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霄没有同意宋浅意的提议。
宋浅意显然不服气:“难不成我们就看着魔修肆意作乱吗?”
队伍中也响起了几声应和。
这百余人,大多都是年轻气盛的弟子, 想着将魔修拿下, 一朝出名,由于门派众多, 众心不齐,甚至还有人并不服气裴远霄。
裴远霄并不想说服这群人,只道:“那就各自分开。”
现在正值乱世, 人人自危, 就算裴远霄也不可能护住所有人, 更不用说是这些各怀心思之人, 最好的方法还是分开。
这样还能少些争执。
这个说法一出,就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一下子百余人就分成了几队。
有人想着出城搜寻一番, 寻找魔修的踪迹。有人想要请君入瓮, 设计诱饵引得魔修显身。
方天游懒得掺和:“小兄弟, 你去哪一队?”
江晚星“唔”了一下, 没有说话。
方天游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就看见裴远霄孤零零地站在了角落,他身边都没什么人。
裴远霄虽声名远扬,但他性格不合群, 远远地看着时,众人敬佩他,但真的近距离相处起来, 显然没有人乐意与他一处。
方天游摸了摸下巴:“英雄所见略同。”
和一群小朋友乱来, 还不如跟着裴远霄, 说不定还能喝上两口汤。再加上方天游与裴远霄相处过一段时间,其实知道他并非如表面般冷硬。
于是方天游拍了拍小兄弟的肩膀:“别怕,哥带你去抱大腿。”
江晚星:“不、不了……”
不知为何,他有点不敢见裴远霄。
江晚星本来是路经此地去办点事情,可没想到看见了裴远霄的身影。他离开魔宫前向骨女要了几张□□,就正好方便隐去了容貌,混在了队伍里面。
方天游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伸手拉着江晚星走了过去,一边还说着:“你别看他这么冷,实际上人还挺不错的……”
两人站在了裴远霄的面前。
方天游笑嘻嘻地说:“裴道友,我们两个跟着你了。”
裴远霄抬眸扫过二人,目光在方天游旁边的青年身上停留了片刻,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他们两人的行为。
方天游开了个头,于是陆陆续续地有人走了过来,也逐渐形成了一个不小的队伍。
百余人分为了三队,跟着裴远霄的人最少。
凤来城中的百姓大多都搬走了,只剩下大片荒废的院落。
裴远霄带着人先住进了其中一个院落暂做休整,等待夜晚到来。
队伍中的人大多也不熟悉,按照门派凑在了一起。
唯有江晚星和裴远霄两个人身旁无人。
江晚星是混进来的,自然没人认识他,裴远霄则是因为众人都畏惧他,故而不敢靠近。
方天游凑了过来,十分自来熟:“兄弟,你猫呢?”
江晚星:“出去玩了。”
方天游“哦”了一下:“你一个人,不如跟着我们?”
江晚星看了一眼裴远霄。
只见他孤身一人站在树下,阴影洒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方天游见江晚星三番两次地看向裴远霄,不免会错了意,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想了,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
江晚星:“?”
就一年时间,怎么就心有所属了?
方天游最爱讲故事,一见有听众,张口就来:“你听我慢慢道来,那是在很久以前的万宗盛会……”
江晚星被拉着听了一段小师叔与裴师侄的虐恋情深。
只是后来裴师侄发现小师叔的身份作假,实则是一魔修伪装的,由于两人的身份,只能忍痛斩断情丝,并再也不相见。
“不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江晚星寻思着当初没看出来裴远霄对他有这份意思啊。
方天游摇了摇头:“我懂。”
“好了,年轻时难免遇上一两个惊艳的人物。”他像是过来人,劝说道,“只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方天游唉声叹气地走远了,可惜又一青年误入歧途。
只余下江晚星一个人,他抬头,从窗口看去,正巧可以看见裴远霄所住着的房间,里面暗沉一片,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江晚星不免犹豫了起来。
到底要不要再见裴远霄一面呢?
当初叶道知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一年都不见踪迹,连带着系统也悄无声息。
江晚星心中到底还牵挂着这件事,只是裴远霄在扶摇仙门闭关,他一直没机会再与他见面,现在有机会了,他又有些不敢。
他收回了目光,还是打算看看再说。
啪——
窗口被拍了一下。
江晚星打开了窗户,白猫探出了头。
“找到了?”江晚星问。
白猫“喵”了一声,表示并没有找到魔修的踪迹。
江晚星微微皱眉:“再找。”
白猫身形矫健,又钻了出去,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江晚星阖上了窗户。
这一年来他整合魔道,打算一心一意和正道作对,可魔道的人并非各个都信奉魔尊,还是有不少反骨想要自立门户。
他这次出来是准备杀鸡儆猴。
凤来城的这个魔修正是其中之一。
叩——
有人敲了敲门。
江晚星收敛起眉间的冷意,回过身。
方天游去而复返:“走,要安排晚上的守夜。”
江晚星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二十多个人乌泱泱地挤在大厅中。
方天游和江晚星去得迟了,只能待在最外围的地方,听着其他人交谈。
“我被分配到南门。”
“我守上半夜。”
“我是北门下半夜。”
方天游听着不对劲,拉了一个人问了一下:“我来迟了,已经排好了吗?”
