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山水间【完结】>第85章 观灯

  曹闲月正拿起一尊兔子像端详,就听到小贩神神秘秘说道:“不瞒您说,我的摩喝乐有个神奇之处……”

  “什么神奇之处?”谢棠好奇问道。

  小贩嘿嘿一笑道:“那便是诚心将它请回家供奉的新婚夫妻,来年必生贵子。”

  谢棠本来还是笑呵呵的,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便消隐了下去,一等曹闲月放下手里的摩喝乐,她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曹闲月往前走,不管身后的小贩再如何叫喊,都只当做没听见。

  “怎么了?”曹闲月察觉到了她的不快,不解问道。

  “什么来年必生贵子,都是些胡说八道的话,不足为听。”谢棠道。

  “就这?”曹闲月了解谢棠,以她的脾气,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定然还有其他原因。

  谢棠停下脚步,与曹闲月面对着面,皱着眉头说道:“画院里有一位夫子的妻子去世了。”

  “然后呢?”

  “是因为难产胎死腹中去世的。”她郑重其事的说道:“所以我不要那什么贵子,更不要你遭受那生育之苦。”

  曹闲月哑然失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问问谢棠是真不愿意自己生孩子,还是不知道只有男女之间才可以生育下一代。

  话还未说出口,她又转头一想,无论是那种可能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谢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她感动一会。

  刚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她就听见旁人惊呼道:“燃灯了,燃灯了!”紧接着身边原本闲庭漫步的行人都朝着鳌山灯的方向走去。

  谢棠的眼睛也是一亮,紧紧拉着曹闲月的手,跟随人流前行。

  两人来到鳌山灯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七层高的鳌山灯耸立在广场上,宛若一尊高不可攀的巨人。灯山上点缀着五彩斑斓的花灯,一条火龙贯穿上下,张牙舞爪,冲天欲飞。左右各有文殊、普贤等佛像,慈眉善目,亭亭而立,煞为壮观。

  随着鞭炮齐鸣,鼓乐大作,夜空众星捧月,花开万井,灯山之上竟传来流水声,一道道瀑布似的水流自灯顶奔涌而下,底部的鱼灯随即摇摆起来,宛若在水中畅游嬉闹。

  这灯山与挂满彩灯的宣德楼交相辉映,美得让人目眩神迷,难分仙界与人间。

  谢棠与曹闲月正看着出神,忽然身边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位宫里内侍的打扮的年轻男子拨开人群,走至两人面前,笑脸盈盈的一行礼,问道:“君上在上头问,来者可是翰林画院谢画正?”

  谢棠一愣,想都没想便应道:“正是。”

  “那就没错了,君上特请谢画正上楼一同赏灯。”内侍说完,便向前做出了有请的手势来。

  谢棠往宣德楼上看一眼,没想到君上的眼睛如此犀利,在这么多人中,也能一眼看到自己。

  “可……”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曹闲月,内侍立马领会她的意思,毕恭毕敬的说道:“谢夫人也可一同前往。”

  此话一出,曹闲月和谢棠不约而同的一愣,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曹闲月,叫曹姑爷的人倒是挺多。

  稍后,谢棠用眼偷偷觑着曹闲月的表情,见她愣神过后,没有反对这个称呼,心底便欢喜了起来,嘴角也悄悄翘起。

  两人在内侍的带领下,登上宣德楼。宣德楼上垂挂着黄帘,搭着彩棚,周怀坐在帘内的御座上,正与他身旁一个穿着奇装怪服的中年男子交谈融洽。那男子留着粗犷的络腮胡,说话的口音也有些奇怪,不大像是肃朝人士。

  拱卫周怀的禁军执着黄盖掌扇,列于帘外。楼的另一侧同样有个彩棚,内里不时传来女子嬉闹的笑声,想必是宫中的妃嫔藏在里头。

  一见到谢棠上来了,周怀立马停下了与那中年男子的谈话,指着谢棠说道:“你这小子,朕方才还让世成特意去画院里寻你,让你来陪朕一同赏灯,却没料到你寻了个什么由头,早就从画院里溜之大吉了,让世成扑了个空。”

  他瞧了一眼陪谢棠一同上来的曹闲月,言语里虽带着责怪之意,但没有分毫的严厉:“看样子,是要美人不要朕了。”

  皇子和大臣们侍立在周怀的手边,谢棠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其中的郓王和自己的义父蔡辩。两人同样看到了她,蔡辩朝她暗暗一颔首,郓王则对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谢棠回过神,和曹闲月一起参见了周怀,再接周怀的话,向他赔罪道:“今日元宵佳节,长延答应了妻子要陪她观灯,所以就从画院里请了假。不知君上召见,是长延的错,请君上责罚。”

