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 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作为一个beta,从分化那一刻,几乎就被宣判终身无法孕育子嗣, 后来又二次分化失败,彻底失去生育能力,所以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有孩子。
它来的那么突然, 那么不合时宜。
在他和它的alpha父亲关系破裂、反目成仇后到来。
没有人会欢迎它的……
似是感应到楚黎的情绪,生殖腔内忽然传出来一阵疼痛,还未成形的孩子,却已经能通过血息来表达情绪。
楚黎疼得脸色发白, 微微抿紧唇角,他抓紧一截衣角,骨节纤细苍白,却是一个闷哼也没发出。
医生吓得连忙将保胎药熬给楚黎喝,一碗黑乎乎的苦药喝下去后,疼痛减弱, 身体才没有那么难受。
楚黎躺在床上,一只手搭在腹部上, 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医生又说了些孕期的问题,他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见去。
他现在思绪很乱, 感觉就像是一切已经渐渐平静下去, 却又突然被告知, 十个月后, 甚至是往后一生,都会被彷徨、害怕的未知所裹挟。
这个孩子就是彷徨、害怕的未知。
它是命运馈赠的礼物, 也是溃烂伤口的结疤。
他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恶毒的念头, 不想要它,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其他情绪所掩盖住。
门外。
医生刚一走出去,就被伊恩三人围住。
伊恩压低声音,声线却还是带着微不可察的颤动:“王上他是……”
“王上有孕了。”
洛鸣张大嘴巴,脸上浮起古怪的红:“会不会太快了点。”
道尔顿脸色同样微红:“有些异兽特质确实是第二天就能查出来……”
医生不明所以看着这三个人,他们在说些什么,王上怀孕,他们脸红什么?
“王上身体特殊,怀孕情况可能要与一般的异兽不一样,所以这段时间王上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嗯。”三人点点头。
在医生离开后,他们站在房门前踱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古怪的羞涩。
“昨晚的事,你们还记得吗?”洛鸣假装咳嗽两声问道。
“记得一点点。”伊恩略微保守道。
道尔顿压了压帽檐,身后尾巴和尾巴尖上的灵器还在隐隐作痛,他道:“也还有一点感觉。”
洛鸣和伊恩闻言,忍不住抬头看向他,眼里几分古怪几分不平。
怎么道尔顿还有感觉?
他们是只有一点记忆,其他什么都没有。
伊恩记得当时在圣灵树上,身后银色头发同王上的头发交缠在一起,他最为敏感的地方便是头发,亦是能通过头发和伴侣达到灵肉合一。
洛鸣则是通过翅膀同伴侣达到灵肉合一,在他模糊的记忆中,自己的一双翅膀变幻成触角,缠上了楚黎的身体。
不过后面发生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是因为,这两人还不知道他们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旖旎画面,并不是真实发生的,而是当时迎上道尔顿的眼睛后陷入到了幻相中。
道尔顿的碧眼能让人深陷心中期冀的幻觉中,伊恩和洛鸣在酒精的作用下,自然而然就梦到和楚黎灵肉合一。
道尔顿自己虽然没有陷入到幻觉中,但醒过来后发现尾巴尖有点痛……
隐隐约约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我觉得,这个孩子应该是我的。”洛鸣抖着翅膀,自信满满道。
伊恩睨他一眼道:“嗯,是你的侄子。”
道尔顿:“也是你的侄子,伊恩。”
伊恩和洛鸣脸色都垮下去,继续拌嘴,却不敢让屋里的楚黎听到,平静的斗嘴声中,刀光剑影,几人都觉得楚黎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的。
“伊恩,你这个年纪,头发白了,繁衍能力也不行。”洛鸣笑嘻嘻道。
“对,你年纪小,翅膀毛都没长齐,估计其他地方的毛也没有长齐,就敢大言不惭说王上的孩子是你的。”
“你们俩都别吵了,我的尾巴尖还在痛。”道尔顿杀人诛心,将尾巴翘到中间给二人看。
二人脸色不由绿了下去。
怎么就他的灵器有感觉?!
