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岚有些东西落在活动中心的教室里。
她去拿东西的时候,教室里的人看向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她刚来到这个组时,也曾被这么多道目光同时看着,但显然和现在不是同一个意味。
“宋青岚,胡教授叫你过去一趟。有……有事找你。”
又来了人传话让宋青岚过去。
她并不意外。
到了胡教授的办公室门口时,胡教授坐在那张名贵的办公桌后,还是笑着的。
“坐啊,小宋。”
宋青岚淡着脸,坐下了。
进来时她没有关门。
胡教授笑说:“我没想过你这么聪明的脑子,会没有转过弯来。你以为我让你过去吃饭是为了什么啊?小年轻的孩子,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啊?”
宋青岚抬眼:“想太多?”
“我也看了你的档案,普通家庭的孩子,考到我们这里不容易,我给你一条路子让你多一个选择,你应该谢谢我才对。”
他直言不讳地点明宋青岚家境普通。
岂止是普通呢?
连四年大学的费用,如果不去打工维持,也不一定有着落。
“我这个人是最愿意给寒门弟子机会的,你看我们组里,好多都和你一样,出身寒门。但在北京这个地方,考上我们这里又怎么样呢,每年清北毕业多少人,你以为清北就很厉害了么?这还没算上那些海归和关系户,而好的岗位又有多少呢?”
见宋青岚不说话,胡教授以为她心念已动。
利诱过了,自然也有威逼,他意味深长地道:“小宋,只要你还在这个学校,以后的评优和奖学金,你是真的不想了么?”
宋青岚忽的一笑。
胡教授沉沉的身体往后一靠,得意地笑了:“诶对!识时务者为俊杰……”
“就这些了吗,胡教授?”
宋青岚起身,高挑的个子霎时有了压迫感。
年轻的面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
“还有别的要说的吗,胡教授?”
男人终于变了脸色,沉沉地呼吸几次:“你还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宋青岚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她回到教室里拿起自己的东西,装进包,单肩一背,便在满室的目光中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那个研究生学姐与她迎面撞上。
她说:“你会后悔的。”
宋青岚平静地看着她:“你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不会。”
她背起包回到宿舍,寝室里只有林芷兰。
在宋青岚将书包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时,她一步一步地挪过来了,靠着小楼梯旁,笑笑开口:“那个,胡教授组怎么样啊?”
宋青岚的手一顿,抬起眼。
林芷兰又笑了笑。
宋青岚与她同一个寝室大半年,第一次这么频繁在她脸上看见笑意。
她继续低头收拾东西,淡淡地说:“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
林芷兰脸上的笑微微僵了僵,又热络起来:“都说胡教授的组福利好啊,咱们都一个寝室的,介绍一下呗,我在班里也不差的呀,进去总有活儿能干,不会我还能学。行不行?”
“我已经退了,抱歉。”
林芷兰的表情僵在脸上。
宋青岚顿了顿,又说:“胡教授的组,其实也没那么好。如果你真想跟项目,可以去李教授的组试试。”
林芷兰笑容淡了:“怎么个不好法?是活儿少钱多的那种吗?”
她轻哼一声,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宋青岚皱眉,但她一向不喜与人辩论,便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不用去活动中心之后,宋青岚的时间一下空出许多来。
她几乎天天都能与唐景汐一起吃饭,傍晚时分在校园里散步,周末时除了去给柯宜笑补习,其他时间不是与唐景汐一起泡图书馆,就是骑着车载唐景汐去周围逛逛。
这本是唐景汐曾经梦寐以求的,但现在却很难过。
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她戳戳宋青岚的腰:“那个。”
“嗯?”
“你还能回李教授的组吗?”
也许可以。
也许不能。
除了校内各种评优和奖学金,宋青岚目前也不知道胡教授能做到哪步。
“不想去了,在李教授的组里待了一学期,大部分课题组做的也都了解了。”
宋青岚说:“比起在课题组刷经验,带给我更多的还是教授分下来的钱,但是,如果是为了钱,在课题组太慢了,离我想要的目标太远。”
唐景汐听宋青岚提起过几次目标,她都没有说。
今天她又问了一次:“你的目标是什么呀?我想要知道。”
宋青岚本来不想说的,她想给唐景汐一个惊喜。
但唐景汐已经问了几次。
“我想要你可以睡懒觉,不用辛苦地为了洗澡天天起得那么早。”
唐景汐云里雾里:“啊……我没明白……”
“我想租一个小房子,只有我们俩的小空间,你可以放心大地睡懒觉,而不是在周末也要咬牙硬撑着爬起来,就为了五点去公共浴室洗澡。”
宋青岚语气微苦。
只差那么一点,她算好的,大概大二就可以了。
旧一点、小一点也没关系,她会收拾得很干净,上了大二就可以评选国奖,八千块,还有她的项目上分到的酬劳,加上打工的钱。
本来是可以的。
唐景汐在后座上,眼泪又默默地盈满了眼眶。
明明遇到天大委屈的人是她,她却惦记着自己以往周末早起时抱怨没有独立浴室的小矫情。
唐景汐在19岁这一年,终于承认自己是矫情的。
宋青岚察觉她忽然的安静,伸腿踩住了地。
一回头,被唐景汐满脸的泪水惊得手忙脚乱。
她在身上摸来摸去,没有带纸巾。
只好用手笨拙地去擦。
“怎么突然哭了?”