  “朕是得罚你。”周怀左思右想了一阵,招手令梁世成端上一杯酒水来,兴致勃勃道:“就罚你喝了这一杯酒,然后再为朕绘下今夜元宵的盛况。”

  说着梁世成就令两个小内侍搬来一条长案,放在景观最好的栏杆旁,在案面上利落摆上纸砚笔墨,静候谢棠。

  “长延领命。”谢棠不大情愿抛下曹闲月,被君上按在这里画画,但也无法拒绝君上的命令,只得接受。

  周怀身边的中年男子,打量了谢棠半晌,梁世成看出了他的疑惑,欣然为他介绍道:“这位是翰林画院里的画正,善绘山水、人像,君上一向看重他。”

  中年男子闻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对谢棠微微鞠躬道:“虽未闻及谢画正的大名,但能得君上赏识的人定然不错,今晚能看到谢画正施展画笔,鄙人不胜荣幸。”

  梁世成又从旁介绍道:“这位是北狄的使臣,不远千里奔赴大肃向君上恭贺新年,君上特赐他今夜一同赏灯。”

  “原来如此。”谢棠对那使者还了礼,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而曹闲月听到‘北狄’两个字,心里却一咯噔,不由多看了那个使臣两眼。那使臣又与周怀畅谈了起来,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怎么了?”谢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拉回了曹闲月的注意力,她摇了摇头:“没事。”

  谢棠见状,带着歉意说道:“今晚本来是想陪你观灯的,没想到还是被君上看见了……”

  曹闲月从不在意这些小事,扬着微笑道:“站在宣德楼上,居高临下的观灯,岂不是更好看?”

  她话说得没错,站在宣德楼上凭栏而望,灯火辉煌的鳌山灯近在咫尺,连灯顶的菩萨衣物上的纹饰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那一整条御街上,街头街尾相连成线的灯火,各式各样的杂耍间或其中,与身临其境,游戏其中相比又是另一种的美。

  谢棠见她没有什么不高兴,便也就放心了下来。

  谢棠作画,曹闲月便拿起了墨块,帮她研起墨来。

  就在刚才谢棠与周怀交谈的功夫里,曹闲月不着痕迹的将在场的人打量了一遍,最引她注意的便是周怀和谢棠的义父蔡辩。

  蔡辩穿着一身紫袍,年约五六十岁模样,白发白须,神情中无处不透露着精明。他位于百官之首,周怀特赐一把花雕椅给他坐,可见地位之崇高。如果曹闲月记得不差,他凭借谢棠重回朝堂,应该是他的第三次起复。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老头不知拥有着什么样的魅力,让周怀对他舍之不去,贬了又起。元宁之难的发生,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然后就是周怀,这个“元宁之难”的直接酿成者,此时尚不知大难将至,一味醉心于享乐与大臣为了他编造的太平盛世的谎言中,正与他未来的敌手言笑晏晏……

  目光不经意掠过周怀身旁的那些皇子王孙,曹闲月不认识他们,但看他们的年纪和站位,便能猜测到谁是太子、谁是郓王----------周怀的二儿子早夭,所以太子之后便是郓王。

  一个念头忽然从曹闲月的脑海里冒了出来,要是周怀提前死了,历史会不会就将彻底改变?

  但她认真一想,又觉得这个念头不可行。哀帝死了,到时候下一任的继位者就是现在的太子,未来的末帝周昕。周昕与他的父亲周怀比起来,同样的昏庸无能。

  在真实的历史线上,他在自己父亲退位之后,虽然也做了一些好事,但并没有真正抓住机会,反而朝令夕改,罢黜武将,犹豫不决,致使了元宁之难无可改变的发生了。

  曹闲月想起了站在太子身边的郓王,不知郓王其人如何?

  在曹闲月遐想的时间里,谢棠三横两笔就在宣纸上勾勒出了鳌山灯的大体模样,等曹闲月回神的时候,她已经绘出了鳌山灯底一条条摇摆的鱼灯。

  离她绘出自己最高水平的画作《山海图》,应该还有一年半载的时间,谢棠已然呈现出一个天才所具有的出色。这种出色像光芒又像万有引力,让俗人皆为侧目,曹闲月也是如此。

  想起了元宁之难,又想起了《山海图》,再看着谢棠专心致志绘图的侧颜,曹闲月莫名有些心慌,因为有一件事远比元宁之难要离她更近。

  那就是相传谢棠在十八岁绘完《山海图》后便消失了踪迹,有人说她绘完《山海图》后就不幸因病去世,也有人说她是江郎才尽,泯然众人。

  她希望谢棠的结局是后者,而不是前者……

  另一厢,周怀今夜格外的高兴,不仅给百官赐了酒,还与北狄使臣相谈甚欢,坐累走到栏杆边,俯瞰城中的百姓,兴致盎然指着楼下的花灯,要梁世成下去取来几盏灯谜上来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