哟,”都简听罢戏谑地看着时骆,“小俞行情可好,要不要我帮你罩着点?”

  “你员工你不应该照顾点吗?”

  “……靠,我有空哦,每次都从天而降是需要精力的好吗?”

  时骆拿起一杯酒递给都简,“您辛苦。”自己也拿起一杯跟他碰了一下,拍拍他手肘,“来,走一个。”

  都简抿了一口,“要不要我帮你?”

  “别了,我也没想怎么——”

  “你确定?”

  “啧,真的,就是觉得他还挺辛苦的。你要搞得尴尬我之后怎么跟他沟通设计方案。”

  “那随你吧,”都简顿了顿,“不过看到你有要彻底走出来的意识我还是很高兴的。”

  时骆笑笑。

  “来,干杯!”

  “今儿最后一杯,喝完我叫个代驾顺便把邢储带回去。”时骆瞟了一眼说是眯会儿结果已经厥过去的邢储。

  “行,或者你把他放着我送也行。”

  “也行,反正你比我顺路。那我先走过几天再约。”时骆一口闷了剩下半杯,跟都简道别后离开酒吧。

  都简在邢储边上坐了会儿,过去跟领班说自己今天要先走。

  回来后,小力地拍拍邢储的肩膀,“诶,醒醒了。”

  邢储睁开眼睛,看上去有点懵,少了平时那种生人勿近的陌生感。

  “起来,我送你回去。”

  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后,邢储说:“不用……”坐起来揉揉太阳穴,“我醒了,帮我叫个车就行。”

  “我送你。”

  “没事儿,我没开车;你自己早点回。”

  都简没坚持,掏出手机帮邢储叫了辆车。过了几分钟师傅打电话来。

  邢储起身准备出去,“我走了。”

  都简点头说好,然后一直目送邢储出酒吧的门。直到看不见了,还坐在原处发愣。

  “老板,你不是要先走吗?”

  “啊?喔,马上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