只可惜,唐景汐的泪太汹涌,流个不停。
宋青岚更慌了手脚,衣服的一双袖口悉数被泪水打湿。
“都怪我。”
唐景汐抽抽搭搭地说:“如果不是我不和其他人一起洗澡,买自行车也要贵的,你就不用这么急着去赚钱,就不用进什么组,也就不会遇到那个可恶的胡教授了……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小时候,唐景汐就可会甩锅了,嘴里最溜的一句话就是,全是宋青岚的错!
但甩锅大王今天“幡然悔悟”,一股脑儿将锅全揽在自己身上,宋青岚的心里五味杂陈,其中最多的还是酸涩。
“怎么会是你的错?”
宋青岚的指腹抚上唐景汐的眼角:“汐汐,我们不要去把已经发生的事怪到谁的头上,去面对,去解决就好了。”
从初中起,宋青岚觉醒了自己的性向,就知道这辈子可能无法像别的女孩儿那么顺遂。
和那时的自我撕裂和拉扯比起来,新的风暴实在算不得什么。
唐景汐将脑袋靠上宋青岚的胸口,小声呜咽。
宋青岚摸着她柔软卷发,笑着说:“你搞得好像我被开除了一样,不就可能以后评优和奖学金比较难了吗?那又怎么样呢,学校里那么多人,能拿的本就是极少数,没拿到就不活了啊?哈哈,不至于的。”
“可那是你该得的啊……”唐景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我又不会在这里念一辈子书,世界这么大,人生这么长,汐汐,不要害怕,好吗?”
-
晚上,赵晴在寝室里拿着一瓶指甲油,一双长腿搭在书桌上,她正专心致志给自己的脚指甲涂指甲油。
崔思思在旁边惊叹:“哇,晴晴,你这也太精致了吧,我和你比起来活得好粗糙哦。”
赵晴凉凉地来了句:“那是,我从不倒贴男人,当然有钱让自己精致。”
崔思思:“……”
她将男朋友五一要过来的事,也跟赵晴讲了,当即被赵晴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通,最后她说机票已经买了。
当即差点把赵晴气得够呛,这两天说话自然夹枪带棒。
上铺清闲看书的顾瑜:“同意。”
崔思思:“……”
她更委屈了:“怎么也是谈了那么多年的男朋友,现在我们都是学生嘛,我、我有一点……出一出也还好吧。”
她将说服自己的话,又说了一遍。
赵晴继续徐徐给脚指甲。
头也没抬地说:“思思,我就把话放这儿了,你和你男朋友走不到结婚,我都说远了,大概率撑不到大学毕业。”
崔思思:“……”
她委屈地搬着椅子去了唐景汐的旁边。
唐景汐今天回来了一直没怎么说话,这几天情绪也不怎么高的样子。
她们私下还讨论过,会不会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呀?
崔思思一坐下,见唐景汐戴着耳机,望过去才发现唐景汐将笔记本抬高了,放在书桌靠里的位置。
屏幕上放着一个课件,是这学期的一门专业课。
她们309学习四个人,最勤奋的第一名是期末周的赵晴,和平时的顾瑜。
唐景汐也还算认真,但没有到勤奋的程度。
“还没到期末周呀,汐汐。”崔思思好奇地问:“这么早就开始复习啦?”
“嗯。”
唐景汐摘下一边耳机:“我要好好学习,上了大二争取拿奖学金。”
崔思思一愣:“奖学金?”
她们寝室四个人,平时虽然不会直言自己家境,但从日常的观察看得出来,唐景汐的家境是最好的。
她几乎对任何价格都不敏|感。
在网购日益兴盛之下,传统商场的价格便显得令人咋舌,崔思思和赵晴沉迷网购时,唐景汐的衣服几乎全在商场购置,动辄四位数。
而这样的唐景汐,此刻一脸兴奋地说:“我才发现学校有很多奖学金项目呢,少的几百,多的几千,你知道吗?”
她的眼睛熠熠生辉:“国奖就有八千呢!八千哦!”
作者有话说:
决定承担起奖学金重担的汐汐崽^_^
啊,想到汐汐崽为了不上学哭闹一整个暑假的画面,感慨好深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