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信山庄,是伏灵山间临城内一处很有名的酒家,依着一处瀑布而建,风景称的上好,在这近处也算是有名。

  韶怜景到时,那门口候着的小厮还没等上前招呼询问,便有弦音自庄内而出,小厮躬身小跑到韶怜景身前,并未多问:“公子,里面请。”

  韶怜景既来之则安之,负手跟在小厮身后进到庄内,可见几座亭依山伴水的,原本应该是贵客上座,此时却是空无一人。

  就好像这偌大的庄园,叫人包下了般。

  小厮带着韶怜景绕过那九曲回廊,这期间弦音一直未停,若裂帛透金戈,弹奏的是杀伐之声,与这庄内的优雅意境实在是不符。

  过了郁郁葱葱的林间小路,水声渐轰鸣,隐隐已有水汽扑面而来,出了小路就见水出山腹,挂流三四百丈,飞湍林表,望若悬素。【注1】

  瀑下河跃锦鲤,空中七彩霓虹,岸边莲花小筑,挂青竹帘,坠琉璃珠,高低起伏似海上浪涛。

  飞吹着后面的竹林,一片落叶飘,萧瑟秋意浓。

  墨桀褪了那身黑袍,穿一身墨蓝的衣裳,左眼罩着一个精致的面具,将琴弦轻按,杀伐声止于他掌下。

  小厮早早停步,韶怜景只身前往,过月牙小桥,施施然坐于墨桀对面,任凭对方抬眼看来,他也只管将自己的衣摆弄平,气势神态仿佛这山庄是他的一般。

  墨桀就那么瞧着他,用那只露出的单眼直白的瞧着,他已经见过这衣裳下的皮囊身段,眼睛竟直接扒了这层层衣,想起那晚来。

  若那晚换做是他,定是要在这白嫩的皮肉上,留下红紫的痕迹,遍布的牙印。

  韶怜景整理好衣摆:“客已至,不奉茶么?”

  墨桀收敛了心思,起身亲自斟了茶水送至韶怜景手中:“香茶配娇客,不知灵尊大人是否满意?”

  韶怜景扫了他一眼,才发现那只眼罩是完全不留孔的,墨桀并未有残疾在身,所以一只好好的眼睛遮盖住,他真想说,不用的左眼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而且娇客?

  你才娇!

  “不必拐弯抹角,说吧,你想要什么?”他把到手的茶又放了回去,并未饮上一口。

  墨桀同情的看了那茶一眼,没能入得了韶怜景的唇,可真是些没福气的东西。

  他又重新坐了回去,再次从头到脚的打量了韶怜景一番。

  “听闻灵尊走火入魔,性格大不同于以往,今日相见果真如此。”

  “再一句若还不说正题,你我可以就此别过了。”

  韶怜景可没心思在这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他只想知道墨桀要威胁他什么,再决定动不动手除了他。

  当然,今日就算不除他,也是一定要动手的。

  若不是他,小龙崽怎会进入成年状态,这个仇他作为师尊是一定要替小龙崽报的。

  墨桀单手支颐,姿态闲适,手指还在脸颊轻叩,邪气目光从韶怜景的眼,来到他的唇,缓缓开口:“只求灵尊一吻,此事便就此揭过,再不提及。”

  这次足够直接,直接到无耻。

  韶怜景不羞不恼亦不屑:“本尊瞧着你是不想活。”

  墨桀又拨动起琴弦,这次是靡靡之音:“若能得灵尊香唇一吻,纵是将这身皮肉千刀万剐又何妨,不过要留着骨,留着这身骨头架,将来与灵尊赴巫山云雨,死才做甘愿。”

  韶怜景真的是有被恶心到。

  看他长的像个人似得,是真不干人事,也不说人话。

  韶怜景:“所以你的要求说完了?”

