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 做事情不要留尾巴,你就是太善良了,总想留一手...记住, 不要给你的敌人留下任何制造麻烦的机会。”
从黑暗中一瘸一拐走出的人步履缓慢,破败死寂的城堡里, 熟悉的言语交杂着拐杖的磕碰声。
众人屏息凝神, 在昏暗的视野里, 努力想要看清来者的模样。
她很好, 一如既往的身姿挺拔,黑长直发束着精干的马尾,下颌线还是如此的明晰,就连眼神里的薄凉都未曾改变过。
唯独缺失的右腿, 让她看上去比以往羸弱了些, 那空荡荡的残缺, 只能依靠掌心下的银柄手杖来维持基本的平衡。
大概是为了配合所有人的期待, 她适时的停下脚步, 矗立在窗下一方最为明朗的置上。
似生了错觉,在纪南岑的眼里,那个让她夜夜难寐的身影从梦中走进了现实, 久违的名字挤在唇齿间忽而欲出, 可怎么也发不出声响,她只能揉着眼睛反复确认这不是梦魇。
陆之默安静的从风衣衣兜里拿出手机, 简单编辑了几个字, 不紧不慢的摁下了发送键。
‘叮——’伴随信息提示音响起,纪南岑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 迟疑着摸出了手机。
【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很久。】
是的, 那个暗中发来信息, 一直助她完成复仇大计的人,正是死而复生的陆之默。
纪南岑平静的放下手机,跨过季颜的尸骸,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眼眶里蓄起复杂情愫的湿润。
生死永隔之后的阔别重逢,让她的哭泣从悄无声息变成了嚎啕大哭,似在用哭声倾诉着这些日子的委屈和无助,激动之后又是浓烈的责备。
陆之默展开双臂,示意这久违的相遇需要一个热切的拥抱。
奈何,纪南岑并没有这样做。
“陆之默!”伴着痛苦的咆哮,她双手拎住对方的衣领,情绪是无法控制的愤怒,愤怒到脖颈的血管暴凸,愤怒到嗓音是干涩的撕碎,“假死好玩儿吗,好玩吗?!我扛着你的死讯不敢跟陆妈妈和楚楚坦白,面对所有棘手的难题束手无策,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陆之默并不会因为这个粗鲁的行为而生气,反倒轻拍纪南岑的后背,安抚着她的难过,“我很抱歉,这半年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可是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不是么?”
陆之默的开口,让纪南岑坐实了这不是梦,她甩着脑袋终于抱住了日思夜想的亲人,“我不需要道歉,我需要的是你好好活着...别拿生死恶作剧,我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突然她又猛的抬起头,胡乱的擦拭眼泪,傻愣愣的问道:“是谁救走了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我会慢慢解答你的困惑,不过先让我跟老熟脸们打个照面吧。”陆之默脖子上挂着纪南岑,拄着拐杖有些吃力,但她恢复的挺不错,即便失去一条腿行动还算自如,也许托了多年训练有素的福。
赞达和乔波尔并不意外这位昔日反派的重生,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伤成那样还能活下来,看来是老天爷让你命不该绝。”赞达的调侃结束了二人温馨重聚。
纪南岑想要扶着陆之默前行,但被她微笑着婉拒:“不用,我能自己走。”
“你这副战损的样子,我看着不舒服...”纪南岑像个小尾巴跟在后面,喃喃自语的语气很是心疼,但又不想让陆之默听着难受。
“问题不大,只是没办法开车了。”陆之默不以为然,寒暄着走到赞达面前,没有问候也不计前嫌,所有言语都化成了淡淡一笑。
乔波尔保持着倚坐的姿势,道破了整盘棋局的玄机,“即使你失去了一条腿,甚至差点搭上命,但结果就是...你是名副其实最后的赢家。”
陆之默吃力的坐到椅子上,双手交握着杖柄,这样的评价算是乔波尔另类的赞赏。
她不禁笑着摇摇头,但又笃定的表达了自己的初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叛变...当然,给各位造成的麻烦,我理应郑重道歉。”
不解乔波尔的意思,纪南岑一手牵着苏屿汐,一手搭在陆之默的肩头,“名副其实的赢家...什么意思?你们能别说的这么晦涩么?”
