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顾总请自重>第五十章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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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饭了吗?”沈月白问他。

  郁凛扶着他手臂站直了,反问道:“你怎么来了?”他忽而想到,“是不是我家里……”

  “没有,他们没事,”沈月白轻声:“是子耀告诉我你来这儿了,他要派人过来的,正好我要去一趟上海,就替他过来了。”

  郁凛看着他,说:“因为玉容山?”

  沈月白的表情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你大哥都是晚上才知道的,小彗的暗桩都没拿到消息呢,这次派下来的是北郊钟佬的人……”他顿了一下,恍悟地稍稍扬起脸,“是顾怀瑾?”

  郁凛没回话,他轻轻用余光一瞥身侧不远的一面屋墙,转过脸对沈月白说:“我们出去说吧。”

  月明星暗,越野车停在河滩上面的一条小路上,从山口上吹下来的风有些凉,郁凛打开一点车窗把手伸出去,感受着吹过来的山风。

  沈月白和他说了说京里的事,也问了一些郁凛的看法,他说起郁家,说起沈家,说起郁子耀的生母蒋氏,他闲谈的话里提及了许多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唯独没有提起顾怀瑾一个字。

  郁凛在他的车里坐到天快亮,沈月白把他送回东坪村,在村口遇上了主持葬礼的村医,那位村医招呼郁凛和他一道去做法事的山头,郁凛回过头朝沈月白一挥手,转身扣紧了黑色外衣上的纽扣,跟着村医走了。

  池镜的棺木落葬在村里后山坡上的一片墓地,那里也葬着他的父母。法事做完,天擦亮,清晨的第一道光与葬礼的碰钟声同一刻落下,白色的棺木缓缓吊入墓坑中,老外婆拄着拐杖含泪撒下第一把土,随即在场的每个人都向着棺木撒下了一把土,法船和纸人点燃在墓坑的东南方向,村里的壮劳力这时举着铁锹走上来,一铲一铲把墓坑填成封土。

  因为不是喜丧,葬礼减少了很多环节,村里的女眷在快要结束时就各自围在了老妇人的身边,她们怕她控制不住,于是趁她精神还撑得起,一面与她说着话一面把人往家的方向扶了回去。

  柳玉山一直站在远处的另一座山坡上一动不动地望着。

  仪式都结束,时间也过了上午,郁凛从村里墓地下来,迎面遇见顾怀瑾身边的一名警卫。

  “劳驾郁局,主任没和您一道吗?”

  “没有,他没去找你们么。”

  警卫冲他摇头。

  他领着那名警卫走进昨晚暂住的村院,推开厢房的门,顾怀瑾倒在窗户下面人事不省,地上,嘴边,是他吐出来的血。

  警卫立刻冲进去把人扶起来:“顾总?!”

  顾怀瑾身上烫得像被火烙过,警卫一边呼喊他一边掏出手机叫来人,郁凛站在厢房外面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当其他几名警卫也赶过来将人抬出屋子,抬进车里,他们站在村院的门外快速地商量着对策。

  “岛上有部队医院!”

  “不行!这次走得急谁也没打招呼,要是传出去顾总的身份,这伤,这都不是闹着玩的!”

  “那就……”

  “你们打电话问徐安,他知道怎么办。”郁凛站在院子里转身淡淡道。

  警卫似乎对他的话没有半点迟疑,电话立即打到了徐安那里,听完他们汇报,徐安在那头即刻做出安排,在对几人下完命令后,他让警卫把电话拿给郁局长。

  “什么事。”

  “郁局,还得麻烦您跟他们去一趟,我现在从北京过去最近的航班两点二十降落上海,明睦有一位离职的外科医生在海门工业区有一家私人诊所,他姓张,以前您见过的,您陪顾总去,他明白该怎么处理。”

  郁凛举着手机没有说话。

  “郁局?”徐安已经在收拾东西,语气显急,院子内外那几名警卫更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知道了。”郁凛挂了电话,轻挥一下手,让其中一名警卫去开车,他回屋拿上行李包,拉车门坐进副驾驶。

  “海门工业区港口路十二号。”他对驾驶座上的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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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早已‘退休’的张医生在看到郁凛的时候就意识到出事了,可即便他有心理准备,在看见因伤昏迷的顾怀瑾时他还是愣了几秒,嘴张地老大眉头紧皱,抬起头盯向郁凛。

  “怎么……弄成这样?!”天底下还有谁能伤到这尊佛么?

  郁凛看着人被推进诊室,他转身走进过道,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诊室里护士进进出出,顾家的警卫杵在门两边,不时踱步过去朝里面探上几眼。

  下午将近三点钟,诊所中唯一的那名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夫!怎么样?!”

  “别担心没事……一点渗血……腹膜炎……已经……”

  郁凛走出诊所的门,他们的对话在他背后渐渐模糊不清,自动门关合,他站在外面靠墙点起了烟。

  徐安在不久后赶到这间工业区诊所,他先去查看了他主子的情况,一再确认过已经稳住了,他和张姓医生略作交谈,随后走出来来找郁凛。

  “郁局……多谢。”徐安认真对郁凛道谢。

  郁凛神色漠然:“那我走了。”

  “郁局!能不能耽误您一点时间能我说几句话……”

  徐安把他知道的事对郁凛全盘托出,包括玉容山对他主人的监视和操纵,顾怀瑾当年如何想带他逃离这里,柳容和柳家那些人的要挟,他的主子是怎么斡旋在这些势力里。

  他快要说完眼光试探地看向墙边的郁凛。

  只听郁凛非常平静地问:“你说的这些和我有关系吗?”

  徐安也知道以他的口才恐怕说服不了国安五科的郁局长,可是他总还心存一丝念想,毕竟他是见过这两人正常的、还算亲密的相处模式的。

  “那恕我冒昧,”徐安说:“到现在为止您希望他怎么做才能原谅他呢?”

  郁凛半晌沉默,“你们啊……”他垂眼轻轻转着手腕,右腕上清晰的一道疤痕让他嗤鼻轻笑一声,“一个两个都跑到我这儿来给他叫屈,为什么?就因为他受伤了,因为他受伤是我造成的,我让他疼了,你们看不得他受委屈是吗?”

  “那我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怎么不见谁来替我说一句呢?”

  徐安呆呆哽住,他可以把他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但是他没法为他主子做得每一件事都给出解释……他固然忠诚,但也必须承认,他主人的一些作为,挺,过分的。

  “那天在港丽酒店,顾总一离开就让经理送您去医院了,那个经理是钟佬的人。”他越说声音越低,连他自己都想到了冰冻三尺的道理。

  郁凛白他一眼:“所以呢,我还得对他感恩戴德了?”

  怕再这样说下去只会适得其反,徐安看郁凛的姿态是绝不可能被任何说法打动的,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选择有一说一:“就算他罪无可恕,可是他没让你落得和池镜一样的下场。”

  郁凛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瞪过去:“闭上你的嘴。”

  徐安震住了,吸着气沉吟下来。

  郁凛站着没动,背身对着诊所。

  徐安没了招,咬咬牙说了他能想得到的也是敢说出来的这最后一句:“我无意唐突,但我请您能等他醒了再走,至少,让他醒过来的时候能看到您……”

  天色又暗下来。顾怀瑾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有些脱力地浅声呼吸,半张着眼侧起头来,双眼忽然就睁大了。

  他目光顿住又一点一点拢紧起来,带着困惑的神情,伸出手触摸过去。

  “……你是真的吗?”他问的话很奇怪。

  郁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了片刻说:“我像假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