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烛火摇曳。即使门窗都紧闭着，但若屏息耐心下来，还能听到不远处街道传来的热闹声响。
这大概就是春节的特殊之处，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人们都会选择在这一晚不眠不休，彻夜狂欢。
只是现在的曹闲月无暇去关注外界如何，她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局促踮起的脚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忐忑。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漫长，致使她不一会就要看向摇晃的烛火一眼，揣摩着到底已经过了多久。
在她的千等万等中，背后的屏风终于有些动静了。
曹闲月没有动，或许是不知该以何等的心情面对接下来会看到的一切，直到谢棠提醒的轻咳声传来，她才逼不得已地慢慢转过身。
一向男装示人的谢棠，脱下了伪装，换了一身本该属于她的长裙，带着无处安放的手脚立在屏风边，紧张的等待曹闲月的评价。
曹闲月一见这样的她，便立刻愣住了神。
谢棠见她不说话，不由来得更加紧张了起来，扯着裙边，结结巴巴的问道：“我这样是不是有些奇怪？”
在她十八年的前半生里，从来没有穿过一次女装。若不是曹闲月想让她穿，她也不会主动去尝试。所以连她自己都感觉穿女装的自己有些别别扭扭的奇怪，手不是手，脚也不是脚。
“怎么会？”曹闲月由衷说道：“很漂亮呀。”随着这句话的脱口而出，她忘了那些不胜其烦的担忧和层层叠叠的忐忑，一切都像松了一口气般的释然了。
“真的吗？”谢棠注视着她的眼睛，不敢相信的问道。
曹闲月肯定后，又仔细端详了谢棠一阵，将目光落在了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上：“还差了点什么。”
她不假思索地拉着谢棠来到梳妆台前，将她按坐在凳子上，然后拿起梳子，替她梳起头发来。
谢棠的头发天生长得好，又黑又软，触手就像一匹尚好的绸缎，只是寻常都被乌帻包裹着，从来没有展现在人眼前的机会。
曹闲月将她的头发分成两半，一半梳平，一半编作辫子，再将辫子绕到另一半的头发后面，用暗夹固定住，斜斜插上发簪，便将谢棠的头发挽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髻。
再看铜镜中的人影，就宛若换了一个人一般，云鬓松松，明眸皓齿，双唇似黏非黏，哪里还有平日里那个小画师半点影子。
曹闲月的手就像拥有着能让人脱胎换骨的魔力，轻而易举就将谢棠作为女子原本该有的样子变幻了出来。
就连谢棠自己都难以置信自己竟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带着讶异的口气，用余光瞥着镜中的自己，羞涩又腼腆的说道：“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你，不是吗？”曹闲月不经意的说道，顺手挑到一只花枝俏，沾上胭脂，想要给谢棠点个花钿瞧瞧。
“真正的我……”谢棠重复着这四个字，脸上的笑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还未推测出曹闲月话里的深意，她便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用手指抬了起来，目光自然而然的与曹闲月接洽在了一起，带凉意的毛笔在她的眉间小心翼翼的画出花瓣的形状。
谢棠盯着曹闲月专注的眼睛，既是想看清她眼中的自己是何等模样，也想透过她的眼睛看见那些被暗藏起来的心思。
可惜她生没有长双能够看透一切的慧眼，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都以最真实的自己来面对她了，自己还有什么秘密可隐藏的？谢棠忽然释然了起来。
许是眼前的曹闲月太过温柔，抑或是昏暗的烛火滋长了胆怯人的勇气，在曹闲月权衡花样，打算再下笔的空隙，谢棠握住了她执笔的手腕，目光不再遮掩的直视着曹闲月的双眸。
深闺悄寂，人声静默，煌煌的烛火将两张同为女子的面孔一同映照在了铜镜之上。
谢棠缓缓问道：“一直以来，棠心中都存一个疑惑，幼卿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感受到手腕上来自对方的体温，曹闲月的心跳蓦然少了一拍，随后又失了节奏般的乱跳了起来，面上强持着冷静：“什么疑惑？”
“适合幼卿的人那么多，幼卿为什么独独选择我做你丈夫？”谢棠的目光一霎都不曾离开曹闲月的脸，唯恐错开一瞬，便错过了自己想要的答复。
“即便知道棠是女子，幼卿也从未说过什么，是不是……”她欲言又止，是不是能接受身为女子的她？
曹闲月从容了下来，没头没尾的问道：“我们成亲多久了？”
谢棠一愣过后，很快给出了答复：“快一年了吧。”
竟有这么久了吗？曹闲月恍若未觉时间的流逝，只觉得一日重蹈着一日，日日皆然。她放下手中的花枝俏，自言自语道：“一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融化……”