那人点了点头。
方天游倒是轻松:“看来我们两个可以偷懒了。”
话刚说完,就见刚刚回话的那人面色一变,匆匆退到了一边。
方天游还有些奇怪,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裴远霄道:“你们两个跟着我。”
夜色深沉。
今夜云雾浓重,遮天蔽月,星光稀疏。
方天游背靠着城墙,抱着肩膀,打了一个哈欠,懒散地说:“这都守了半夜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江晚星坐在城门口的大槐树上,低头看着下方的人。
裴远霄默不作声,就算站了半夜,还是站得笔直,没有一点松懈。
没有得到回答的方天游自觉没趣,摸了摸下巴,站了起来:“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他跃下了城墙,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只下只剩下两人。
江晚星晃悠了一下悬在半空中的腿,想了想,喊了一声:“喂。”
裴远霄连动都没动一下。
江晚星摘下了一片叶子,将灵气凝于指尖,朝着裴远霄的背后用力掷了过去。
刷——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裴远霄抬手,夹住了破空而来的树叶,这才抬头看了过去。
坐在槐树上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只是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带着狡黠之意,让他微微晃了下神。
“有事?”在夜色中,裴远霄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但比平时要柔和一下。
“你……”可话到嘴边,江晚星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喵!”与此同时,一只白猫从高处轻轻跃下,落在了江晚星的身边。
裴远霄多看了那白猫一眼,觉得有些眼熟,问道:“你的猫?”
江晚星捞起了白猫,点了点头:“看来魔修出现了。”
只见夜色下,一团黑雾在半空中飞快地飘过。
裴远霄果断道:“追上去。”
不用他说,江晚星已经从大槐树上站了起来,足尖一点,身姿轻盈,如鹞子般跃起,越过了高高的城墙,追了那团黑雾。
黑雾越飘越快,远远看去,里面像是包裹着一道人影。
江晚星一路追去,直到树林深 处。
原本就稀疏的星辰被遮盖,不剩一丝余光。
树林鲜有人至,枝芽茂密,大抵也是没人评判丑美,长得也极为随意,如鬼爪一般肆意衡生,风吹过其中,发出呜咽之声。
黑雾融入树林,犹如滴水汇入海洋,了无踪迹。
江晚星停了下来,仔细分辨黑雾到底去向了何方。
裴远霄追上了他的脚步,抬手一指:“那里。”
江晚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浓密树林中有一条蜿蜒的小道,通入幽深之处。
裴远霄出手斩断了挡路的枯枝,率先走了进去。
江晚星跟在了他的后面。
树林中太过于安静了,只能听见两人轻缓的呼吸声。
江晚星看着裴远霄的背影。
他背着一柄剑,剑身被普通的剑鞘所包裹,可以看出并非是那柄江晚星赠与他的寒鳞剑,而是其他的剑。
寒鳞剑呢?
