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座机响了起来。
唐景汐正好从厨房拿了一瓶尖叫饮料出来,顺手接起。
听筒里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孩声音,语气活泼。
“晚上好朋友,我想找一下宋青岚。”
唐景汐一愣:“你是谁呀?”
“咦你的声音好好听——哈哈,我是宋青岚的朋友,管彤彤,岚岚在家里吗,我有事情跟她说呢。”
她叫她岚岚。
连我都叫宋青岚呢。
唐景汐默默撅了下嘴,扬声喊了几声:“宋青岚——宋青岚——”
没有回应。
好奇怪,她出去了吗。
出去也不说一声。
唐景汐的嘴撅得更高了,握着听筒说:“她好像出去了,没有下楼。”
“这样啊,哎。”
听筒里声音有些小小的失望:“那好吧,待会儿她回来,帮我跟她说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哦,千万记得帮我说哦,拜托啦,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一刹那,唐景汐好想问,她和宋青岚要说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但她强行忍住了,人家也不跟她说呢。
“嗯,拜拜。”
挂了电话,唐景汐又仰起脑袋,望向二楼宋青岚的房间。
房间门关着。
她睡着了吗?
外面天还没有全黑呢,这么早。
她轻轻地上楼,打开房间。
确实没人呢。
她环视一周,床铺整整齐齐。
书桌却不像以往整齐,上面的书还没有归置到书桌一角,几章写满的草稿纸随意散开,甚至自动铅笔的铅笔芯都还没有收进笔身。
就好像学习中途,被人匆忙叫走了一样。
唐景汐看了看,不知怎的,自己的手就伸了出去。
把铅笔笔芯收回笔身,草稿纸折好塞进书中,再把书放到角落,叠放在其他书之上。
这对于她还真是有些新奇的体验,以前总是宋青岚给她收拾的。
她从来没帮宋青岚做过,这是第一次。
唐景汐抿起嘴角,但一想到宋青岚这会儿不在,她不能实时邀功,真是有点点遗憾呢。
她收拾好书桌,又把笔袋的拉链拉上了。
出来,关上门。
楼下的玄关,唐莉莉刚好进了玄关,正在换拖鞋。
唐景汐叫她:“莉莉姐姐。”
“啊,汐汐。”
唐莉莉仰起头,指了一下厨房:“大妈说有特别甜的脐橙,我妈妈让我过来拿。”
唐景汐很快地下楼了,朝她笑了笑:“对呀,是妈妈一个朋友给我们送的,送了好几箱呢,橙汁特多,还特别甜,宋青岚平时不贪吃的都一口气吃了三个呢。”
唐莉莉:“是吗。”
她看了看四周:“她人呢,怎么没看到啊。”
“不知道啊。”唐景汐说。
正好景新雨提着一个装了很多橙子的袋子出来。
唐景汐问:“妈妈,宋青岚去哪里啦,我在她房间没看到呢。”
景新雨说:“去君君家了。诶?怎么就莉莉你一个人来拿啊,这么重,你妈妈该让你哥哥和你一起来拿呀。”
唐景汐小脸上的笑容,稍稍黯淡了些。
其实她很习惯宋青岚去君君家里的,她要与君君一起做题,而且还有陆阿姨在,问题也方便。
但一想到这是为了跳级,就……高兴不起来。
唐莉莉同样表情微微地变了一下。
“我妈妈就让我来了,都没跟我哥说。”
她的哥哥学习好,关在房门里管他是偷偷在玩还是学习,\\总之不能用拿橙子这种体力活去打扰的。
她就无所谓了,随便使唤,反正是一个成绩差一无是处的女儿。
“那这会儿吃几个玩一玩再回去吧,你上了初中都没怎么过来玩。”
景新雨放在袋子,又回到厨房,端出一盘切好的:“来,汐汐,你也多吃点,补充维生素C。”
“哦。”
唐景汐和唐莉莉在客厅沙发各自坐下,安静地吃了一会。
唐莉莉有些奇怪地瞥了几眼这个活泼又话痨的堂妹,她什么时候变文静了?
这个橙子确实好甜,汁水又多。
她一边吃一边问:“你咋啦。”
唐景汐摇头。
唐莉莉才不信呢,刚才和她打招呼时还好好的,大妈说了一句话就不一样了。
她试探着问:“因为宋青岚吗?”
唐景汐吃橙子的动作微顿:“没有。”
不说就不说,她还不爱问了。
这位堂妹,本来和她也不是很亲,和一个一毛钱血缘没有的司机女儿那么亲。
唐莉莉也不问了,一口接一口地吃橙子。
过了会儿,唐景汐没有在吃了,看了她一眼。
唐莉莉装没注意到。
唐景汐拿纸巾擦了手上沾上的橙汁,好像内心挣扎不已,最后还是小声地说:“宋青岚她……要跳级了。”
唐莉莉一愣:“跳级?啥是跳级?”
她身边从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她在自学六年级的书,嗯……明年五月吧,听妈妈说的,安江一中初中部的自主招生考试是五月,她要去参加。嗯,不读六年级了,就是跳级。”
唐景汐说完,呼了一大口气,好像倾诉也没有她想象得难。
唐莉莉还愣着,唐景汐继续说,低着头,语气低落:“以后,她就是我的学姐了。也不一定的,我可能,可能考不上安江一中吧。”
唐莉莉心想,怎么可能?
