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权贵真香火葬场>第35章 第二个万更来啦!

  “不公平, ”谢煜璟拉过棉被替她盖好,眸光定在她的指尖,从前她身体好时, 那指甲盖上的粉色很是润泽, 如今她养在公主府中,却愈加脆弱, 指头上只余一层浅白, 削薄的像是一只手就能掐断,“人生来就有三六九等,运气使然,但不是仅此而已, 只要肯拼搏,这枷锁就能挣破,从来人定胜天, 只看这人自己怎么想。”

  楚姒看着那烛火晃动,道一声,“是吗?”

  她打了个哈欠,闭目睡过去。

  谢煜璟端详着她的睡容, 俄顷听到外面细微的鸟叫, 他轻着声走出去。

  夏岫英站在院里。

  “郎主, 益州那边的人参运进来了, ”夏岫英将名单递给他看。

  谢煜璟粗粗看了看,道, “益州产药材, 那边的田产往后归你管,她缺什么都从那边运来,切不可让他人经手, 她身在宫中,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我回头会再调一千人给你,切莫出差错。”

  夏岫英抱拳,“郎主即有心,与其置她于这危险处,当初为何不娶她?”

  夜露降至,枇杷叶上有水珠滑落,谢煜璟放目过去,声线中潜藏着忏悔,“我犯了大错。”

  害她受苦。

  夏岫英弯腰退出了院子。

  谢煜璟返回到屋内,过屏风时见楚姒微睁着眸子,他往前道,“奴又吵醒了殿下?”

  楚姒明显一震,她带着浓浓的睡意道,“谁准你进来的?”

  谢煜璟便知她没睡醒,他将脸靠近,与她鼻息相闻,“殿下要奴留下的。”

  楚姒眨一下眼,纤长浓密的睫与他的交织在一起,莫名有一种眩晕感,她晕着眼道,“来人……”

  谢煜璟伸手穿过她的后颈,托起她的头,与她贴着额头,热稍稍退了些,他吻一下她的鼻尖道,“奴在。”

  这一吻太轻,轻的楚姒分不清现实和梦,她只借着本能说,“我想喝水。”

  谢煜璟腾手摸到床几上,把花茶递到她的嘴边,促狭地问道,“殿下会喝吗?”

  楚姒像受了蛊惑般的摇首。

  谢煜璟低笑一下,一口喝掉花茶中的水转而衔住她的唇哺进她的嘴里,他的舌头挑逗着她的小舌,在听到她迷茫的微喘时,他印着吻往她的眼睑下,他徐徐道,“殿下还渴吗?”

  楚姒无促的揪住他的衣裳,满脑子混乱,她像是清醒了,又像是还在梦里,她被他的吻困住,呓语道,“大胆……”

  谢煜璟嗯着,勾住她的身子倒进自己胸怀里,他摸到她的手,握着它们来到唇边,他将吻烙在上面,虔诚的祈愿着,“我想殿下能一世安稳喜乐。”

  不被邪祟阴煞困扰,不被世俗烦忧。

  楚姒就在这时彻底惊醒,她猛地推开他,侧身倒进被里,“现在出去。”

  谢煜璟跌倒在地上,他的衣衫敞开,胸前的伤口袒露出来,他抻起身爬上了榻,将她罩在身下,他说,“奴想伺候殿下。”

  楚姒盯着那伤,懊恼在心头,可再见到那张相似的脸,她胸腔里的怒怨就激起,她抬手抵挡住他,寒声道,“现在出屋,要不然明天滚出公主府。”

  谢煜璟一怔,旋即下床老实站好,“奴有件事要报与殿下。”

  楚姒蜷起身将脸朝里,“说。”

  谢煜璟行至窗前,手指捏了两下花盆中枯死的花枝,“殿下屋里的花死了。”

  楚姒道,“本宫不想听废话。”

  “这盆花喝了殿下的醒酒汤,可以说是代殿下死的,”谢煜璟抱着花盆过来,放到床几上,“殿下都不赏眼看看?”

  楚姒侧转身,看着那枯死的花道,“你说有人要毒死本宫?”

