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鬼尽出,鬼气滔天,他的身形显得格外渺小。
只见他轻轻抬手,修长而洁白无瑕,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慢慢收紧,黑沉双眸中充斥着暴虐与嗜血。
“闭嘴!”
“——!”
刹那万鬼寂灭。
“真吵。”
男人低垂着眼睫,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妖邪的青色光芒,似癫似痴地望了无间尽头的那抹微光,他的嘴角勾出出一个似笑又似讥嘲的弧度。
随着他一步步走出,他身上的魔息与鬼气也一点点淡去,一缕魔气随心意化作一件玄色长衫遮蔽了青年的精壮躯干,狂黑沉如墨的眼中也再无半分异色。
待自他双足踏在修真界的土地上那一刻起,他变彻底变作了一个普通的修士,甚至连灵力的流转也与常人无异,即使是渡劫老祖来探,也无法察觉他的异常。
……
清月被乌云遮蔽,砭骨的狂风刮过高空,而后一阵闷雷,天下起了雨。
雨淋湿了清静峰的草木,浓稠的黑暗笼罩着整个清静峰。
被镇压的恶魂察觉他的虚弱,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渡鸦成群结队地聚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等待着他支撑不住,暴露伤口的那一刻,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去撕咬他血肉,吞噬他的魂灵。
『吃……吃了你……』
『杀了他啊,你为什么不杀他?!』
『难道你心软了?』
『嘻嘻嘻,没用的废物,不如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替你报仇……』
在众多声音里,沈玉奚清冷决绝的声音清晰响起。
“你下山去吧,从今以后……”
“莫要再来。”
魔焰之中,无数看不清面目的鬼气尖利呼啸着向他扑来,堕落与邪恶的黑连成一片看不清尽头的黑海,一点点从钟离渊的脚下向上涌来,逐渐将他吞噬。
魔焰与鬼气缠绕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鬼魅的声音突然带上震怒与不甘。
『该死的,你为什么不乖乖被我们吞噬?!』
『我好恨……我要杀了你——』
『你以为你的师尊会接纳你这种怪物吗?他只会厌恶你……』
“闭嘴。”
钟离渊脸色阴沉,熟练地重新制造了一座樊笼将这些鬼煞关押,反过来吞噬,吸收这些恶鬼的力量。
『你越是吞噬我们的力量,你就会越来越接近我们,你是恶鬼,恶鬼——!』
关押了无尽鬼煞与魔气的樊笼被钟离渊收进身体,所有的声音被隔绝在樊笼里,再无法围着钟离渊的耳边蛊惑他,干扰他。
至少,在下一次反噬的到来之前,很难再动摇他。
在云层酝酿许久的雷光炸开。
钟离渊慢慢直起身,明起明灭的雷光下,他的表情似哭似笑,嘴角的弧度最终化为精心演练的谦和儒雅。
他拾起滑落在地的被褥,双手合十仰躺回去,闭拢双眼,于心中无声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念其姓氏时自然上扬的唇角,念其姓名缠绕在舌尖的缱绻。
他数着雨声,将舌尖的那三个字细细咀嚼,咬碎了,磨细了,混着淋漓的血咽下去。
我从无间爬出来,只为了将你也扯下无间。
这雨来的急,去得也急,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云消雨散,只听见檐上积雨沿檐滴落,混着屋外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唤。
“钟离?”
却是去而复返的沈玉奚。
许是以为钟离渊还未清醒,沈玉奚一贯清冷的声音放得极低,竟意外的有些柔软。
他从窗外翩跹而下,低声唤他。
“钟离。”
这一次的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之中还带了一丝关切,他动作极轻的在钟离渊的滚烫的额上探了一探,简直像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自己的弟子了。
钟离渊感觉沈玉奚的手一颤,像是怕被他那脏污的汗污了手,极快的收回手。
‘就这样厌恶我?’
钟离渊感觉被镇压的鬼煞之气重新翻涌起来,正要睁眼,那尊贵的玉手竟又轻轻触了触他干裂的唇。
黑暗之中,他听到有谁轻叹。
有人顶开他紧闭的双唇,一缕药香包裹在一抹精纯的灵气之中,在他的唇齿化开,竟有几分的甜。
柔软微凉的手擦过他的脸颊,替他拢好下滑的被子。
“睡吧,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
屋外风吹动梅林摇曳,落英缤纷。
一抹细风自窗外涌来,钟离渊闻到一抹极为清淡的幽香,若有似无的,比梅花要凛冽些,比朔风更甘甜些,那是……
沈玉奚身体自带的香气。
钟离渊喧嚣一夜的心,突兀地静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他拉住了沈玉奚的衣袖,含糊地喊了声师尊,佯装翻身将那角袖袍压在了身下。
“钟离?”
沈玉奚声音有些模糊,他的心又开始喧嚣起来。
明明早就已经停止跳动……
怎么会这么吵闹,吵得钟离渊心烦意乱,几乎装不下去了。
沈玉奚垂下眼帘,他的小弟子正压着他的袖袍睡得香甜,俊逸的脸布着红晕,不知是梦见什么,他形状姣好的唇弯起,浑不似方才他来时见到的痛苦与虚弱。
他迟疑了下,动作生疏地拍了怕钟离渊的背。
“为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