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云想衣裳花想容>第154章

  沉默许久,许太太道:“要是你爹、我长兄还在,他不会允你用这些手段行事的,他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不会允你这般......”

  “他光明磊落是他的,”容苏明鲜少有过这般打断长辈说话的时候,此刻却没再顾及丝毫平素教养,冷笑道:“我手段卑劣又如何?他顶天立地他死了,我阴险狡诈我活着,这是容家长辈教给我的,姑母以为呢?”

  许太太横目看过来,被侄女的话噎得心口发闷,呼吸几口气才道:“他们到底也是和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亲人?”容苏明两侧嘴角先后勾起,面上笑意渐渐漾开,神色间灿烂明朗,说出的话更像是在聊家常,眸子却犀利,似是在忍着什么:“家祠本就极少开,里头的檀香更是极少燃,知我行事前会去家祠上香的人也就只有身边几人,会害我的又会是哪几人?迦南?不会,改样?也不会,唔,巧样没那个胆子,扎实和保根没那个必要,姑母觉得会是谁呢?”

  许太太脸色发白,手心已沁满汗湿,嗫嚅须臾吞吐道:“那,那......”

  “姑母呐,”容苏明头晕未恢复,片刻便显力虚,半靠在床头唤许太太,语调像儿时的撒娇耍赖,又分明带着六七分的无奈与妥协,“自幼至今,我对向箜掏心窝子,诚未有过半分毫孬心,用心甚至超过对阿筝,可到头来,姑母,到头来您如何对我?”

  “我对你如何?!”许太太怒目看过来,重重捶自己大腿,再三指着容苏明点食指: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容苏明,你生下来就是我带着,吃饭穿衣拉屎撒尿,你走路说话都是我教的啊,再后来,家里出了那些事,不还是你姑母我一针一线继续供你在书院读书?冰炭两敬每月束脩我哪次缺过你少过你?就是之后春想嫁进来,作为姑婆母,我也敢拍着胸脯说我从不曾亏待过她!”

  “姑母所言非虚,”容苏明觉得有只无形的手,重重按在她胸口,让她想长长地叹一口气出来,“本想留住最后一点情分,姑母似乎不太愿意,至于娶花春想之前姑母和我岳母商定了什么协议、祖父母留给我安身立命的东西最后又落到了谁手里,不想问,半句都不想再多问了。”

  斗米恩,升米仇,说不清楚。

  许太太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额角冒出层层细汗,隐在袖下的手越抖越狠,再三张嘴硬是半语难言,她心道,有舍有得,有支有付,她又没做亏心缺德事,手里那些东西,都是她这些年来该得的!

  “姑,”容苏明歪头靠着床柱,道:“你一直觉得我,说话难听,目中无人,正好这次向箜也到升职时候了,若我这一摊实在让你为难,便借这个机会,您和我也断了关系罢,姑,我好累。”

  随着容苏明声落,钧窑白瓷茶盏碎地的声音清脆响起,许太太脑袋发蒙,扶着榻几站起身骂道:“好啊,好啊!你容苏明如今翅膀硬了,嫌弃我老家伙没用了,好啊好,我用血肉养了头白眼狼啊!”

  许太太发好大火气,气得走不成路,被许家仆下连搀带扶地弄走,花春想冲进屋里来,一地狼藉中,她看见容苏明疲倦地靠在床头,脸色较许太太来前更为苍白。

  “她走了,她已经离开咱们家了,”花春想坐到容苏明身边,轻轻将人揽进怀里,像哄如意入睡般一下下拍抚着这人的后背,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人周身缠绕的压抑与疲惫。

  她捏揉容苏明的后脖颈,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人的紧绷。

  “阿昭呐,你累了罢,”花春想听见了屋里的争执,却在这场是与非中插不上半句嘴,只能让容苏明埋首在自己颈窝里,一遍遍安抚,“没关系,累了就睡会儿,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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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国武职大体有三派,一为边境守战之军,二为各城驻守之兵,三为治理防备之侯,易墨属一,温离楼属三,前者是军中校尉,后者是司中缉安,二人本该八百世轮回也无交集,但诚然,驻街武侯把易校尉抓来了缉安司。

  “易军官刻意来此,不知意欲何为?”温离楼松垮垮坐在虎头案后的椅子里,手肘撑在扶手上,单手托着下巴颌,眼睛一眨一眨的,颇为无害。

  站在堂下的易墨动动手腕,铁链哗啦啦作响,道:“无奈之举,望温司海涵。”

  温离楼依旧托着脸,一副死磕下去的姿态:“哦?那还真得多些易军看得上这破落地方。”

  罢了,易墨轻叹息,道:“我被父将卸职,软禁在朝歌,今次逃出,只为来见故人。”

  温离楼手一滑,没撑住下巴,清嗓子道:“你也不用这么直白诚挚,让我险些以为你这故人说的是我。”

  易墨微微一笑,端的是一如往常的知性温婉,身上不见丝毫为军的气息,“这步棋,我果然没走错。”

  “可是我能有甚好处?”温离楼问道。

  易墨抬了下手,道:“司正想要甚么好处?”

  温离楼道:“帮我在军中查一个人。”

  易墨道:“云醉军中上至统帅下至役夫皆有册,但问姓名年纪与籍属。”

  “容禄,四十余五,原歆阳人氏,曾有灞上军历。”

  “如此,”易墨道:“若确认此人曾任云醉军,十日内必有消息。那么,我的呢?”

  温离楼打了个响指,朝门外招招手,对易墨道:“诚如军官所愿。”

  外面进来两位便装藤甲武侯,板直地朝温离楼叉手,其中一人道:“大人吩咐。”

  “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这儿有件芝麻大点的小屁事......”温离楼站起身来东翻西找,甚至差点碰翻案角的笔山,挽起袖子掏半天才从笔海里找到自己的大印,又随手抓来张纸,大笔一挥胡写八写一通,盖了印,走下来拍进武侯手里,道:“这位易军官不是当街打了人么,踩到我头上来的人没几个能全身而退的,这么着,咱也不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易军知法犯法,请去城南戊字地牢里安心住两天得了,吃喝照顾周到些啊,莫落人话柄说咱们缉安司欺人太甚。”

  城南戊字地牢,武侯咕咚咽口唾沫,将手里的纸卷起,奉命押了易墨离开,心里由衷感叹,他们温司就是豪横。军中官员犯事,说丢进牢里就丢牢里,还让张榜通告百姓以宣律法,等着罢,届时榜文前脚贴出去,公府大人后脚就铁定会杀来缉安司......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张榜后有人比公府大人来的还快。

  方绮梦叉腰站在温离楼面前,眉心紧蹙,道:“不就是当街揍了个寻衅滋事的鸟人么,重不过收舍羁押罚银了事,何至于关进城南大牢?”

  正在批复公文的温离楼捂着后脖颈抬起头,满脸疑惑道:“你这是耽为谁?容二不早就回家养病去了么?”

  “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方绮梦道:“我说的是易墨,是那位在丰豫门前揍了人的军官易墨!”将手里提的钱袋放到温离楼案上,道:“老规矩,拿钱赎人,以银抵押。”

  瞧眼鼓鼓囊囊的钱袋,,以及方绮梦手指上勒出的红痕,温离楼轻而易举判断出袋中银子的多少,说不心动是假的,放在往常她在就松口放人了——呸,她是那种重钱轻诺的人吗?她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