  谢煜璟淡声道,“殿下的婢女绿竹送来醒酒汤,当时殿下在沐浴,奴不慎将汤碗泼洒了,正巧撒在这花上,您看,它成了替死鬼。”

  楚姒翻身起来,深着眼道,“绿竹和本宫一同长大,她为何要杀本宫?倒是你来路不正,本宫岂能信你?”

  谢煜璟弓着腰,“奴只想给殿下提个醒,身边人再好也要提防,您不信奴,奴无话可说。”

  楚姒道,“去令阁领罚。”

  谢煜璟盯着她。

  楚姒合上眸,“这几日不要过来。”

  谢煜璟低应着退走了。

  门关上了,楚姒再张眼,那枯枝上将开的花骨朵正掉落,她看在眼里,神情愈发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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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楚姒入宫去请安。

  公主府离皇宫近,几步路就到了宫门口。

  恰好见谢府的牛车停在宫门外,冷风吹过,惊起寒栗。

  夏岫英将斗篷披在她身上,道,“殿下咱们走快些吧,这天越来越冷了。”

  楚姒点着头,脚下加快。

  经过那辆牛车时,一只手推开车门,谢煜璟的脸露出来,他喊她,“可巧,在这里和殿下撞在一起。”

  楚姒目不斜视,踏过门槛入行道。

  细雨滴落,打湿了地面。

  谢煜璟撑伞过来,遮在她的头顶。

  楚姒停脚,微抬头看他,“本宫和都督不熟,都督不必施恩。”

  她的脸侧被雨水沾湿,凉薄浸入骨,结成冰,就好像再不能捂暖。

  谢煜璟在袖里取出白帕,想给她擦掉水。

  楚姒避让过,脚也挪走,不愿与他同处一地。

  谢煜璟便将伞扔给夏岫英,“殿下避嫌,这伞微臣借给殿下用,记得还来。”

  夏岫英拿着伞,迟疑道,“殿下这伞用吗?”

  “用,”楚姒吐一字道。

  夏岫英便支着伞随她走。

  谢煜璟跟在她们后面,长阶漫长,走过一半雨又停了,太阳从云里冒出来,光线照到地上的水迹,反出光,呈现出一种安宁的假象。

  小内侍开了宫门,俯首迎他们入内。

  才进门,就听见王旭宴鬼叫声。

  “陛下!陛下!您饶了微臣这次吧。”

  “微臣再不敢给公主殿下送人了!”

  他抱着腿滚出来,地上的泥映了他一脸,红的白的黑的全混在一块,滑稽的很。

  司马骏拿着鞭子追出来,吹胡子瞪眼的照他身上抽,打的他满地打滚。

  王皇后在他后面抱着他的手,“陛下!襄华和谢都督过来了。”

  司马骏才止住手,抬头见楚姒和谢煜璟立在廊下,他立刻换了副温和的笑脸,将鞭子丢给刘坚,冲楚姒扬手道,“身子好了?”

  楚姒走到兰花边暂住,微微屈身道,“让父皇烦神,已大好了。”

  她行完礼,又对着王皇后敬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王皇后面上的焦急一转,就变作了端方,她含着笑走近前,双手虚托着楚姒道,“早几日不见,看着又单薄了,府里短了什么,要跟本宫说。”

  她们的手都没触到一起,旁人看是母女相亲,其实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楚姒轻摇着头,乖顺的候在一边。

  司马骏望向一边的谢煜璟,“阿璟有事?”

  “微臣进宫来看看陛下,”谢煜璟说,他的身姿挺直,说话时恭敬地拜倒,瞧不出一点歪门心思。

  司马骏看不懂他卖的什么关子,这幌子打的太虚,就是厌他都不好多说什么。

  谢煜璟像是无意见到王旭宴,他故作困惑,“陛下为何打王大人?”

  司马骏冷哼一声,“他该打!”

  王旭宴抖两下,伏在地上装死。

  寒风一动,吹的人打颤。

  司马骏回身往宫内走,楚姒等人也都进去。

  王旭宴狗着身也想进来。

  司马骏怒目指着他斥道,“给朕就跪在那儿,再敢动,朕打断你的狗腿!”

  王旭宴腿一软,又跪了回去。

  谢煜璟温笑,“陛下是因为王大人给公主殿下送了个人去,所以才大动肝火。”

  司马骏脸黑如碳,“你是给他求情来的?”

