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云想衣裳花想容>第214章

  货船自大运河而来,货船负责人在停船的第一时间就跑下来向当地漕运所呈递过所,办理相关暂停手续,听船工说他们自大运河下来后,码头一位小头目自然而然向船工问起了不久前大运河沉船的事情。

  大运河乃前朝中后期某位帝王为出游所修,其存在虽饱受质疑,但后任历代朝廷却不断对它改进完善,终于使其成为如今联通晋国南北、承担大晋帝国近半数贸易往来的重要存在。

  ——大运河北起燕地,南达云醉,联通天下水,南方八大水域皆在其统辖之中,包括碧林江。

  写着“十六浦码头”五个大字的牌楼下停着辆毫不起眼的灰篷小马车,穗儿搓着冻红的手从码头那边小跑过来。

  “主母,”她敲了敲紧闭的车窗,张嘴吐出一口白雾:“那边的人都下船了,没见阿主,也没见迦南和改样。”

  车窗拉开条二指宽的缝,花春想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无力轻轻响起,她道:“来信说的是这艘货船无疑,咱们便再等一刻钟罢——不然你再去向那船上的人问问?他们大东家随在船上,不会没人知道大东家的行踪,去问问……”

  “问什么?”一道带笑的声音接住花春想的话尾,正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容苏明。

  偏头看见来者,穗儿既惊且喜,忙不迭给阿主问礼,视线在车窗后的主母与马车旁的阿主之间打个来回,抬手关上车窗,她扬起嘴角识趣地退到旁边和随后而来的迦南改样汇合去了。

  扎实稳稳牵着拉车马,待容苏明提衣裾上车,他就跳上车板挥鞭驾车。

  “我回来了。”皂袍人弯腰坐进马车,脸上虽有长途奔波的疲惫之态,眼睛却然明亮如夏夜繁星。

  花春想拥着厚厚的羊绒毯靠在车尾,身子随马车的前行而微微晃动着,面色隐显苍白,朝这边伸出手,微笑道:“起卧居窗外的梅花,第一朵花开已是半月之前了。”

  “嗐……”容苏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扬眉,第一时间握住那只素净好看的手,顿了顿,她又坐得靠近了些,将那双手捂到自己手里暖着,沉吟道:“手这样凉,何时病的?何病?又缘何不在书信中告诉我知?”

  “哪儿有人一张口就这么多问题的呀……”花春想眼皮发沉,整个人也都有些不太精神,干脆歪过身子来靠着容苏明,额角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明显感觉到那衣裳尚带冬寒。

  花春想闭上眼睛道:“本该给你安排顿丰盛的接风宴,不巧我受了凉不舒服,只能让青荷和巧样她们下厨,”

  “哎对了,”靠在容苏明身上,她嗅到了熟悉的淡淡奶香,唇边笑意发自内心:“如意会走路了,整天满屋子跑,不过还好她尚不会翻门槛,不然每天就等着满院子逮她了。”

  “嗯,”容苏明提提厚毯给身边人裹严实点,下巴正好搁在花春想发顶,温声道:“不舒服在家歇着就成,还跑来码头接我,万一回去后病情加重,你是不是正好赖上我?……怎么不说话?”

  静默须臾的花春想戳戳容苏明干燥且温暖的手心,无声笑起来,道:“就不多问两句如意的近况呀?我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先问孩子呢。”

  容苏明摇头,道:“她个小家伙凑什么热闹,你都病了……唔,怎么了?”——花春想挣开手,张开双臂猴抱住了容苏明。

  “没什么,”突然眼睛发胀的人瓮声瓮气道:“大概是病中之人心里软,听不得好听话,尤其还是从你嘴里蹦出来的。”

  不知是以上那句话触动了容苏明心里的什么机括开关,只见这人眼珠骨碌碌一转,眼底明光骤聚。

  花春想似乎察觉到什么,赶紧抬眸看过来,就见这人黑直的眼睫末梢飞斜出眼尾,在眼角落下小小斑驳,这一刻,这张原本只能算是清秀脸庞竟无端添了几分顾盼生辉之色。

  叫人看得微微一愣。

  容苏明对自己的表情是无知无觉,语气小有激动地提议道:“正好你着凉了,风寒?如意那么小,搞不好怕是会过病气的——”

  听到这里,花春想心里咯噔一下。

  紧接着,她头顶就响起了容苏明接下来的话:“咱们先到别院住几天罢?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回去住,你看如何?”

  你就是想扔开你女儿如意,好过几天清净日子——花春想心里如是想着,开口道:“如意几乎天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念叨两句阿大阿大,估计她万万没想到,她日思夜想的阿大回来后竟然准备扔她一人过,真是个小可怜呢……”

  容苏明沉沉笑起来,在逼仄的车厢里伸了下腿,道:“你若是觉得奶妈带不过来她,那咱就把她扔给她阿姥?正好你阿娘近来闲赋在家。”

  “你听说了啊,”花春想长长舒了口气,道:“我早劝她歇着,她非不听,还说街坊邻居见她在家进进出出,没一个不说她难听话的。”

  容苏明虽听说了花龄在生意上遭遇的事,却然是没想到竟还能生出这么茬儿来,道:“说什么难听话?说来我也听听新鲜。”

  “就是那些,那些妇人间常见的舌根,”花春想沉吟道:“有说阿娘年纪轻轻就不挣钱的,有说阿娘腆着老脸吃儿孙饭的,还有说……嗐,反正都不是好听话不过,我就纳闷儿了,我娘挣不挣钱、如何生活干她们何事?又没吃她家的米粮,一个个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容苏明像裹孩子那样把气呼呼的人裹起来,道:“她们就是看你阿娘眼红,毕竟她们没有像你一样优上的女儿,没有像如意那样可爱的孙女,她们就是嫉妒的,你说呢。”

  “我说就是,”花春想瘪嘴哼哼了两句,眼尖地看见那皂袍上缝补的痕迹,立马道:“给你新做了两件冬衣和棉鞋,回去试试。”

  容苏明被夫人跳跃的思维带得有点愣,顿了顿才道:“我记得去岁冬你刚给我做过双棉靴,有的替换就成,费心思做那么多反倒叫人心疼,用锥子时候手又磨破了罢?”

  “还好,”花春想悄悄用拇指搓了搓食指第一节指节——磨出个小茧的地方早已不疼了,“主要是给如意做衣裳,顺带给你弄了,叶姐姐说的果然没错,物以类聚人以……人以群分……”

  她边说话边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容苏明拍了拍她后背,“你还是先靠会儿罢,到家还有点距离。”

  “早知道来前就不吃药了,净打瞌睡,”花春想含含糊糊道:“那我就靠你靠一会儿,到家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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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座拥有上百年历史的城池,歆阳从不乏文人墨客为之提笔挥毫,春有兰亭会秋有江风集,夏书诗词冬作赋,美哉四时。

  温离楼虽出身碧林书院,但诚然不是附庸风雅之徒,如今却因正在念书的女儿寒烟而被学堂通知来参加学堂“为促进生徒与父母间关系”而举行的文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