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又明这边还没把人哄好，只见路边两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来，鸣笛声骤响。
杨又明吓了一跳，程锦下意识用保护的姿态揽住杨又明，看向声音源头。只见前面一辆车的车窗降下，里面赫然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程锦觉得十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下一刻耳畔就响起杨又明气弱的声音。
“爸，你怎么还没回去啊？”
程锦心头一紧，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会以这种方式和杨嘉和见面。不由自主的松开杨又明，手指无措的蜷缩了两下。
杨嘉和表情严肃，眉心的川字纹深刻，没好气道：“怎么，这么怕见到我？”
“没，我可没这个意思。”杨又明轻咳了一声，反正现在撞见了，他介绍道，“爸，这是程锦。”
“叔叔好，我叫程锦。”程锦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笑，让自已看起来不那么紧绷。
杨嘉和淡淡的打量了他一眼，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你好。”
程锦心中忐忑，总感觉杨嘉和看他的时候神情不太好。
杨嘉和又横了一眼杨又明，“上车，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今晚回去吃饭。”
杨又明心里咯噔一跳，他爸眼光毒辣，吃的盐比他走过的路还长，估摸着他爸看出了什么门道。
先前他还有些慌张，现在落实了反而镇定下来，早晚也是要说的，反正他心里也计划着这件事，只是提前了两个月而已。
杨又明心下可惜，今晚不能和程锦回去了，面上却不显，对他爸讨好的笑了笑，“正好，我回去孝敬孝敬您。”
杨嘉和冷哼一声，“油嘴滑舌。”
杨又明看了一眼后面的那辆车，是他哥的，路上跟他哥通通口风吧，心里谋算好，他朝杨又琛挥了挥手，说：“我去坐我哥的车，跟他聊会儿天。”
杨又琛的面容掩在反光的挡风玻璃后，神情看起来很模糊。
杨嘉和没多说，余光略过程锦，让司机开车。
“你爸是不是……”程锦目送着远去的轿车，眉心拧了拧，忧心道，“你回去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啊？我哥还在呢。”杨又明笑得大大咧咧，安抚的捏了捏程锦的手指，轻声道，“放心吧，我明晚回来。”
程锦抿了抿唇，“有事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
“我懂，你放心吧。”杨又明朝杨又琛的车走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委身坐了进去，临开车前，杨又明看着程锦一动不动的身影，又嘱咐了一句，“你先回去休息，累了就点外卖别自已做饭了，我等会儿给你打电话。”
程锦僵硬的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点笑容。
杨又琛偏头看了一眼还恋恋不舍望着身后的杨又明，“啧”了一声，“……够了啊，咱爸还没做什么呢。”
杨又明表情挎下来，“我家程锦为了给我惊喜，今天特意提前回来，这下惊喜成了惊吓，刚才爸的表情多吓人啊，程锦现在心里指不定多忐忑……”
“……”杨又琛脸一黑，“你这胳膊肘挺会拐啊，你就不怕爸被你气出个好歹。”
“我问过陆医生了，爸的各项指标正常，没有高血压，没有心血管疾病，也没有心脏病。”
杨又琛：“……”
夜色渐深，车辆来来往往，城市里霓虹闪烁，繁华似锦。
程锦叹了口气，知道杨又明回去有一场硬仗要打，可他现在不能多说，也不能多做，否则只会添油加醋，惹杨嘉和生气。晚点探探口风吧，总之他们会一起扛过去。
杨又明不在，程锦没有回他们一起住的房子，而是回了程绣那里。
程绣开门看见他，有些吃惊，“出差回来了？”
“嗯，今天下午回来的。”程锦俯身拿出鞋柜里的拖鞋换上，“康康呢？”
程绣温柔的笑了笑，“他啊，今天放学和小朋友玩儿推车玩儿累了，回家还没吃完饭就趴桌子上睡着了。对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程锦摇头，有些疲惫的坐到沙发上，“还没。”
程绣看了他一眼，“你坐会儿，我去给你下碗鸡蛋面。”???