  王皇后面色也现出些笑,“说起来,阿璟和阿宴算是一起长大的,若不是阿宴小几岁,他们可就是最好的玩伴了。”

  谢煜璟抬唇笑,“陛下和娘娘有所不知,王大人不仅给公主殿下送了个男人,还在殿下喝的酒里下了浮生散,啊,微臣给忘了,那酒是福王殿下赐的。”

  浮生散是何物,浸淫玩乐的人都知晓。

  王皇后一讪,灰头土脸的隐到角落边,心里把谢煜璟骂了几千遍。

  司马骏白眼一翻,差点气晕过去,他急冲出去,朝着王旭宴狠踹了几脚,犹不解气,他揪起王旭宴,甩手给了他两个耳光,打的他倒在地上动不了。

  司马骏才阴着面冲王皇后道,“你教的好儿子!”

  王皇后眼角泛湿,“陛下您应当知道阿熙爱玩,他并不是有意的……”

  司马骏竖着眼,“他不是有意,襄华能喝酒?朕说过多少遍,襄华的身体差,那些伤身的东西不能让她碰!”

  他连跺了几脚,对刘坚道,“传旨去福王府,让那蠢货禁足半月。”

  王皇后登时泪崩,她扑到司马骏的手边,哀求道,“陛下,阿熙也是您的儿子,您疼襄华臣妾知道,可阿熙都是成年的人了,您为了这种事罚他,让他以后在朝臣面前怎么抬起头?”

  司马骏挥开她,“襄华进宫那日心疾突发,朕花费了多大精力才将她养好?那混账但凡顾及一点,就不会这样做!今日他能借机欺负襄华,明日他就能想办法谋朝篡位!”

  他勉强镇定住,压抑着声看着对面垂泪的女人,“你们王家的陋习他学了十成十,皇后,你觉得他像朕的儿子吗?”

  王皇后惊慌的上前,“陛下,阿熙生的最像您,您看着他长大的啊!”

  司马骏攥着眉,良久他叹声道,“朕也是疼他,他这个德行朕将来如何放心将大燕交付于他?这次就算了,你得空训训他。”

  王皇后抹掉泪,与他福了福身,低声告退了。

  她走远了,谢煜璟躬身道,“陛下,其实这事也怪不到王大人身上,那浮生散是王大人的姬妾所配,要真说最当罚的,还是那名姬妾。”

  王旭宴赶忙爬前来,点头如倒葱,“谢都督所言甚是,微臣都是受了那女人的蛊惑,一时昏了头……”

  司马骏瞪他,“狗东西!别把罪责全退到她身上,没你授意,她敢配?”

  王旭宴便委屈了,“微臣只知浮生散是个享乐物,自是想着要给好友们都尝尝。”

  司马骏摸过窗边的拂尘,往他脑门上敲了好几下,“把你那姬妾叫来,朕那丹炉整好空着,朕要看看将她这个妖精投进去,能炼个什么玩意出来!”

  王旭宴抱着头麻溜的跑走。

  谢煜璟弯了弯嘴角,眼望向楚姒,她木着脸,方才的争吵好像一点也没听进去。

  “阿璟,你还有事?”司马骏回坐到龙椅上,阴郁的注视他。

  谢煜璟说,“杜冲在豫章回来了,打退齐人除了桓将军,他也有一份功劳,微臣想替他讨一个赏。”

  司马骏抠了抠手指,“朕知道了。”

  约莫半晌,他纳闷道,“还有事?”

  谢煜璟提起下摆往地上叩去,“微臣心悦公主殿下,特向陛下求娶殿下。”

  司马骏眸中起幽,他忽然明白了谢煜璟为何一定要楚姒回宫,手执兵权,再娶公主,最后一步就是要抢夺皇位,真是狼子野心。

  “我不嫁。”

  司马骏滞住,视线瞧向楚姒,她的脸细白艳丽,没有情绪的看着人时像个木偶,她走到当中,跪在地上向他道,“儿臣不想嫁给谢都督。”