  琴音入耳扰乱心神,似柔荑在胸口心窝轻轻的划过,堪比春·药入身,叫人体热神昏。

  但对韶怜景来说,此音还不足以对他造成影响。

  墨桀:“灵尊养小娃于身边,又于夜里行龌龊之举,做苟且之事,若是传扬出去,灵尊清誉怕是毁之一旦,正道之人又最是看重此虚名,灵尊只需舍我一吻,便能解决此事,何苦固执。”

  韶怜景确定了,他是真的只想要一个亲吻。

  他原本还想着,他会不会借此就要和自己行周公之礼。

  现在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高看他了,还是瞧低他了。

  韶怜景起身,不留剑出鞘,须臾间风声鹤唳,琉璃珠摇晃碰撞出声声脆响,就连那瀑布都好似在一瞬间静音。

  飘来的竹叶又飞了回去。

  墨桀并不惊讶:“灵尊宁可动手,真是叫我……”

  那只金色的右眼酝酿出风暴,整个人邪气外散,琴桌皆碎。

  “叫我好生伤心啊。”

  话是这般说的,出手倒是利落的没有任何犹豫,算他聪明,知晓和灵尊动手,留手就等同于送命。

  不留长剑若紫色惊鸿,出鞘游龙,别看韶怜景气质出尘飘逸,但剑势走的确是大开大合,若雷霆万钧,摧枯拉朽招招要命。

  墨桀的武器是一柄长·枪,枪比身还长,带红缨,耍起来也是威风凛凛,枪尖尽往着要害上挑。

  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之前还在求吻之人。

  两人眨眼间已过二十余招。

  瀑布被长·枪硬生生的截断,紫虹搅了那七色虹,池水炸开,可怜锦鲤飞来横祸。

  墨桀身影从莲花小筑倒飞而出,空中有鲜血喷洒,他胸前有一道可见骨的剑伤。

  韶怜景的身影紧随而出,莲花小筑倾塌,四起烟尘又被继续流动的瀑布,溅起的水雾压下。

  两人立于空中。

  墨桀抹了把胸口血,他从未和韶怜景如此凶险的对战过。

  灵尊性格仁厚,他非滥杀无辜臭名昭著之邪修,所以往常每每交锋,灵尊都是留了几分力。

  而眼前眼神冷漠的灵尊,是真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韶怜景一身青衣,滴血未沾,手中不留发出嗡嗡剑鸣之声,他冷眼瞧着墨桀,这一剑是替小龙崽砍的。

  “灵尊要为了自己清誉,杀一个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脸上贴金,若不是你,本尊那徒儿怎会进入成年状态,受寒热交替之苦。”

  不留剑在震颤,提及此,它好像感应到了主人的愤怒。

  墨桀:“原来灵尊是在为徒弟出气。”

  这一句的酸气,差点让死了的鱼儿活过来。

  他笑了起来:“虽不敌灵尊,但灵尊也抓不住我的,灵尊既这么疼爱那徒弟,我偏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不过灵尊放心,我会说是那徒儿勾引你的,定保住你名声。”

  他原是没有针对那条龙的想法的,可是韶怜景居然这般心疼他。

  真是惹人妒忌啊。

  韶怜景身上衣裳猎猎作响,周身气势压的那流动的瀑布停了下来,这里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静止。

  “世人皆知,那是本尊名义上的徒弟,实为童养媳,你就算宣传出去又何妨,何人敢来声讨本尊,声讨本尊之伴侣。”

  磅礴的灵气冲的墨桀再次倒飞,将身后的假山石都撞碎。

  人吐着血踉跄后退。

  韶怜景缓步靠近,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威压,让这天地都要在他身前伏低做小。

  不留剑遥指墨桀眉心:“你以为本尊是来同你谈条件的。”

  他轻哼一声:“错,本尊是来揍你的。”

  一剑挥出,周遭之物皆为冰冻,化为齑粉,那墨桀使出早就准备好的逃命之物,人凭空消失,但依旧是被这冰冷剑风击了后心。

  虽只一触,但也定叫他不得好受。

  韶怜景上前一步,忽然间浑身灼热难当,尤其是心口处。

  糟!

  火毒症又犯了。

  他几乎是从空中掉下去的,掉进瀑布前的河流里。

  若是墨桀此时返回,就能看到刚才还气焰滔天的灵尊大人是多么的狼狈。

  河浅,甚至没不过韶怜景的身,但冰冷的水让他好受了些。

  他忍受着疼痛坐起,早知如此带着小龙崽好了。

  诶——

  原来是师尊离不开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郦道元《水经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