程锦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躁动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烦恼都暂时被压了下去。
没两分钟，程绣就端着热腾腾的面条出来，“快来，我给你放了两个煎蛋，还有火腿肠。”
程锦笑了笑，走过去坐到餐桌旁，小时候能吃上这样一碗面，他和程绣能高兴好几天。
程绣就坐在一边和他说着家长里短，等程锦吃得差不多了，她才轻声问道：“吵架了？”
程锦筷子一顿，“没有。”
“那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姐。”程锦放下筷子，郑重的看着她，“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嗯，你说。”
“我……”程锦抿了抿唇，“我，我在和杨又明交往。”
程绣一愣，然后毫无波澜的“哦”了一声，又松口气似的，“哎哟，你可算说了。”
“……啊？”程绣的反应让程锦着实意外。
“你回回带康康出去，他回来就念叨着杨叔叔，什么阿姨、姐姐半个影子都没有。这么多年，你身边一个女孩子都没有，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程绣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刚刚吓死我了，看你那个脸色，我还以为你们两分手了呢，搞半天就是说这个，多大点事啊，没事儿别瞎琢磨，你姐我对你和谁交往没任何意见，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程绣站起来扶了扶肩颈，往卧室走，“哦，对了，记得把锅和碗洗了，我睡觉去了。”
程锦眨了眨眼睛，应了一声。
杨又明就没程锦这么好运了，他一回家，就被杨嘉和冷着脸叫到书房，杨又琛也跟了进去。
杨嘉和脸色铁青，在外面尚且还能忍住脾气，现在没有人，他随手抓起一叠报纸就朝杨又明扔了过去，“杨又明，你翅膀硬了，现在连男人都敢玩儿了！！！”
杨又明没敢躲，庆幸书桌上没有放茶杯什么的，他正色道：“爸，我没玩儿，我和程锦交往半年了，我们两在认真谈恋爱。”
“谈恋爱？”杨嘉和气得额头突突的跳，抓起桌上的笔筒就要扔出去，杨又琛赶紧去拦，“爸，爸，这个笔筒是明朝的！”
“你——”杨嘉和咬咬牙，放了回去，又捞起一块黑沉的砚台。
杨又琛继续拦，“爸，扔不得，这个是乾隆年间的！”
被杨又琛一打岔，这口气是撒不出去了，杨嘉和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坐到红木椅上。
杨嘉和咬牙切齿道：“你之前搬出去就是为了方便和他……谈恋爱？”
杨又明说：“是。”
杨嘉和瞪着眼睛，“两个男人谈什么恋爱，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他还不是看中了你的家世，你的条件！你要是没钱，只是个穷小子，你看他还喜不喜欢！”
“程锦不是这种人，他没花我的钱，也没借我们家的势，他工作都是靠自已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杨又明苦口婆心的解释，“你不信你可以问我哥！”
杨嘉和扭头看向杨又琛，“你早知道他跟个男人在一起？”
杨又琛瞪了一眼杨又明，清了清喉咙，“那个，爸，我调查过，这个程锦，确实挺上进一个小伙子，人品还不错。”
“你怎么也跟他一起胡闹！”杨嘉和一巴掌拍下去，桌子震了一震。
空气静默了一瞬，杨又明腆着脸，狗腿的凑过去，“爸，你别生气，来，深呼吸，别气出毛病。”
杨嘉和一噎，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杨又琛叹了口气，劝道：“我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生气，可是棒打鸳鸯的事情我六年前就做过了，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这几年他在外面胡闹，你看了生气，回回说他，现在他和程锦在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就是你希望的吗？爸，又明长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已选的路，以后是是非非他也自已受着。”
杨又明悄摸冲他大哥竖了个大拇指，杨又琛余光睨了他一眼。
杨嘉和没说话，捂着额头闭了闭眼，沉声道：“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从书房出来，杨又明拉住他哥，忐忑的问道：“你说爸能想开吗？”
杨又琛哼笑，“知道怕了？现在分手还来得及。”
“那不行！”杨又明松开他哥，正色道，“爸想不开我就多做做他思想工作，分手绝不可能！”
吴阿姨做好晚饭，菜都端上桌了杨嘉和还没从书房出来，杨又琛看着杨又明说，“谁点的火谁灭，自已去。”
杨又明认命的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没人应声，他试了试旋开门把手，门没锁。
他探了半个头进去，书桌后没有人，他爸正背着手站在窗户边发呆，玻璃模糊映出他的正脸，竟然有几分怔然。再看他的背影，似乎也不如从前伟岸挺拔，显出几分落寞。
杨又明盯着他耳后新长出来的白头发发怔，第一次发现杨嘉和年纪大了，已经是个小老头了。他走进去，喊了一声爸。
杨嘉和偏了偏头，没有转过来。
杨又明陪着他安静的站了一会儿。
“喜欢男人这件事……你当真改不了了？”杨嘉和突然平静的问道。
杨又明没有回答，只是道：“爸，对不起。”
杨嘉和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沉默了片刻，他又问：“你六年前就喜欢他了？”
“不是。”杨又明说，“是七年前，见他第一眼开始。”
杨嘉和愣了愣，三十多年前，他对孩子妈也是一见钟情。初见时的场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那时他便发誓要娶她回家，后来两人真的恋爱结婚，还有了两个儿子。
杨嘉和问：“今天下午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啊？”杨又明有点懵，“什么话？”
杨嘉和没好气的提醒道：“让你把对象带回家吃饭。”
“哦……爸，你说什么？！”杨又明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冲过去抱住杨嘉和，“爸，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