楚黎还不知道他的三个手下,在为谁是他肚子里孩子的爹而吵了起来,他睡不着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着小腹。
想了会儿事情,他披上外套走出去,一推开门,就看到伊恩三人站在外面争吵的样子。见到他醒来,三人立即围过来,眼中满是担忧。
“王上,你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楚黎摇摇头。
“王上,你想吃什么?听说肚子里有宝宝,胃口会变大。”
“那吃点粥吧。”楚黎没有胃口,不想他们担心,便要了粥。他喝着粥的时候,三人屏退其他兽仆,守在他身边,亲自照料。
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楚黎颇感不适。
“孩子才刚有,我还没到不能生活自理的地步。”
“王上,你就尽管使唤我们吧。”洛鸣一边说话,一边蹭到楚黎跟前,楚黎面无表情推开他靠得过近的脸庞。
“王上,你把孩子生下来吧,我会好好养育它。”洛鸣又道。
“王上,我们都会好好养育它,将它培养出阿斯塔最为优秀的异兽。”
楚黎喝粥的顿住僵了下,哭笑不得道:“你们是不是想得太遥远了?而且,这孩子是我的,我自己会好好养育它。”
“王上,你……”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楚黎垂下头喝粥,没有看到他们古怪的表情,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误会重重,不仅以为他和他们结契交.配了,还以为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们的,都想着要当他孩子的爹。
这几日,楚黎一直在吃安胎药,也在喝圣灵树水,肚子不再痛,只不过这样的情况持续没多久,他的肚子又开始痛了。
不管吃多少安胎药和圣灵树水都不管用。
时不时的阵痛,就好像是宝宝需要什么,但是却没有得到,于是宝宝生气了,在生殖腔内发火。
整个阿斯塔星球的医生都来给楚黎诊断,却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楚黎一天要有好几个小时,不能动弹,捂着还未凸显的肚子,躺在床上休息。有时候难受到鬓间冒着冷汗,眼眶湿润滴泪,下唇几乎都要被咬破。
不过却依然没有说一句痛。
三人守夜时,听到房间内一整夜时不时响起的翻身声,都提心吊胆。
伊恩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医生帮不上忙,那就试试找圣灵树帮忙。
通圣灵树共感是他的异能之一。
他一般不使用,只在涉及到阿斯塔安危时,才会和圣灵树共感,寻求帮助。
因为每和圣灵树共感一次,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次巨大的消耗,他的精神体力和异能都要花费数月的时间才能修复过来。
圣灵树下。
楚黎和其他人在一旁守着伊恩,只见他闭上眼睛,眉心闪烁着奇异流光,那流光缓缓飘动,同圣灵树融为一体。
不知道感应到什么,伊恩眉头皱了皱,众人心也都微微提着。
过了会儿,伊恩睁开眼睛,表情看着很臭。
楚黎心脏蓦地沉入谷底。
洛鸣和道尔顿见状,不由慌了神,赶紧问道:“是……是怎么回事?”
伊恩看着楚黎的腹部,深呼吸,一字一顿道:“宝宝……它……它需要alpha父亲的信息素安抚。”
alpha父亲?
洛鸣和道尔顿闻言,忽然意识到什么,两人脸上露出迥异的表情。
洛鸣表情堪称肝胆俱裂,两只翅膀忍不住包裹住身体,只露出来个悲伤的脑袋出来,原地绕圈。
alpha父亲?
为什么是alpha父亲?
而不是双翅异兽父亲?
道尔顿情绪内敛许多,向下压了压帽檐,身后尾巴垂落在地上,被洛鸣不小心踩到他也没有知觉。
他们三人争抢了这么久,没想到孩子他爹竟然会是个alpha。
不公平。
实在是不公平。
伊恩收拾好复杂的心情看向楚黎,楚黎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外,现在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上,宝宝既然需要alpha父亲的信息素,那你要不要回帝国去?”
楚黎想也没有多想拒绝道:“不用。”
在帝国,孕期确实需要alpha父亲信息素的安抚,不过就算没有alpha父亲信息素的安抚,也可以生下孩子。
只是这个过程,他和孩子会难受很多。
楚黎摸着肚子:“它能撑下去,如果撑不下,找其他alpha也可以。”相似的信息素能缓解一二痛苦。
三人内心又是一顿惊涛骇浪,无声咆哮。
其他alpha?
原来只要是一个alpha就可以帮助王上,和王上在一起!
但就是他们不行!
“王上……”
“怎么了?你们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什么?”
楚黎眼神狐疑看着他们,这几日他们有点不太对劲,每次望着他的眼神,都格外温柔,就好像在小心翼翼呵护着一块要化了的蛋糕。
他摸了摸肚子,不以为意道:“你们不用担心,没有信息素安抚不是什么大问题。”
“嗯。”
楚黎看着伊恩面色苍白的样子,叮嘱伊恩先回去好好休息,洛鸣和道尔顿也跟着伊恩一同回去。
走出宫殿,三人彻底卸下伪装。
洛鸣扑棱翅膀,飞到前面的大树上倒挂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伊恩叹口气,其实他早就怀疑王上肚子里的孩子是帝国那位alpha的,不过他却不愿意承认,总是想着,万一那晚真的……
哎。
就算那晚是真的,也不可能那么快。
自欺欺人,到头伤得更深。
道尔顿尾巴拖了一路,将地面擦出一条锃亮的痕迹。帽檐下,眼神幽怨。
这时,洛鸣大抵是想通了,从树上跳下来,落到两人中间。
“虽然孩子不是我们的,但王上是我们的,所以那也算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要不要去帝国把那个alpha捉过来?让孩子吸几口信息素?”
