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衡风转头望去,宫门口的人依旧是一身轻装甲胄,依旧是天宫的司战仙君,可步衡风觉得他变了。

  以前的姜晚,眉眼间虽有凌厉,却觉得很近,而现在的姜晚,眉眼间藏起了那份凌厉,反而有些疏远,明明他就站在那里,你偏偏觉得不可靠近。

  有上位者的威压,就像…天帝。

  步衡风和天帝相处的时候,觉得十分拘束,虽然不至于和别人那般小心翼翼,却也并不自然。

  虽然天帝看着温和,实则十分强势,说一不二,不容置疑。

  故而步衡风很喜欢和姜晚相处,然而现在,姜晚的那份随意,他寻不见了。

  姬永安将步衡风搂在怀里,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过,他冷冷看着缓步靠近的姜晚。

  步衡风拍了拍姬永安,姬永安这才松开他,有些事情,还是要他自己解决。

  步衡风站不起来,身体还是很虚弱,银龙的血只能恢复他被反噬的精力,但并不能修复他的神魂。

  步衡风十分平静地问他:“姜晚,望乡台一战,你在哪儿?”

  姜晚也十分平静地答:“地府。”

  “千里传音,你可收到?”

  “收到了。”

  “为何不来?”

  这个问题,姜晚却迟迟没有回答,步衡风又问了一遍:“为何不来?”

  姜晚无意识地收了一下手指:“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吧?”

  步衡风又问他:“天帝如何?”

  姜晚以为他转移话题,松了口气:“重伤垂危,昏迷不醒。”

  步衡风喉咙有些痒,轻咳了一声:“姜晚,你想当天帝。”

  “我以为你是个随性洒脱的人,却原来是我看错了。你对我的千里传音置之不理,就是想要现在这个结果吧,或者最好,天帝身死道消。可是姜晚,天帝是天道选的,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姬永安倒了一杯米茶递给他。

  步衡风接过茶不再看姜晚,天宫也没什么能让他留恋的了。

  姜晚轻轻道:“我是利用了你,你生气也是应当的。”

  姜晚没有解释,因为步衡风说的都是事实。

  姜晚是什么时候走的,步衡风并不清楚,姬永安知道步衡风心里不痛快,也没有出声打扰他,整个衡风宫安静得很。

  良久,步衡风对姬永安道:“我打算搬家。”

  姬永安坐到他旁边,替他理了理长发:“神仙哥哥去魔宫住两天?”

  步衡风摇头:“魔宫就不必了,我打算在人界找个和棋盘山相似之处。”

  “好啊,神仙哥哥去哪儿,永安就去哪儿。”

  步衡风看向小青小白:“你们要留在天宫吗?若是想……”

  小青小白连忙摇头:“我们跟着仙尊。”

  “好吧,既然如此,带上垂耳和雪瞳,我们便走吧。”

  小青看了一眼灵池里的锦鲤,问他:“仙尊,锦鲤不带走吗?”

  步衡风顺势看了一眼:“不必了,鱼儿在灵池几百年从未离开过,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吧。”

  小青点头:“那我去收拾一下,灵药什么的总得带上。”

  -

  “哎哎哎,最近咱们山上有些不太平啊。”

  “出什么事了?”

  “前两天老铁上山砍柴,听说人都吓懵了。”

  “啊?看见什么了?”

  “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不知道啊,我今个儿上山倒是没见着,不然说不定能抓回来哈哈哈哈。”

  “就你?还抓回来?万一真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你别回不来!”

  无名山下是一条蜿蜒的河,清澈可见那水沟底的石子,无名山上树木繁茂,村名们时常上山砍柴和打猎。

  无名山山顶,不知何时多了一户人家,木屋在树林后面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寻常山下的村民无论砍柴还是打猎都不会特地到山顶来,故而从未发现过山顶之上有一户人家。

  步衡风躺在院子的一张躺椅上,身上盖着一件月白斗篷,斗篷的帽子正好盖在他的脸上,挡住了灼灼的阳光。

  雪瞳在院子里和毛球上演追逐战,而垂耳正在啃青菜,两只都很轻,没有特别吵闹,都是开了灵智的,知道不能吵到睡着的仙人。

  何况,还有一只魔,若是把步衡风吵醒了,那魔头就会把他们丢出去,连小青小白也不例外。

  姬永安正在研究药草,朱璀也在,毕竟姬永安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还需要朱璀的帮忙,而朱璀,从一个堂堂魔宫的护法,变成了步衡风的药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步衡风悠悠醒来已是日暮西斜了,残阳如火灼烧了半边天,将天空晕染成枫。

  姬永安听到动静,道:“神仙哥哥醒了?”

