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高远那种极度嘲弄的恶意笑容, 明智就知道,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恶作剧。
他也好自己也好,显然都对同性之爱没有兴趣。
但因为立场的对立,尤其是, 在这个台风天风雨交加的夜晚, 似乎还能排遣一些无聊和寂寞。
明智坐在沙发上半仰着头,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高远。
那头黑发仍然是湿漉漉的, 不过, 已经不是雨水或汗水浸湿的了。
病情稍有好转又冲过澡的他, 显得比在公寓大厅时清爽了许多。
只是脸色在身上那件深红色的真丝浴袍的衬托下, 还是比一般人要更为苍白。
明智突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从哪里翻到这件浴袍的?”
自己回想了半天, 明智才想起怎么会有这样一件衣服。
应该是哪次常买的那家目录邮购商家搞活动,跟着床品送来的随机赠品。
因为完全不是自己能穿的颜色, 就一直压在柜子里没动。
虽然自己的尺码穿在高远身上未免过分宽大, 但用腰带束起之后, 倒是透出几分妖冶,很适合这人阴郁又偏激的气质。
高远因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又勾起嘴角。
“虽说是新的, 我看你这种人,是不会穿这个颜色的吧?
“所以才压在最下面不是吗?
“反正被我穿过的衣服,你也是要丢掉的……”
一边说, 一边弯下腰, 和明智面对面地对视。
因为距离太近了, 只看到那双盛满了促狭笑意的眸子。
他似乎又要提起那个“食宿费”的事。
就因为知道明智肯定不会接受, 所以有恃无恐。
明智忍不住哼了一声, 直接伸出手, 从那个低垂的松松垮垮的领口探了进去。
“唔……”
本来满脸得意的高远, 蓦然发觉那只手勾住了自己腰侧,还来不及反抗,就被拉进沙发上的怀抱里。
“要用身体抵账,是吧……”明智好整以暇地低语着,一只手紧紧掐在他腰间。
因为体力上处于绝对劣势,高远不由自主地转了个身,刚好坐在对方的腿上。
浴袍也在这个姿态下被扯得松开来,明智的手顺势滑进腰带底下。
“喂,你……”高远顿时变得全身僵硬,眼睛也不知道看哪里才好,“快、快住手……”
“地狱的傀儡师,也有害怕的时候啊……”明智的声音就逡巡在他耳边,带着暧昧的意味。
“别忘了,是你先来挑衅的……”
说完这句话,明智反而放了手,任由高远慌慌张张地裹紧浴袍,远远地坐到沙发另一头去。
“你、你这个警察,怎么这样……”
此时的高远,早没了刚才主动撩拨明智时游刃有余的态度,完全像是受惊的孩子、或者什么小动物。
脸上也泛起鲜艳的颜色,几乎和身上的浴袍一样了。
“我要投、投诉你哦……”
明智坏笑着,还故意捻了捻那只手的手指,“噢”了一声。
“这么说,你愿意跟我回去监狱了?”
高远顿了一下,显然是被拉回现实后渐渐平静下来。
最后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就算是……给明智警视一个面子吧。
“我可以保证,在你送我回监狱这段过程不会逃走。”
——也就是说,如果监狱看守不力,那就没办法了。
明智无可奈何地想着,叹了口气。
“就是说,最开始是打算利用完我就跑的,对吧?”
高远默认地耸了下肩。
一松手,浴袍又有脱落的迹象,连忙一把拽住了,流露出一丝狼狈。
“你也对自己有点信心嘛,”这么回答的时候,笑容中的自嘲意味就变浓了,“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明智警视的手里逃脱。
“……倒不如说,来的时候已经有所觉悟了,大不了就是回监狱去吃几天白食……”
那种愤世嫉俗的语气令明智不由得皱了下眉。
“你知道你自己干过什么吧?
“监狱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最公平的地方吗?”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说教,高远只是咯咯地笑出声来。
“那只是你这种正义之士的看法——‘学长’。
“但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货色了。
“对我来说,‘公平’有着另外的含义……”
谈论到这个话题,两个人已经忘记了刚才那种暧昧而尴尬的情景,流露出针锋相对的神情。
“也就是说,如果警察有能力将你逮捕归案,这算是‘公平’……
“如果因为看管不力,让你成功越狱,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公平’……?”
“是啊,”高远倚在另一端的沙发扶手上,带着挑衅的微笑点头,“难道不是吗?
“没有人愿意主动放弃自由、接受惩罚的,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一样。”
他这套人性自私论,倒是很好理解,但明智从来不予认同。
“但你主动来找我自首……”
“那只是为了生存罢了。”高远无所谓地扬起脸轻笑,“都说了我没钱住旅馆,要找好心人帮忙……哪有那么多‘好心人’呢?……
“害了一位幽月来梦小姐,我就已经够了……”
后面这句话,是以极低的、近乎喃喃自语的音量说出来的。
充满了沉郁,和悔恨。
了解过露西亚馆事件的明智不禁瞥了他一眼。
“那位幽月来梦小姐的死,应该不是你的错吧?”