“要是真这样做了,王上估计会生气,我看我们还是从别的方面下手吧。”伊恩幽幽道。
-
爆炸声绵延不断,火舌肆意翻滚,浓烟腾腾升起近乎要遮住半个天空。
坠落下去的机甲很快被虫子包围撕碎,呼呼风中夹杂着一声叹息。
“陆烬。”
陆烬忽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上,睁着眼睛直愣愣看着前方,半晌,他才发应过来,是梦。
又是梦。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梦,梦到废弃基地爆炸的那一日,楚黎坠落下去的画面。
痛苦和无助一次次撕裂他的心,让他不得安宁。
他躬着脊背,单手撑着脑袋,鬓间还有冷汗。即使是在梦里,也真真切切感到恐惧。
多么希望,多么希望,有一场梦,是他抓住了楚黎。
不至于,让楚黎跌落下去的那一刻,看到的是战友们都离他而去的样子,不至于,让楚黎以为他抛下了他……
那个时候,楚黎该多难受啊。
陆烬不敢想。
他忽然咳嗽出声,胸腔发痛,下意识摸向口袋,却再也没有摸到熟悉的马蹄糖。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懊悔席卷而来,霎时,他的世界里狂风暴雨,山海呼啸,摇摇欲坠。
他身形融在黑夜中,仿佛化作浓稠的墨,一动不动。
直到手环忽然闪烁了下,实验室打来通讯。
收敛情绪,萦绕在周身、肆无忌惮释放出来的悲伤,仿佛一刹那就收回去了。
“上将,您上次送来实验室的那颗蛋,它刚刚孵出来一只小鹰。”
“鹰?什么样的鹰?”
“黑色的。”
陆烬闻言,立即穿上外套,赶去实验室。飞船降落在实验室时,天空微微亮起。他在一身寒气中走进实验室。
几个穿着工服的科研人员立即围着他,向他说着小鹰的事。
“像是受到了感召,这颗蛋突然间跳起来,在半空中跳舞,然后蛋壳裂开,趴出来一只黑色的小鹰。”
“这个小鹰趴出来后就要离开,还好我们紧急关注了实验室的门,才没让它逃走。”
陆烬一路走到实验室最里面,看到被关在透明密闭箱子内的黑色小鹰,那小鹰似乎在生气,两只翅膀掐着腰,腮帮鼓得老高,不停用嘴巴叨叨箱子。
陆烬俯下身凝视着它,它则微微抬起下颌,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这只黑色的小鹰……长得跟上次看的那只白鹰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只黑色的鹰脑袋不秃,屁股有点秃。
大抵是察觉到陆烬的视线落在它的屁股上,它的立即用翅膀盖住屁股,眼神凶狠瞪他。
陆烬:“你们不是说这颗蛋已经有十几年时间了吗?怎么还能孵出来……鹰?”暂且说它是鹰,因为它外表长得像鹰,仔细看五官、爪子和翅膀与普通的老鹰都有所区别。
“它可能是异兽,不是普通的老鹰,所以我们猜测那颗蛋不是死了,而是陷入到沉睡中去。”
陆烬没再说话,直觉告诉他,这颗鹰不是普通的异兽,不然海图老板不会那么宝贝它,临死都还要带上它。
难道它是仆鹰首领的蛋?
那怎么会流落到帝国来?
陆烬觉得这条线可以查一查,他打开光脑,将这件事情交给涂枫去查。
“给它注射镇定剂,全面查一下它的身体情况。”
“是。”
这时,路涛发来通讯,陆烬刚一接通,就听到路涛的惊呼声响起,接着,画面对准被洗劫一空的卧室。
“烬哥,你军部的住所被异兽他们偷了,所有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全被他们用麻袋卷走了!”
“……”陆烬。
身后,科研工作人员正要给黑鹰注射镇定剂,刚掏出针管,就看到黑鹰身体在慢慢变大,翅膀直接撑破密闭的箱子,脑袋探出来,尖细的嘴巴高高扬起,尔后对着正在打通讯的陆烬猛地嘬下去。
“上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