  司马骏抚着手里的阴阳环,作愁眉苦脸状和谢煜璟道,“阿璟,你看见了,襄华不愿嫁给你,朕就她一个女儿,舍不得让她难过,要不然朕给你挑个县主或者乡主,虽说品阶上低了些,但也是亲王的女儿。”

  谢煜璟缄默,良久出声道,“陛下的好意微臣心领了,即是殿下不愿,就当微臣没提罢。”

  司马骏翘唇,不再说。

  将好内侍进来说话,“陛下,王大人回来了。”

  司马骏淡淡嗯一声。

  楚姒适时道,“儿臣告退。”

  “等等,”司马骏喊住她,转而对一边的宫女道,“去把那件紫貂裘拿来。”

  宫女退走,约莫一小会便捧来裘衣。

  司马骏示意她给楚姒披好裘衣,“回去歇着,父皇空了会来看你。”

  楚姒温顺的应下话,缓步走了。

  谢煜璟也紧跟着道,“微臣也不扰陛下清修了。”

  司马骏也没想留他,随他走了。

  他们出去时,正巧王旭宴带着柳漪进来,楚姒直接略过走了,谢煜璟瞥他们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他们没在乎那两人怨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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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墙边长满了青苔,楚姒走在石阶旁,和谢煜璟隔了一段距离,快要出宫门时,楚姒不慎踩到青苔上,脚下一滑,她下意识张手抓夏岫英,还没碰到人,就被谢煜璟从后面托住腰稳住了。

  她推他。

  谢煜璟没放,“殿下当心。”

  楚姒定住,“别碰我。”

  谢煜璟放开手。

  她立刻避开。

  谢煜璟望她笑,“殿下不谢微臣吗?”

  楚姒挪步欲走。

  谢煜璟快速挡在她面前,“微臣替殿下出了头,殿下竟这般无礼?”

  楚姒偏一下头,叫夏岫英,“先生。”

  夏岫英再装不了死人,她硬着头皮去,提剑卡在他们之间,“谢都督离远些,殿下不喜人亲近。”

  谢煜璟乜过她,望着楚姒,“阿妍十分想念殿下,但又见不到殿下,殿下能准她来公主府看看您吗?”

  楚姒绕过他,“阿妍姐姐想来就来。”

  谢煜璟亦步亦趋,“微臣也想来。”

  楚姒侧眸,“庙小容不下都督这尊大佛。”

  “微臣愿意委曲求全,”谢煜璟调侃道。

  出了宫门,瞧不见那些内侍宫女 。

  楚姒冰着脸回头,仰视着他,他的面颊呈现出一种苍白,嘴唇上布了几道细伤,不知是在哪里招惹来的。

  她道,“都督从前最讨厌人像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怎么现在反过来了?你不觉得你这样会让人感到厌恶吗?”

  谢煜璟微弯一下腰贴近她,“殿下厌恶微臣说明心里还有微臣的一点位置,只要能解殿下之愤,您怎么厌恶都行,微臣甘之如饴。”

  楚姒觑起眼。

  片刻,她与夏岫英道,“把伞还给谢都督,免得他有缝可钻。”

  夏岫英只得还了伞。

  谢煜璟扬眉笑,才想着和她再说说话。

  便有牛车行过,车帘掀开,桓冀懒着声对他们道,“殿下和谢都督站在风口说话不冷吗?”

  楚姒挑一边唇,“桓将军能送本宫一程吗?”

  “冀的荣幸,”桓冀踏出半身,朝她伸手。

  楚姒搭手过去,借着他的力上了马车,裙摆拂过,不留一尘。

  谢煜璟眉际沉云积压,看着那辆车晃晃悠悠的行走。

  “……郎主,”夏岫英嗫嚅着叫他。

  谢煜璟说,“跟上去。”

  夏岫英冲他拱手,匆匆追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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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车行的慢,坐在里面的人很容易散漫走神。

  桓冀从座下拉出一个食盒,将茶点放在小桌上,“殿下今日怎不坐车”

  楚姒捡一块糕点看了看,“本想走走,未料遇到煞神。”

  桓冀咂着茶水,“谢都督好像对殿下回心转意了。”

  楚姒咬一口糕点,没应。

  “殿下的府邸和谢都督的府邸挨近,遇到也是正常,”桓冀道,他朝外瞧一眼,撇嘴笑,“公主府到了。”

  楚姒起身欲走。

  “微臣能进殿下的府里讨杯茶吃吗?听说殿下这里有上好的涌溪火青,不知有没有口福能品尝一二,”桓冀面露神往,他捋掉腕上的衣袖,那素日的风流倜傥都被收敛,仿佛求的不是一口茶,而是珍宝。

  楚姒觉得好笑,回头问道,“将军爱茶?”