乔波尔努努嘴,“话语权还是交给当事人吧。”
于是,众人将目光投在了陆之默的身上。
陆之默微弯着眸子,笑容不改狡黠,她不吝言语,将自己和段承霈联合失败后的计划悉数道出。
“又想捣毁本国区域的PA-40,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又想夺走神明信仰,拿到世人未知的秘密,我面对的敌人不仅有PA-40支持的赞达,还有财势滔天的波尔小姐。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和段承霈联手合作的胜率只有五五开甚至更低。
我喜欢给自己留后手,于是在那场行动前,我考虑过总要保住一头,相比之下,揭开神明信仰的秘密,难度会更小。
我所有的计划,包括人和事都属于概率事件,我无法百分之百的促成,但是有一点我能肯定,即便我死了,关于神明信仰的秘密,你也是唯一一个能解开,去摘得丰厚果实的人。
我强调过,我是一个喜欢留后手的人。
南岑对不起...在绑架凌希事件前,我就联系上了还在国外的林洛,并且向她透露了你和屿汐假婚的消息和针对你们的思路,法律顾问的变节也是其中的一环。
在我所有匿名信息的铺垫下,她主动找到季颜合作,从而破坏你们的婚姻,各种因素的交织,埋下了你带着我的夙愿走向今天的伏笔。
不出我所料,你独当一面的解决掉所有妨碍你和屿汐的人,其中不乏有林洛和季颜,当我伤势恢复以后再次故伎重演。
之所以会发匿名消息给你,只是为了让你在针对季颜时,暗示你把她骗出国,这样才能为多布尔这个地方做好铺垫。
从安保集团正规化这件事就能看出,你早有了金盆洗手的打算,你不会轻易选择在渲城解决掉她,你也一定记得我‘临终’时的嘱托。
解决季颜和完成我的夙愿成了一石二鸟的事,所以你心照不宣的也想到了多布尔。
我一直在等,等你带着季颜和神明信仰的秘密来到这里,也等你带我回家。”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骤然响起,扇得众人一时回不过神。
苏屿汐愤怒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这一记耳光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连带着指尖都在微颤,“你把所有亲近你的人都当成了什么,要死就死彻底点,阴魂不散的纠缠着我们,一句对不起就能化解你犯下的错吗?”
纪南岑双手环住苏屿汐的腰,将她揽进怀里,不停的安抚着:“屿汐,你冷静点...手疼不疼,我看看...”
火辣辣的疼痛使得陆之默不得不用舌尖顶着脸颊,她当然理解苏屿汐的愤懑。
欺骗,利用,背叛,几乎所有恶劣的手段都用在至亲的身上,像她这样的人,死去比苟活着更痛快。
“屿汐,对不起。”奈何除了苍白的道歉,陆之默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去救赎自己的过错。
苏屿汐推开纪南岑,冲到陆之默的面前咒骂着:“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就算整个世界原谅你,我都不会原谅!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对南岑的伤害有多深,冷血的怪物,你为什么没死!”
苏屿汐的愤愤不平源自于她对纪南岑的爱,容不下丝毫的欺负与不公。
她才不顾什么死而复生久别重逢,她只知道爱人精心谋划的复仇,最后也成了被利用的一部分,所以为之感到愤懑与不甘。
“屿汐,你跟我来。”纪南岑怎么忍心让爱人怒不可遏,她急忙牵着大小姐走到角落,耐心的哄着:“不要生气好么,所有的问题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
苏屿汐红着眼睛,梗着脖子倔强的别开头,“对你来说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你失去的亲人回来了,但我心里不舒服,因为她做了太久我无法原谅的事,难道你听的还不够清楚吗,还是你很享受被别人利用的感觉?”
纪南岑想要上前抱住妻子,她当然明白,这样的情绪失控都是因为太过在乎爱人的感受,“修复一段感情需要时间,时间可以验证之默是好人还是坏人,给她一个机会好么?”
“你太善良了,被欺负成这样,还在傻傻的庆幸着什么。”苏屿汐鼻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指尖拭去眼角溢出的泪花,纪南岑很心疼,心绪亦是很复杂,她除了给予拥抱也别无他法,“相比憎恨,我更希望我不失去为数不多的亲人...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权衡你和她的关系...我很为难...”
“好了,不要吵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赞达终于发声,他走到陆之默面前,言归正传:“你守在这里,就为了解开一尊雕像的秘密,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执着,是时候揭开了,别吊着大家的胃口。”
陆之默扶着拐杖吃力的缓缓站起身,她没有接下赞达的话茬,而是一步一步走向还在努力和解的小两口。
苏屿汐一见到陆之默,就像吃了苍蝇般的犯恶心,她不愿正眼瞧对方,一眼都容不下。
陆之默怅然叹息,“屿汐,等你看到神明信仰的秘密后,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请你相信我,被恶意裹挟下的目的,是我所有的善意。”
作者有话说:
其实陆之默死的片段,我有好好的叙诡呢,现在终于全部把伏笔圆起来了,嘘出一口气,真累,不是甜文吗,我怎么又写成这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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