“啊啊,这就是你们警察的视角了。”高远极其冷淡地回应。
“固然幽月小姐并不是我杀的……
“甚至前往露西亚馆,也并非我的提议,而是她的。
“但如果不是结识了我这个‘地狱的傀儡师’,觉得在解谜中占有一些优势,她怎么会冒冒撞撞地去争夺什么山之内老师的遗产呢……”
在窗外沉闷的风雨声中,高远的回顾带着冷酷的味道。
像一把刀狠狠地剖开心脏,剥出其中名为“自责”的毒素。
并不曾见过他有这么一面的明智,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劝慰。
——他也不需要什么人来劝慰。
或者不如说,就像之前讨论的“公平”,他对于“正义”也有自己的一套评估方式。
别人就算提出异议,他也不会听的。
因此明智稍稍转换了话题的角度。
“你和那位幽月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提及这个,高远的目光中就又闪动起狡猾和讽刺来。
“应该说,和警视先生差不多吧……
“在我杀了魔术团那些家伙、四处逃亡的时候,幽月小姐收留了我……”
明智因而挑起眉梢。
“这么说,那位小姐明知道你是通缉犯,还……”
这一次高远就笑出声来。
“你必须得知道,警视先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理想的那样遵守法律。
“你当然可以说她是自作自受,要不是结识了我这个罪犯,也不会有那种下场。
“但对于我来说……”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明智已经知道了。
在法律的判决之外,他又何尝没有给自己定罪呢。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看起来反而更加玩世不恭,甚至是愤世嫉俗。
一切都源于他和正常人迥异的价值观念。
——这个人,已经很难拯救了。
明智无奈地承认了这一点。
心想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把他送回监狱,尽可能阻止他再次犯罪了。
转念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忿。
“所以,你不愿意连累像幽月小姐一样的‘好心人’,就找上了我吗?”
没有钱住旅馆和吃饭,就到自己这里来蹭吃蹭住,甚至生病了还要自己伺候。
警察就活该被他利用是吧?
看着明智明显有些不愉的神色,高远犹豫着咬了下嘴唇。
“说起来,确实是欠警视先生一个人情……
“如果你能够接受,‘用身体抵账’什么的,也不是不……”
明智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拍在沙发上。
“地狱的傀儡师先生,你现在马上回房,睡觉还是撕床单做绳梯什么的,随你的便!
“今天晚上再让我看到你一次……”
威胁的话没有说完,或者说,也不知道用什么来威胁才好。
但高远已经老老实实地站起身,朝卧室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明智哀叹一声,伸手扶住额头。
但愿……台风快点停止吧……
48小时后,登陆的台风有所减弱。
室外的天气虽然还是很糟糕,但至少已经有一部分人去上班。
明智当然不想让一个逃狱的罪犯还滞留在自己家里。
只能再次劳动心爱的座驾,载着高远前往他出逃的监狱,办了交接手续。
至于监狱方面怎么处理,要加多少刑期,都不在明智考虑的范畴。
只能默默地祈祷他无法再越狱成功。
然而没过多久——大概一个月左右吧,公寓里就收到一个寄给明智的包裹。
包裹不大,包装很精巧,寄件人的署名是“远山遥治”。
简直怕明智想不起来那个台风初至的傍晚,化名“远山”来找他号称自首的是谁似的。
带着点无名的恼火,明智拆开了包裹,心里把监狱那边的同事抱怨了一个遍。
——几次了?怎么又让他跑了呢?……
同时又觉得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位古怪的、喜怒无常而又纤细敏感的罪犯,会给自己寄什么过来。
总不至于真的是什么“食宿费”才对。
明智一边想一边拆开包裹,先拿出了一张明信片。
正面是张小丑的笑脸,颜色鲜艳,颇为吸引眼球。
背面则只有手写的两行英文,干巴巴的像是客套话。
Thank you,
& Good luck.
底下没有署名,只有写明信片的人用签字笔随手勾出的小丑头像。
小丑笑嘻嘻地眨着一边眼睛,很像那个人的真实表情。
充满了恶作剧的嘲弄,但也不是没有一丝真诚。
包裹里另外有只小盒子,看起来严丝合缝,难以打开。
但熟知这种机关的明智只是信手扭了几下,就将盒子从中拉开,取出里面装着的一个小小的木偶。
木偶制作得有点粗糙,也不是小丑,而是普通人的样子。
黑发,黑色的套装,四肢关节都拴着丝线供人操控。
明智对人偶向来没有什么恐怖谷,但也不是特别喜爱。
因此只是提起线绳来,随手操弄一阵,就把它放到了一边。
刚要离开时却又停住了,凝视了那个人偶片刻,伸指抚上那张小小的、用笔画出来的脸庞。
在摸到嘴唇的时候,明智自己的嘴角,也勾勒起一个饶有兴味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
好了前世番外全部完了。
后面不会日更,可能想起来的时候再添加一些这一世的小日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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