  桓冀手指在桌上点两下,“世间绝色微臣都爱。”

  楚姒拉帘出去。

  桓冀勾唇,挑帘出走。

  楚姒立在府前,侧身等他,“本宫府里还有翠片,将军要一起尝尝吗?”

  “求之不得,”桓冀翘眉笑。

  公主府的后院宽阔,奇花异草遍地,都是从宫中华林园移栽过来的,司马骏宠楚姒,恨不得将宫里的好东西都搬到她的府里去。

  东边角有个花厅,他们进去时早有婢女备了小炉在烧茶。

  楚姒靠进棉垫中,扬手朝对面指去,“自便。”

  桓冀坐倒,伸指捏住一朵开的正艳的木芙蓉①端详,“这花长得好,但无味,实是缺憾。”

  楚姒摸着指头,“谁也不会完美无缺。”

  茶水沸腾,桓冀揭盖瞅着,“殿下说的对,可缺憾才会让人惦念,没有瑕疵反而会遭人遗忘。”

  楚姒低首,“将军今年还出建康吗?”

  桓冀提着小壶倒茶,“微臣的出调,得看陛下。”

  他暂停一瞬,嗤笑道,“还得看谢都督。”

  “凭什么要听谢煜璟的话?”楚姒没抬眼,她轻着声发问,转而接下去说,“将军并不比他差。”

  桓冀呷茶,“因为微臣是他提起来的。”

  楚姒交握着手,“他这般厉害了吗?”

  今日在宫中,她看的明显,司马骏忌惮谢煜璟,但也怕他,只得假意奉承。

  桓冀嗯道,“谢都督从来就是人上人,殿下还是单纯,两句话可不能就让微臣和他对着干,毕竟微臣势弱,还不想被他捏死。”

  楚姒的手握拳,思忖着话要说。

  夏岫英从外面跑进来,喘着气道,“殿下,奇香阁那位病倒了。”

  奇香阁里住着孚虚。

  桓冀饮尽茶水,笑着站起身,“殿下忙,微臣先走一步。”

  他慢悠悠朝花厅门外走,少顷又回身盯着那木芙蓉道,“殿下府里的木芙蓉开的甚好,可否割爱赠微臣一株?”

  楚姒朝站在一边的婢女递了个眼色,那婢女便捧起花盆随着他一道走出。

  楚姒脱掉紫貂裘,将身体窝进靠垫中,“叫大夫去看看。”

  夏岫英关好窗,浅声道,“殿下不过去吗?”

  她想了想,加一句道,“孚虚说很想念殿下。”

  楚姒低着眸。

  夏岫英拿过一边的毯子往她身上盖去,“殿下不必压着自己。”

  楚姒将脸埋进毯中,“病的重吗?”

  夏岫英点头,“伤口没及时处理,又着了寒。”

  楚姒凝住眉,良晌她翻掉毯子。

  夏岫英托着她的手道,“殿下去奇香阁?”

  楚姒未语。

  夏岫英抿唇扶着她出了花厅。

  奇香阁在西面,进了院子夏岫英就守在院门口没往里走。

  屋门是半掩的,楚姒推门跨进去,往里走,直走到里间隔门站住了脚。

  男人□□着上身背对她,那背上有一块伤疤,巴掌大,瞧裂痕即知从前伤的深,他的身躯挺拔,肩膀宽厚,手臂和脊背上虬结着结实的肌肉,乍看有些懵,很难想象外表温雅的人有这样健硕的身体。

  他听到响动,侧首看人,“殿下来了。”

  楚姒移过眼,“你病了。”

  谢煜璟扯下木施上的宽袍,随意穿好,他站在窗边,脸色惨白,嘴唇也开裂,他浅笑着,“如果奴不生病,殿下是不是就不来看奴了?”