大伯大妈拿出八万块,大概就是她掏出一块钱那么简单吧。
连她家这种普通家庭,都能掏出八万块交高价呢,大伯大妈怎么可能不给堂妹交高价。
但她没有说,心里都被宋青岚要跳级的事占据。
她还觉得,宋青岚的优秀到了天花板,学校的大队长,又是常年稳居年级第一。
她居然还要跳级?
她竟然还要跳级?
唐莉莉知道,她想跳级考安江一中是一定能考上的。
如果考得好,说不定还能拿到入学的新生奖学金。
到时候,不知道妈妈又会在家里念叨什么话。
“要死,你看看你读了什么书,人家一个司机女儿年级第一不说,人家还能跳级!你呢!你知道八万块你爸要赚多久吗,啊?!”
她都想象得出来,妈妈那个尖利的嗓音和刻薄的语气。
手中的橙子瞬间就没那么甜了。
唐莉莉忽然就没有胃口了。
她不知该做什么,但也不想这会儿提着笨重的大袋子回家。
瞥到唐景汐失落的小脸,忽然之间,心头涌上一点不知名的快意和同情。
同样是唐家的女儿,她出生在普通家庭,她的堂妹出生的富裕的大伯家里,从小受尽宠爱。
她长得一般,鼻子塌,脸也方,堂妹却漂亮得不得了。
她还以为,这位堂妹会一辈子像个公主一样,什么都比她强。
没想到,她也有黯然神伤的一天呢。
但,唐莉莉又情不自禁地同情她,甚至产生了一点同一个阵营的亲近感。
“你是不是,对宋青岚要跳级的事觉得很不开心啊?”她换到唐景汐身边坐。
唐景汐抿住唇,尽管不想承认,但还是慢慢地点头。
唐莉莉笑了:“我就知道!”
连她不住这里,都能因为受到宋青岚影响力,在家时不时就要被妈妈用宋青岚对比,证明她如何无用没出息。
住在一起的成绩不好的堂妹,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了。
她忽然就平衡了不少,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懂你的感觉。”
她用肩膀去碰了碰唐景汐:“换成谁都是啊,谁愿意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啊。”
唐景汐一怔:“阴影?”
“对啊,她什么都比你强,你什么都要被大妈大伯拿去跟她比。会开心才怪!这就是阴影!”
她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我对我哥也是啊,虽然我哥会给我用零花钱,但我还是觉得,如果没有我哥就好了,我就不用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了。你想啊,我再差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不管怎么样都必须对我好,懂吧?”
唐景汐愣愣地看唐莉莉脸上的笑容。
“思远哥哥很好啊。”她小声说:“宋青岚也很好的……”
唐莉莉又看不上这个堂妹了,翻起白眼:“你就是傻!就一辈子被宋青岚压吧!”
唐景汐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小说地飞快地说:“我愿意。”
只要宋青岚在她身边。
唐莉莉又坐远了一些,自顾自地吃橙子,不理她了。
唐景汐小声叹气,果然倾诉这种事还是太难了。
老师之前说她对牛弹琴,唐景汐终于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对牛弹琴,根本说不到一起去。
手上干掉的橙汁黏黏的,不太舒服,唐景汐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回来的时候,座机又响了。
“晚上好,宋青岚回家了没有呀。”
又是那个管彤彤。
唐景汐撇嘴:“还没有呢,她去陆阿姨家了,可能是做题去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陆阿姨是谁啊?”
唐景汐嘴角一翘,心情微微地好了点。
原来宋青岚也没有和管彤彤很熟嘛,管彤彤都不知道陆阿姨。
她可知道呢!
于是唐景汐心情很好,语气也甜软:“陆阿姨就是我们的邻居阿姨呀,是一个大学的数学老师呢,超级厉害的。”
“哦。”
听筒里反应平淡:“那,宋青岚啥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啊,她没有说。”
管彤彤啊了一声,好失望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啊?哎呀,那好吧,我忍不住了,先给你说吧,你要告诉她我马上要说的这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哦。”
你终于肯说了!
唐景汐竖起耳朵,隔着电话线也点头:“你说你说。”
“今天八一队的教练来我家了,招我进八一队,就是北京的那个!”
“呃……”唐景汐懵了下:“八一队?”
“就是出过好几个大满贯很多奥运冠军的八一队啊,哎,你只要知道是超级厉害超级厉害的就对了。”
“呃。”
唐景汐撅起嘴,这算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啊,又跟宋青岚没关系。
“他们还和我爷爷聊了,下一步就要去安市,除了两个体校的苗子,还要去招宋青岚!对!宋青岚也可以进八一队去当世界冠军啦!和我一样哈哈哈哈,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组个女子双打组合去全世界打比赛,可是我们都是进攻型诶,双打还是一个擅长控制一个擅长进攻比较好……”
听筒里,管彤彤的声音洋溢着快乐,和活力满满的冲劲。
唐景汐呆呆地听,耳畔回荡之前妈妈说的话。
“我们这里太小了,世界很大很大。总有一天,岚岚会变成一只鸟,飞往更大的世界。”
妈妈从来也没说,“总有一天”竟然就是一眨眼的一年以后。
也没说更大的世界就是千里之外她去都没去过的首都,还有只在地球仪上见过的茫茫陌生大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