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子叹:“天底下竟还真有这样黑心肠的爹娘,那娄老爷忒没担当了些,他那几个儿子也是,竟连个庶妹都容不下!”
方夫子教书育人大半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食人间烟火,不解人间俗务,闫夫子只好耐心给他解释道:
“内宅里的事,大都是当家女人说了算的,娄老爷估计也是被他夫人蒙在鼓里了,不然娄家哪里会少娄沁母女俩一口饭吃,这天底下啊,不是所有后娘都跟我那小姑子、你那亲妹妹一样好心肠的!”
“是这样啊。”方夫子连连点头。
闫夫子想了想,交代大女儿道:“我下午还有一堂课要上,大概申时末刻才回来,这么着,你今日寻空去向娄大媳妇探探口风,娄沁来咱们家的话也不错。”
方大姑娘:“行,正好今日午后淑静和她们约了去吃茶,我让她问问娄大媳妇。”
人母女俩有商有量将事情定下,方夫子嘬着烟嘴,弱弱发表看法:“你们不用再问问老三意见么?”
老三她大姐姐:“问了也还是说听娘亲的。”
老三她娘亲:“她娘亲的意见是没有意见。”
老三本人并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被安排了,她乘车出门,先是踩着时间去某家茶楼见了位合作伙伴谈些生意上的事情,用过午食才施施然来丰豫。
结果刚下车就看见了停在旁边的两辆花家马车。
走进铺子,见老申正在打发人往二楼客室送茶,方绮梦招手唤了他过来:“楼上是花家哪位神仙啊,这么大架子,竟然要你老申亲自过问上茶事宜。”
老申叉手行礼,朝二楼北边的会客室努了努嘴,拧眉道:“是花家的二爷和四爷,气势汹汹来的,说是路过咱们丰豫,顺便进来看看大东家,可咱伙计们怎么看他俩都像是兴师问罪来的。”
“那可不就是兴师问罪来的么,”方绮梦轻笑出声,吩咐老申道:“让刘三军把去岁后半年敦华药铺收购药材的账簿副册找出来,你亲自去拿来给我,不得过第三人之手。”
“敬喏。”老申叉手,转身去办事。
账簿副册很快送来,方绮梦正插空在一楼会客室和七八位来谈生意的人见面,粗略翻看几眼账簿,方总事的脸色当即就拉了下来。
方绮梦面前这七八位客人,也都是各家商号铺子的管事人,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当即就猜到了一些事情。
未及结束和客人的谈话,便听老申在外面说楼上打碎了茶盏,迦南让他赶紧着伙计上去收拾,他则敲门禀告到,敦华那边的几位掌柜找来了,要见总事,要见大东家。
至此,丰豫方大总事理理衣袖,拿上账簿副册,先安抚了几位敦华来的掌柜,然后跟在上茶伙计后面十来步外上了二楼。
上楼梯的时候,方绮梦是扶着扶手一阶阶蹦上去的。
下头,老申满头雾水,顺手拉住路过的刘三军:“总事这是要做什么?”
刘三军仰头往楼上瞅了一眼:“和大东家吵架,热身呢。”
老申:“……”
他从下面升调来总铺两年时间,常能见到大总事和大东家因生意之事而拌嘴争执,但两位吵架前还要活动活动筋骨是什么情况?
送茶伙计从会客室出来,屋门前脚被伙计轻轻带上,后脚就被丰豫方大总事一脚踹开,气场凌厉,恨不得终结了那两扇门的寿命。
“容苏明!你给老娘把话说清楚!!”
偌大的丰豫铺子,大总事一声怒吼响彻内外,老申吓得一激灵,刘三军见怪不怪地拍拍他肩膀,满目安慰。
楼下旋即听到二楼会客室里传出来的争吵。
“容苏明,丰豫不是个只有四扇排门的小包子铺,更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一言堂,亏损缺少的银子你补上,你他娘本事上天了,你把我这个大总事当屁吗?你看看敦华的这些破烂账,去岁腊月的账都日他娘的结不了,今年正月的就更别跟我面前提!今日巧了,敦华的掌柜催账催来总铺,既然人家欠钱的正主也在这儿,那咱就拿出算盘好好清算清算罢!”
容苏明的声音接着想起,虽不胜方绮梦般凌厉,但却饱含着上位者令行禁止的绝对威严:“方绮梦,我还有客人在,你最好给我收敛些,莫要让我太难为太难堪。”
啪嚓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想起,老申听得直咧嘴——又是盏宋窑白瓷青釉盏啊,心疼心疼……
摔了茶盏的方绮梦:“丰豫训则上面头一条写的就是不得徇私,违者斥离丰豫商号,终生不用,容苏明,你个鸟人你是在大东家的椅子上坐腻了吗?!”
“如何,若我没听错,方总事这是想借机上位吗?”
“是又怎样!你容苏明包庇妻族亲戚牟丰豫之利,使我丰豫商号名下三家敦华药铺月损共计白银万两,伙计两个月领不到薪水,此事不清我妄为总事,三条路,要么请花二爷现在立马补上所欠丰豫银钱,要么你容苏明引咎辞职,要么,就是丰豫和花家香二爷公堂相见!几位选一个罢!”
……
楼上的争吵愈来愈烈,奉容大东家之命候在一楼的老申愈听愈胆颤
刘三军又突然从外面领进来许多下面分铺的掌柜理事,众人扎堆儿着上了二楼去。
老申趁乱拉住盛理事,难免有些六神无主:“大大、大东家和大总事吵架都是这样么?我这心里怎么,怎么这么没底儿啊!”
“慌什么,”盛理事拍拍老申肩膀,低声道:“上次那二位大动肝火吵过之后,没多久丰豫就吞了乔家的乔氏绸缎庄,听吩咐行事准没错,待会儿要是乱起来,你可瞅清楚些,莫让人趁机在铺子里做手脚。”
老申应答下来,忙加派了伙计在铺子各处盯着,至于几位头头的公务室,连窗户都被他派人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