  楚姒踱过来,立在桌前,还是不看他,“本宫有些事要跟你说清。”

  谢煜璟向她走来,“殿下要说什么?”

  他身上有一种很夺人眼目的气势,分明人是温和的,但看人时却难以言喻的焦灼。

  楚姒曲起指,强逼着自己和他对视,“本宫留你在府里,只想在闲散时听你说些佛理,其他的望你收起想法。”

  谢煜璟的脚和她的脚抵在一起,他微垂下头与她相近,面上也泻出难过,“殿下说真的?”

  楚姒禁不住后退,“你太目无尊上了。”

  谢煜璟进前一步,“殿下是奴的主人,殿下要奴做什么,奴便遵照您的话去做,奴自问循规蹈矩,殿下此话未免太伤奴的心。”

  后面是桌子,楚姒退无可退,她的手臂支在桌上,难堪的偏头道,“你说本宫是你的主人,你现在像个奴仆的样子吗?”

  谢煜璟低下身,双臂撑在桌边,将她围在胸前,“殿下并不抗拒奴,您在口是心非。”

  楚姒心下惊住,想也不想推了他一把。

  谢煜璟站不稳,身体晃着坐到凳子上。

  她的力道能有多大,若是平时哪能将一个大男人推的歪歪斜斜,仅是他伤着,经她这一推,那胸口又渗出血来,他苦笑道,“殿下确实不喜奴,您能和桓将军相谈甚欢,到了奴面前却是嫌恶。”

  他忽而落寞垂下眼,“奴的身份低下,哪里配和桓将军那样的人相比?”

  孚虚的眉眼和谢煜璟本身足有七分像,伤情的模样看在楚姒眼里异常别扭,她梗着声道,“你不必妄自菲薄。”

  谢煜璟怅然一笑,“殿下从来不会正眼看奴。”

  楚姒侧低头,“本宫不想看到你的脸。”

  谢煜璟苦涩的垂着嘴角,“因为奴像谢都督。”

  楚姒闷声不答。

  谢煜璟站起来,走至木柜边,探手从抽屉只攥出一把小刀,他捏布擦了一遍,回身坐回到凳上,他递出那把刀,对楚姒道,“殿下不喜奴的脸,那请殿下帮我剔除。”

  楚姒望着那刀尖锋利的光刃,心跳开始不规律,恨在往外泼洒,她一手执住刀柄,难以自制的锥向他。

  谢煜璟面带笑,由着那把刀抵在他的脸侧,他慢慢闭上眼。

  楚姒的手开始颤,她的眼睛逐渐生红,那些恨需要一个宣泄,这样好的机会,她却下不了手。

  她竟下不了手!

  谢煜璟等了很长时间,她迟迟不动,他便又睁了眼,目光流连在她湿红的眼尾,他的心间涌起柔情,手不自觉抚住她的手,“殿下心软了。”

  楚姒圆瞪着眼,如避蛇鼠般的撤开,那把刀就在这动作间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砰”地一声。

  谢煜璟浅浅地笑,“殿下对谁心软,对奴心软还是对谢都督心软?”

  楚姒当即抬脚就走。

  “殿下,”谢煜璟在后面叫她。

  楚姒心中犹如被万千蝼蚁啃咬,她硬声道,“你在试探本宫。”

  谢煜璟捡起那把刀,“奴贪心的很,只想独占殿下的心,殿下心里住着别人,奴是那人的替身。”

  楚姒忽然转脸斥他,“你住口!”

  谢煜璟将那刀戳在伤处,咧唇笑,“殿下看到了吗,它在滴血。”

  刀尖刺进肉里,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胸膛流下去,逶迤没进衣袍中,血腥中藏着勾引。

  楚姒慌忙冲去抢掉刀丢在一边,“你疯了!”