  “嗯。”步衡风点了点头,将身上的斗篷收起来挂在躺椅上,坐起身。

  他现在虽然还是会睡很久,而且时间很不确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困意就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但好在还不至于睡个一整天都醒不过来。

  之前头疼已经压住了,强行冲破封印后喝了银龙血,现在也是不确定时间地发作,不过也还好,自他从天宫醒来到现在,也没疼过几回。

  姬永安和朱璀一直在给他调理身体,还有神魂,然而都不怎么见效,姬永安依旧寻着药草。

  有时候会有魔族来找姬永安和朱璀,虽说魔族北部已经除了,自从上次姬永安雷霆手段之后,魔族安分了不少,但陵寒还活着的消息不翼而飞,魔族内部依旧还是蠢蠢欲动。

  山下的村民最近比较惶恐,已经有好几个人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步衡风看着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魔族,道:“你们来就来,不要去吓人了。”

  他们倒是没有做什么伤人的事,故而山下的村民即使惶恐,却也有胆子大的依旧照常砍柴打猎,不至于乱了套。

  “啊,是是。”魔族来人连忙应声。

  他们每次来的人都不是同一个,轮着来的,他其实有些冤枉,都是另外几个闲得无聊去吓人,他还真没跟着一块儿吓人。

  姬永安对步衡风温言:“我会和他们说的,神仙哥哥放心吧。”

  步衡风看着他,最近魔族来的有些频繁,他担心有什么事,于是道:“如果魔族有什么事,你就回去处理好了,我在这儿没什么问题,有小青小白在呢,就算我一个人也能照顾自己。”

  姬永安瞥了一眼门口的魔族,对步衡风道:“没有,魔族没什么事,都是些小事,神仙哥哥不必担心。”

  “真的?”步衡风不太信任地问。

  “嗯。”姬永安放下手里理完了的草药,跟着魔族来人走到林子里。

  倒不是不让步衡风听,只是觉得,神仙哥哥没必要操心这些事,听了反而又要去想,不如不知道。

  所幸步衡风也没有想知道的意思,毕竟姬永安已经长大了,身为魔族魔君,很多事得他自己处理。

  他终究不可能一直陪着姬永安……

  姬永安要是知道步衡风是这个想法,估计要气死了。

  他从林子里走回来,魔族来人并没有跟着一起回来,每次都是这样,谈完事就直接回去了,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生怕谁把他们吃了似的。

  朱璀看向姬永安,两人视线交汇,朱璀轻轻点了点头,替步衡风把脉。

  刚开始来这里的时候,朱璀基本上每天三次把脉,现在还好了,一天一次,步衡风已经习惯了。

  这次却不同于往日,朱璀把了很久的脉,久到姬永安有些心慌:“如何?”

  姬永安问他,朱璀这才松开手,道:“不知道之前天宫的司药仙君有没有和仙尊提过,除了嗜睡头疼,严重了还会有别的症状出现。”

  步衡风愣了愣,回忆了一下:“我从昙雪山刚回天宫的那次,司药仙君却是和我提过,怎么?是有什么问题了吗?”

  朱璀点了点头:“之前仙尊情况尚轻,又有蓬莱仙翁的灵药巩固神魂,故而也压制住了症状出现,而银龙血只能保你神魂不会快速消散,却并不能阻止神魂继续消散,简而言之,就是仙尊你的神魂每日其实都是在消散的,只是并不明显。”

  “但是,日子久了,就会显露出来了,譬如现下,或者说再过两日,仙尊就会感觉到不适了。”

  步衡风还没问呢,姬永安先哑声道:“会…怎么样?”

  朱璀:“不好说,有可能又长睡不醒,直到神魂彻底化为虚无,再或者会对外界的感知越来越弱,总之,最后神魂都会彻底消散,魂飞魄散。”

  姬永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揪了起来:“还有什么办法吗…为什么?这世上就真的没有能治好神仙哥哥的办法吗?”

  朱璀叹道:“要么,解开仙尊体内的锁灵印,仙尊魂魄缺失但修为强大,灵力运转包裹神魂,说不定还能撑个百十年。”

  姬永安很想抱一抱步衡风,可是他连走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锁灵印…”

  天帝下的锁灵印,天帝可知道解法?

  步衡风知道姬永安在想什么,道:“天帝也不知道,可以说,世上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毕竟是上古神器,会用就不错了。”

  所以,天帝在把你封印在昙雪山的时候,就没有留后路……

  步衡风又何尝不清楚,只是他救天帝并不是全然出于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