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梦吗 ?
周遭都是漆黑的暗,极目望去什么也看不见,像是身处在一团没有边界的黑暗。
没有任何的光源,看不见任何的事物,视觉仿佛被剥夺,沈玉奚无法分辨自己的所做,他试图伸手去触碰外界,却只触碰到一片虚无。
行动的时候,周遭传来一种凝滞的感觉,类似与在某种胶质里行走,虽然不至于行动不便,却也有些微的不适感纠缠。
对于在梦境里陷入黑暗的情况,沈玉奚早已不再陌生,但这一次显然与以往每次有所不同。
沈玉奚略微不解地抿了抿唇,梦境变异是因为他吃了黯无笙给的丹药的缘故吗?
先前一直在梦境里呼唤他姓名的声音没有响起。
声音……
沈玉奚微微皱了皱眉,他试着出声呼喊,“有人吗?”
没有任何的回应,作为发出声音的本人——沈玉奚很快拧紧了眉头,他知晓自己确实出声,可他自己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周围仿佛空无一人,沈玉奚无法从空气的气息里得出更多消息,脚下的触感像是铺设平坦的石地,偶尔会有柔软的土壤触感传来。
沈玉奚猜测这个环境可能抑制了他五感里的视觉与听觉,他无法分辨出时间的流逝,但很明显,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梦境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他大概还会在这个梦境里停留一段时间。
温度低的可怜,沈玉奚瑟缩了一下,神情还有几分迷茫,他环住自己的手臂,指腹下是柔软的布料,并不单薄,甚至可以说十分繁琐厚重了。
从指尖触摸到的感觉沈玉奚隐约察觉自己身上穿了不下十层的衣衫,最外层的衣袍似乎曳地,这与他平素穿着习惯并不相同。
这也是以往的梦境没有的情况。
沈玉奚有些诧异,心中的疑惑愈来愈深了。
他摸索着向一个方向行进,前路是无尽的黑暗,他看不见如何的事物,也无法听见任何声音,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沈玉奚好似嗅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像是霜雪的气息,却又更复杂一些,还夹杂一些其他什么东西,沈玉奚一时无法分辨。
他沿着那道气息传来的方向继续前进,鼻端的气息也随着沈玉奚的靠近愈发清晰。
隐约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轻微,却叫沈玉奚一瞬间专注了所有精神。
沈玉奚猜测是他远离原本的区域,听觉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脚下的触感变得有些坑坑洼洼,似乎是道路损毁,在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石,差一点跌倒后,沈玉奚迈步愈发谨慎。
突然,沈玉奚停了下来,他细细地嗅了嗅,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与那股冰冷的气息一道传来。
血……
沈玉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那股冰冷气息里另一个气息是杀意。
随着沈玉奚继续接近,他视野里的事物也逐渐有了改变,沈玉奚看见许多朦胧的轮廓,有的横平竖直,像是屋舍,有的却没有规则,不知道是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玉奚捏了捏眉心,仔细看去,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豁然开朗。
缠绕着红绸的梁柱、随处可见的挂起的红色灯笼,飘荡的红色纱幔,铺设在地上的红色地毯,触目所及届时耀眼的红色。
喜宴?
是什么人要成亲了么?
骤然恢复视力,沈玉奚微眯起眼睛,适应光线。
摆脱了黑暗之后,他到了一个像是什么人成亲的现场,心中的古怪不减反增。
空气里的血腥气愈发清晰了,沈玉奚收回打量的目光,推开一扇半掩着的大门,走了进去。
从摇曳的红色灯笼,到地上铺设的红色地毯的痕迹来看,这里应当是正在举行某人的婚礼,大喜之日,理应宾客云集,可从沈玉奚来,至今,他都没有看见任何人。
参加婚礼的客人去了哪里?
成亲的人又在什么地方?