  谢煜璟张开手臂搂住她,“我疯了。”

  楚姒抓他手,身体在他掌中挣扎。

  谢煜璟兜手环着她坐到自己膝上,他将下颚窝在她的肩侧,极细的唤她,“殿下……”

  热度从他的脸传递给楚姒,鲜血染红了她衣襟,他的渭叹让她狠不下心,“孚虚,如果想要往上爬,不用这般做,本宫放你出府,允你为官。”

  谢煜璟一震,倏尔将她抱紧,他像个无理取闹的稚儿,与她撒娇,“奴想一辈子陪着殿下。”

  他慢慢抬起头,眸子专注的看着她,“只要能在殿下身边,您将奴看成是谁,奴都不在乎。”

  楚姒愕然。

  谢煜璟凑近她,炙热的爱恋从他眼中透出,偏执沾满他的脸,他沙哑着嗓子道,“我的殿下……”

  楚姒怔愣的望着他靠近,看他唇边新伤灼灼印在眼前,那些伤痕和她今早在谢煜璟的唇上见着的极为相似,她骤然惊神,推拒着道,“孚虚,本宫对你没有情意。”

  谢煜璟滞一瞬,俄而他露出悲伤的表情,“那殿下对谢都督呢?”

  楚姒神色生冷,“本宫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谢煜璟自嘲的笑着,须臾松了手。

  楚姒从他腿上下来,眼瞥到他的胸前道,“你的伤口还是包扎一下吧。”

  谢煜璟点点头,他一手搭住桌子,忍着头晕艰难起身,踉跄着往床边走,刚过木架旁,他忽感一阵头晕目眩,软着腿往地上倒。

  楚姒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谢煜璟看她,“麻烦殿下了。”

  楚姒紧蹙眉,扶他回了床。

  谢煜璟半闭着眼卧在被中,已没气力再做其他事。

  血还在流,不消一会儿,这张床就会被他的血沾湿,楚姒立在床前半晌,道,“药在哪儿?”

  谢煜璟往床头摸去。

  楚姒探身将一只小箱子拎出来,她打开来,从里面取出纱布和药膏,细致的为他清理伤口。

  谢煜璟凝望着她,“殿下竟会做这样的事。”

  楚姒往伤处搽药膏,漫不经心道,“以前也受过伤,见过府里的医女怎么做的,就记下了。”

  谢煜璟的眸中洋溢着愧疚,“殿下当时难过吗?”

  楚姒帮他缠好纱布,唇边有笑出,“难过。”

  谢煜璟注视着她,胸腔里的亏欠无处可诉,他对不起她。

  楚姒打好结,将药箱放到桌边。

  天暗了,她捻起火折子吹着,随后点好灯,她侧立在灯前,身形单薄。

  “本宫那时年少,总会寄希望给他人,撞了南墙都不知回头,其实现在想想,不过是自己倒霉。”

  她吹灭火折子,继续叙述着话,“本宫这样的命,谁会真心待本宫,那时无知,别人的一点好就会让本宫产生幻想,对方那般冷淡,本宫竟也痴傻的以为他是有情的,他那样的人,哪里会看得上本宫。”

  谢煜璟颤一下眼睫,“他,他若不是有心的……”

  楚姒摇摇头,“有没有心又如何?都过去了。”

  谢煜璟抿声。

  楚姒侧目,“你休息吧,本宫走了。”

  “殿下!”谢煜璟急忙叫她。

  楚姒疑惑的看他。

  谢煜璟支起半身,“奴,奴想喝药……”

  楚姒睨他,观察着他脸上的情绪。

  谢煜璟作虚弱状,“奴还在发烧。”

  “你当本宫是你的婢女不成?煎药的事也想本宫做。”

  楚姒甩一下衣袖,绕出了屋。

  谢煜璟失笑一声,歪身倒进床里睡过去。

  楚姒转出屋,见两个婢女蹲在廊下磕着瓜子说笑,她站到她们身后。

  “我还以为殿下不会来了,没想到这位一生病,殿下就来看他了。”

  “正经说起来,府里近殿下身的也就他一人,我原以为殿下兴头过去了,这位基本也不会再得宠,现在看,以后咱们还是敬着点吧。”

  “你们的主子病了,你们坐在这里闲话,是想等本宫来替你们熬药?”楚姒凉着声道。

  那两个婢女慌忙伏倒,瑟瑟发抖的磕着头,“殿下恕罪,奴婢现在就去起炉。”

  楚姒道一声嗯,“本宫就算不来,这院子的主人还是孚虚,你们也还是他的奴婢,没有主子受奴婢气的道理,若再叫本宫发现一次,你们知道后果。”

  两个婢女互视一眼,忙磕头称是。

  楚姒便下了走廊往院外走。

  夏岫英立在松树旁,道,“殿下,杨家小娘子过府来见您。”

  楚姒踩在青石上,“几个人来的?”