就算一开始对谢棠不无什么感觉，可在她日日夜夜的陪伴中，不时的惊艳，不时的心动，她还是一点点沦陷了。
她如温柔的一汪水，无声无息的将自己这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刺头包裹住，并让自己因她对这个时代产生了眷恋之情。
“你的意思是？”谢棠小心翼翼的追问道，生怕从曹闲月的口中听到‘拒绝’二字。
害怕从此失去曹闲月；害怕她无法接受女子与女子之间有驳伦理的情感；害怕她让自己换过女装后，两人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关系；害怕眼前的所有美好，不过是她的痴梦一场。
她甚至都想好，如果曹闲月不接受女子的自己，那自己就扮一辈子男人，只要能陪伴在她的身边就好，但她的心里又存一丝丝的侥幸，期待对方能接受完全的自己。
所以，她鼓足了勇气才敢向曹闲月发问。
曹闲月不喜欢古人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但今天她却格外的想要将自己的答复藏进那些缠绵蕴藉的词中，好不让谢棠发现她的羞怩。
沉默了一刻后，她道：“无论是男子的你，还是女子的你，都是我心上的你。”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便被激动的谢棠拥入了怀中。
曹闲月蓦然意识到，她们之间并没有隔着千山万水，只要任何一个人主动向前一步，两人便可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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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成功后，应该做什么呢？
曹闲月觉得做什么都好，只要不要像变成傻子一样，一味的对着自己傻笑就行。
屋内的灯火熄了，枕席之间氤氲着好闻的苏合香，即便身旁的人全然浸在黑暗中，曹闲月也能感受到她难以平复的兴奋。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就像生怕自己会趁她不注意偷偷溜走一样，眼睛更是闪闪发亮……就像……就像……瓜田里偷到瓜的猹……
曹闲月当然知道自己比喻的不恰当，但是她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告白成功之后，当然要乘胜追击，做点更加亲密的事，譬如接吻，譬如更深层次的交流。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曹闲月以为至少不应该像谢棠这样，什么都不做，只会傻愣愣的笑着。
于是她就有了理由，怀疑谢棠是不是不通人事，除了告白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想想也是，她一个古代人，连看牵牵手的春宫都会害羞个半天，还能指望她会什么？难不成要自己主动？
不成！今日的羞耻度已到达了曹闲月的上限，若是再主动做点什么，曹闲月就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冷静的呆着这个房间里。
又僵持了一会，仍不见对方有所动作。既然对方没有打算做点什么，那就……“安心睡吧。”曹闲月无奈说道。
来日方长。
心情依旧雀跃的谢棠听话的点点头，刚合上眼睛不过一刻就又睁开，嘟嘟囔囔道：“可是我好怕睡过一觉后，这就变成梦了。”
“可即便是梦，这也一定是个好梦。”她沾沾自喜道，嘴角从翘起那刻便再没有放下去过。
曹闲月故意问道：“你想让它变成梦吗？”
谢棠一急，忙道：“当然不想。”手底下将曹闲月的手握得更紧。
一来一往间，曹闲月就试探出来她对自己的感情绝非浅薄，如此一来，她也可安心的将自己的心交付给她。
“今日是真的，明日的今日当然也是真的，是真的便永远也做不得假。”曹闲月为了安抚谢棠才说出这一番话，但说完话后，她便觉得有些扎舌，感觉自己像是哄骗无知小女孩的老流氓。
为了避免自己再胡思乱想，曹闲月硬生生止住脑中不停活动的念头，对谢棠也是对自己说道：“睡吧。”然后便合上了眼睛。
见曹闲月先一步自己要睡了，谢棠也不好再说话，屡次闭上眼睛尝试入睡，可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不停回忆着刚才与曹闲月的对话，然后兴奋像绽开的烟花再次从心底燃起。
她偷偷捏着曹闲月的掌心，仿佛这样就能尽快燃尽自己的余热。
仅仅是告个白就兴奋到失眠，那若要再发生点得寸进尺的事，她岂不是更加不用睡了？
终于忍不住的曹闲月又睁开了眼睛，凝视着身侧的谢棠，道：“你若不睡，那就做点别的事吧。”
“？”谢棠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曹闲月眨眼就将来日方长的打算抛之脑后，仗着谢棠单纯的像张白纸，大胆设问道：“你知不知道嘴唇除了用来涂抹胭脂以外，还有别的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谢ꞏ奇迹暖暖ꞏ棠，字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