沈玉奚下意识向更深处看去,视线越过装点喜庆的大堂,尚未闭拢的门窗之外隐约看见几只损毁的红色灯笼。
不止是灯笼,连接大堂的长廊坍塌成碎砖碎瓦,越是向宫殿内部行进,倒塌损毁的屋舍越多,损坏的程度也越是严重。
触目所及皆是碎石裂瓦,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叫沈玉奚行走的时候,有些难以维持身体的平衡。
沈玉奚迟疑地在自己的心口处摸了摸,不知怎的,他有一种压抑的沉重感,所看见的景象给他的反馈并不太好。
这里很显然经历了一场浩劫。
只是不知道这场浩劫有没有对这里的主人带来不好的影响。
沈玉奚回想了来时所见,虽处处都是断壁残垣,但他并没有看见尸体,也没有看见血迹,或许……
一声凄厉地哀嚎传来。
那声音……
像极了在他过往梦境里呼唤他的声音。
沈玉奚脸色骤变,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但跑起来之后,沈玉奚发觉身上的衣袍确实累赘。
过长的下摆不时被凸起的石块勾缠,拖延他的速度不说,还差点叫他无法保持平衡而跌倒,沈玉奚低下头去接衣带,打算脱掉身上那件宽大的外袍。
“……”
一抹红色映入眼帘,沈玉奚这时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衣袍款式也好颜色也罢,都像极了成亲时穿的喜袍。
怎么会……
一股莫名的惶恐占据了他的内心,沈玉奚咬着牙,脱下宽大的外袍,继续朝着那道声音的方向跑去。
在他奔向那道声音的时候,他看见了一道如新月般的白光,那是一道剑光。
剑光清冽凄冷,带着寂灭的寒意,刺入了一道血色身影。
沈玉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片破败的景象,不同与来时的碎石大小不一,这里所有的碎石最大的也不过手掌大小,更多的是如砂砾一般细碎,完全推测不出原先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景色。
血的腥气已经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程度。
他看见一个,他说不出,头发凌乱,衣衫破碎,苍白英俊的面孔,沈玉奚分不清男人身上的衣袍是原本就是红色,还是被血染成的红色。
鲜血星星点点地顺着衣袍的下摆不住地往下滴,在他的身下汇聚成一片汩汩的血水洼。
红色的血液,红色的衣衫,沈玉奚认出此人是这场婚宴的新郎,他并没有看见另一个主角,除了伤痕累累的新郎,沈玉奚没有看见任何生灵。
是的,伤痕累累。
只一眼,沈玉奚便能看见那人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大大小小,遍布他的全身,最严重的是那道贯穿心口的剑伤,叫沈玉奚忍不住怀疑这个男人会不会下一刻就死去。
头顶突然响起一道炸雷。
涌动的云层,陡然猛烈的狂风,要下雨了。
沈玉奚收起散乱的思绪,走向那人,“要下雨了,你身上有伤,需要疗伤。”
那人没有回应。
沈玉奚眉心皱得愈发紧了,绷紧了脸道:“你需要疗伤,不能淋雨。”
那人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甚至没有朝沈玉奚投来一个眼神,就好像没有听见沈玉奚的劝说,就好像没有沈玉奚这个人的存在。
那人神色要疯不疯,似哭似笑,他缓缓转动头颅,眼神如死水沉寂,他确实看不见沈玉奚。
“轰隆隆——”
又是一道雷霆,急雨落下。
却没有落在沈玉奚的身上。
“你——”见那人无动于衷,沈玉奚伸手去拉,却捉了个空。
沈玉奚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
而那人也终于动了,他身上的喜袍碎如破布,不断有血液从他身上的伤口流出,将那身暗红喜袍染得更红。
他好似察觉不到痛一般,在地上的碎石里翻找着什么,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师尊……”
师尊?
沈玉奚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带来一阵刺痛,他本能去拉那人:“你身上有伤,先疗伤……”
自然又是拉了个空。
他无法触碰。
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屏障隔开,他可以看见、听见……却无法触碰 ,更无法融入其中。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如同一只失去心爱之物而陷入狂躁的巨兽在暴雨里,赤手在碎石里翻找,看着他磨破了手指,甚至指尖被磨得露出白骨。
“师尊……”
沈玉奚看着他困兽般的漫无目的地绕着这处废墟打转。
“师尊,师尊……”
他走一步,便有新的血液滴落在地,留下点点滴滴的血色指引。
“师尊,弟子知错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
他是……
是……
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
我不记得。
不,我一定认识他的,他……
他是我的……
脑海中的思维和记忆都混乱起来。
沈玉奚猛地按住自己的脑袋,就好像被一根细而长的尖锥刺入识海,绵长而细小的痛楚蔓延,他越是想要想起,便痛的越是厉害。
“师尊……师尊……”
我是他的……师尊。
泪水自沈玉奚的眼角如断线的珠帘落下。
梦境破碎。
……
血色渗入地面,周围俱是破败废墟,烟尘砂砾,阴气魔气,一切归于寂静,再看不出原本魔宫的存在。
血色人影似有所觉,声声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