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云想衣裳花想容>第219章

  容苏明挪挪身子,但紧接着就又挪了一下,花春想瞧瞧看过来,觉得她似乎是在寻找舒服的坐姿,可又好像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或者说她有些如坐针毡,花春想脑子一震,为自己用“如坐针毡”四字来形容容苏明而感到一丝荒诞。

  容苏明斜靠在椅子里,道:“你当知道,我如今最不在乎的,就是你想要如何了。”

  不知是不是花春想的错觉,在容苏明声落之后,她看见兰氏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更也没想到兰氏会突然话锋一转朝她开腔。

  兰氏道:“听说不久前你替你爷还了七八百万钱的欠款,你阿娘中风也是你抓过来的,养出你这般孝顺的女儿,你爷娘不枉此生。”

  花春想在心里组织语言,毕竟兰氏是容苏明母亲,容苏明可以夹枪带棒地和兰氏说话,她却不能,温顺道:“叫您看笑话了。”

  夜已深,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兰氏的神情隐在明暗不一的光线中,叫人看不真切,她磕出烟锅里的灰烬,又将之重新填满烟丝,自嘲一笑,语气带了几分怅惘:“还是卯哥儿给我切的烟丝,没成想是他最后的孝敬,若晋法判他不死,那就后半生母子再团聚罢——你们回去罢,夜深了,夜路不好走。

  “你为何要抛弃他?”容苏明从椅子里站起身,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问,似乎兰氏的答案能让她解开多年的心结。

  某个瞬间里,花春想甚至觉得,容苏明其实是在为她自己以及她妹妹容筝向兰氏讨要说法。

  然则以往之不谏难悟,无论兰氏给出什么样的回答,花春想觉得容昭其实都无法轻易放开那些深埋的曾经。

  不出所料,兰氏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知你要顾及面子,你放心罢,这里我住得也十分舒心咳,咳咳咳咳咳……”

  突然爆发出的强烈咳嗽让容苏明下意识拧起眉心,她实在没想到自己接下来会说出这种话,此生都想不到,她道:“病了就叫人找大夫来看看,以后少抽些烟。”

  声落之后,大概意识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容苏明及时沉着冷静地补充道:“咳成这样,传出去指不定谁说我虐待亲长呢,我还要不要脸面,陈卯是你儿子你爱捞不捞,跟我有屁关系——走了,回家。”

  最后四个字自然是说给花春想的,细听就会发现那微音带着轻微的慌乱与窘迫,花春想朝兰氏颔首,转身随着离开。

  容苏明在前面走的很快,花春想突然觉得这人此时有些像个跟大人们闹别扭的小孩儿,幼稚中带着认真的固执,叫人想捧着她的脸揉她脑袋。

  “哎,哎,你等等我……哎!”花春想提步去追,但脚下有雪她放不开步子,追几追都没追上容苏明,最后都有些急了:“容苏明你站住!”

  唤作容苏明的人诚然是站住了脚步,半回过身来朝追上来的人伸手,道:“你是腿短么?怎么这么短距离都追不上?”

  花春想又快赶几步终于赶上来,伸手牵住容苏明,破罐子破摔道:“对啊我就是腿短,你不等我我就追不上,你说我能怎么办,所以容哥哥以后要不要等我?”

  容哥哥……

  容苏明难得在刀风暴雪中觉得面皮发烫,把花春想往自己这边扯了扯,方才从屋里带出来的思绪随风飘散,只剩下压低声音似轻嗔却又顺宠的话语:“又胡叫乱叫什么,谁是你,是你容哥哥,要叫叫姐姐!”

  花春想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每次她喊容苏明容哥哥,都会欣赏到容大东家那窘涩中带着几分木讷的样子,这实在和大东家平素从容不迫的淡定模样形成太大反差,叫人逗她上瘾。

  “泊舟呢?”花春想被拉过来紧挨着容苏明走,边嘟哝着问,“这趟你带他来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儿”。

  容苏明“唔”了声,道:“跟扎实一起在门房等着呢,带他来……习惯带他出门办事了呗,哎你别看他小哈,经历过的事情可不一定就比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少,泊舟呐,他都不知道比陈卯那蠢货灵光多少……啧,也不知道这会儿如意睡醒没,有没有淘气闹人。”

  花春想知道这么些年来容苏明经常把泊舟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她点了点头,复道:“只要我不在家,如意就会乖巧又可爱地跟着家里人,不哭也不闹,啊对了,那你明日要去趟缉安司么?”

  容苏明果断摇了下头,道:“我才不去咧,温离楼那头驴办事不讲规矩,鬼知道她准备啥时候开案处理陈卯,说不定今年陈卯就在缉安司的监舍里过年了,嘶……”

  “陈卯竟然犯强/暴罪,”容苏明拧起眉心道:“我怎么感觉这事儿会牵扯上绮梦啊。”

  花春想忍不住一阵后脊梁骨发寒,“你还是赶紧去寻温大人了解了解情况罢。”

  “成,明儿正好绮梦全天都在铺子里,我抽空去见见温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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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不用等到容苏明去缉安司找温离楼,那厢就有人找上了容家的大门。

  腊月廿六服素来别人家大门口哭丧实在不是寻常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可这家人被人毁了女儿,想来何事情让容家人硌意他们就做得出来什么事。

  扒着门缝往外看的扎实长长嘘了口气,拐回来叉手道:“阿主,不然咱走后院的角门?”

  泊舟恰好抄着手缩着肩膀小跑过来,吸吸鼻子喘气儿道:“角门外也有几个人在来回晃悠,贼头贼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阿主,咱们飞鸽子给缉安司罢,这不行啊,大过年堵在咱们家门口算什么!”

  容苏明右胳膊横抱在身前,左手拇指托着下颌,中指随意在自己人中上点了点,沉吟道:“泊舟说的有道理,不过飞鸽子就不用了,这样罢,扎实,你跳墙从西隔壁出去,不用怕被人发现盯梢,直接去公府所报案就成,然后就直接去缉安司门外等着,见到温离楼的话就问她一声案子何时开,她听得懂。”

  “喏。”扎实领命而去,容家常年紧闭的大门咚一声被砸上了什么重物,泊舟扒着门缝往外看,顿时脑袋发懵,“阿主,他们在往咱家大门砸东西,”

  随着接连响起的轻重不一的撞击声,泊舟一样样数道:“有石块、土坷垃、烂萝卜哎呦……”

  小孩儿突然往后踉跄两步,想是在躲什么东西,站稳后惊魂未定般拍拍胸口,“竟然还有破鞋子,阿主,他们不会还敢泼粪罢,那就忒过分了。”

  长年跟在容苏明身边,泊舟在潜移默化中学的都是容苏明的处事方法,最后也形成了这种越是心中没谱,开口就越会说笑的性子。

  尽管温离楼和方绮梦都嘲笑过这种虚张声势,但容苏明也确实在好几回紧要关头是靠这种方法笑到最后的。

  远远看见扎实从西边墙头翻到西隔壁后,容苏明不觉约莫了下时间,抄起手打了个哈欠,挥挥手叫围在过道下的人都散了各自回屋,“难得不用多往缉安司那种鬼地方跑,都回屋暖和去罢,公府差官来敲门的时候再出来,泊舟,回屋后注意听着点小狗,保根你盯着点前庭,仔细被人大白天翻墙进来,咱们家着墙呦谁都能翻,以后谁再说这是高墙大院削尖脑袋难进来,我就保准跟他急……”

  容家主抄着手碎碎念念的,闲庭信步般一路晃晃悠悠回主院抱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