  夏岫英道,“她一人,杨大人没来。”

  楚姒便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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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姒在前堂见了杨梓秀,她进来时,杨梓秀斜靠在椅子上,她手里捏着木签,正戳着果盘里的橘子往嘴里塞。

  “殿下,我在这里等了快一炷香,您可算来了,”杨梓秀咽下果肉,唇边漏一星半点汁水。

  楚姒递帕子给她擦嘴,“这么晚了,阿秀姐姐等的饿了,要不然在这里用膳吧,我们边吃边说。”

  公主府的伙食好,杨梓秀在这里吃过几回,一早就惦记上了,“殿下,叫厨子加一份芋子酸臛,我可太馋了,每每想起都要流口水。”

  楚姒听着笑,“阿妍姐姐记吃。”

  说话间便让一旁的婢女吩咐下去。

  杨梓秀咦的一声,“怎不见你的婢女绿竹?往先你常带在身边。”

  楚姒顿一瞬,道,“她现在在外院伺候。”

  杨梓秀奥道,“她做了错事?”

  “我房里丢了些首饰,月前查出来是她偷去卖了,”楚姒搀起她往后屋走,“我也舍不得罚她,就调她去了外院。”

  杨梓秀皱眉,“殿下,这算背主了。”

  楚姒抿一下唇,“她和我是一起长大的,虽说是主仆,可我心底还是将她当半个姊妹,她做了错事,我也罚了,往后也不用她,只让她在府里住着,真要逐她走,我实在不忍。”

  她们进了屋里,那桌上备了些水果点心。

  杨梓秀先溜到桌前坐好,蓄着茶水道,“殿下,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姒说,“这话生分,我和你是极亲的,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杨梓秀半撑头望她,脸上的神情倒是严肃,“殿下重情是好事,但难保有人会仗着殿下这份好心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她如今能盗窃,以后为钱谋害殿下性命也属正常,归根究底,她没将殿下当成主子,殿下如何,她并不当回事,她一心只想着自己,这样的人,留到最后定成祸害。”

  楚姒迟疑着,“她只是个婢女,目光短浅了些,所以贪财,真要说害人,她做不到的,我和她最亲,我也最了解她,她没那个胆子。”

  婢女进来摆饭,置好后又都垂首离去。

  杨梓秀提箸夹菜吃,“殿下,您想过吗?她能做出盗窃的事,说明她没有敬畏心,一个人没有敬畏心,一心为利是很可怕的,今日或许无事,但难讲她以后会为了利做出祸事,况且她爱钱就说明她不甘屈居人下,殿下说和她亲,那意味着她也将殿下当成是同等位份的人,您的身份尊贵,还罚了她,她会存恨的,保不齐她会伺机报复。”

  楚姒扣下木箸,“我记下了。”

  她舀了碗汤,啄着汤水道,“好几日不见你,近日忙的什么?”

  “哎!您不说我都快忘了来的目的,”杨梓秀拍拍脑门,咂一口小酒道,“我祖母后日六十大寿,特特要我过来请殿下,殿下届时有空吗?”

  她哦了一声,忙摸出请柬摆在桌上给楚姒看,“来的都是熟人,不会让殿下拘束的。”

  楚姒瞅着请柬一时难答应。

  杨梓秀撅着小嘴道,“殿下来吧,我祖母老早就念叨说您一定要来,您赏个脸来一趟。”

  楚姒失声笑,“阿秀姐姐都这样求我了,我再不去,岂不是过分?”

  杨梓秀得意的撇嘴笑,“殿下不用担心会被我阿兄骚扰,他在我祖母面前最是老实,断不会做出坏事,殿下不必担心。”

  楚姒低下眼,没甚意义的嗯着,她不是担心被杨连修骚扰,她是不想见楚家人,看到他们她就会想起过去,想起自己是个没人喜欢、没人要的可怜虫,那些时日太苦了,她不愿再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