江晚星盯着裴远霄的背影。
难不成是他真心想要斩断两人之间的关系,连寒鳞剑都不愿意佩戴在身上。
江晚星想得入神,连前面的人什么时候停下来都不知道,没有收住脚,直直撞了上去。
只是没撞到裴远霄的脊背,而是被一只结实的手臂拦住了。
“你在想什么?”在夜色下,裴远霄的眼眸显得有些暗。
“没、没什么。”江晚星站直了身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随口扯了一个话题,“我在想魔修跑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他所说的话,裴远霄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过了身,朝着一个隐蔽的山洞走了进去。
山洞中九曲八弯,待拐过最后一个弯,便到了一处宽阔的平地。
其中传来一片连绵的水滴声,听起来是从上方往下滴落的。
江晚星下意识地想要抬头看去,只是还未看清情况,就被裴远霄拉了一把,离开了原地。
啪嗒——
一滴猩红的鲜血在地上晕开,很快深入了泥土缝隙中。
江晚星再次看去,借着微弱的火光,可见洞穴石壁上挂着一排排的尸体,依稀能分辨出是年轻女子,各个低着青灰色的脸,看向下方。
如此情景,饶是江晚星再大胆,也是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裴远霄用口型无声说了一句:“别怕,我在。”
江晚星平复了一下心绪,无声地回了一句:“没事。”
两人隐蔽了身形,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这魔修为非作歹已久,此出又人迹罕至,都未想过会被人发现,自然也没有防备。
此时他正观赏着新掳来的女子,正得意着,根本没注意到老巢里面多了两个人。
裴远霄拉着江晚星躲到了角落里,以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好能看见魔修的模样。
魔修面色惨白,如同死尸,唯有嘴唇殷红,他看着昏迷中的女子,发出了阵阵□□,伸手就要去剥开女子的衣物。
再一看那女子,正是之前说要以诱饵引诱出魔修的宋浅意。
只是诱饵没钓到大鱼,反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眼看着魔修就要对宋浅意下手,就算裴远霄对这小师妹无感,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送命,让江晚星躲好后,一道剑气呼啸而出,直至魔修的咽喉。
魔修也有两把刷子,及时察觉到了危险,随手拎起了昏迷的宋浅意,就拿来挡夺命的剑光。
还好裴远霄收放自如,在最后关头将凌厉的剑气化作清风,柔和地吹拂到了宋浅意身上,不仅没有伤到她分毫,还将她带离了魔修身边。
魔修站了起来,冷笑:“没想到还跑进来了两只小虫子。”
他神功即将大成,并没有将裴远霄放在眼中:“既然如此,只能先拿你试试我的新招了。”
魔修缓缓地扬起了双臂,十指张开又猛地缩紧。
砰——
像是什么东西在半空中炸开,无数鲜血洋洋洒洒地落下,朝着裴远霄罩了过去。
漫天血红。
裴远霄的左手抬起放至身后,拔出了剑,手臂一抬,横扫了过去。
在一片血红中,拉开了一条雪亮的线,将血幕分割成了两处,直指魔修。
“小心!”他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是血魔尊者,可化身为血……”
话还未说完,剑光已至。
只是剑锋刚刚触及魔修,就见魔修的身体“砰”得一声炸开,化作了血光,将裴远霄包裹了起来。
鲜血无处不在。
原本无形的液体猛地一转,凝聚出了一只手臂,手中还攥着一把血红长刀,猛地劈向了裴远霄的身后。
叮——
裴远霄左手向后一抬,挡住了这一刀。
魔修一击不中,就又化作了鲜血,难以寻觅到踪迹。
裴远霄握紧手中之剑,等待着魔修下一次的攻击。
就在这等待的时间中,他的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靠近,正要出剑,在看见那人的模样时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你怎么来了?”
江晚星干脆利落地踏入了鲜血阵中:“来帮你。”
裴远霄皱眉:“这里危险……”
江晚星打断了他的话:“左边。”
裴远霄毫不迟疑,听从他的指挥向左侧挥出一道剑气。
半个血红的人影溃散。
“下面。”
裴远霄又是一剑,化解了攻势。
剑气贯穿了血影的胸膛,但毫无用处,血影又化作了鲜血,融入了阵中。
“血魔尊者将自己炼制成了血傀儡,不管你杀他几次都没用。”江晚星拔出了一把长刀,将涌来的鲜血劈成两半,“不过血傀儡未成,还有一处破绽,只有找到了破绽才能杀了他。”
魔修听到江晚星所说的话,慌乱了起来,攻势更加猛烈,想要将这两人给解决了。
裴远霄冷眼看着魔修按奈不住化形而出,手中剑锋一闪,一道剑光缓缓浮现。
破绽在什么地方,只要一一试过就知道了。
一剑不行,那就百剑,百剑不行,那就万剑。
他的手腕一抖,一时间,剑光大亮,几乎淹没了血光。
一分二,二分三,三分无数。
同时落在了魔修的身上,无处可逃。
一声惨叫过后,只余下一地的鲜血,再无魔修的踪迹。
裴远霄收剑归鞘
江晚星合掌:“终于解决了。”
躲在角落里的白猫也“喵喵”得应和着。
“行了,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山洞。
云雾正好散去,月朗星疏,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了下方。
江晚星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回头看向落后一段路的人:“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裴远霄一眼不发,缓步朝着江晚星走了过去。
江晚星见人步步逼近,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僵硬地笑了笑:“怎么了?”
裴远霄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碧绿的眼眸显得幽深了起来:“你还要骗我几次?”他伸手,强硬地捏住了江晚星的下巴,在下颚连接处轻轻一抹,撕下了薄薄的一层□□。
另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出现在的眼前。
江晚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识破。
他垂下了眼睫,躲开了裴远霄的目光:“我……”
裴远霄低头:“你什么?”
江晚星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为什么会这么想?”裴远霄的声音温和了一些。
江晚星:“因为……”
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仰头,直直地看着裴远霄。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碎星。
裴远霄被看了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他按住了江晚星的肩膀,将人拉到了怀中。
江晚星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听见他说: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不想见你的。”
江晚星迟钝地“啊”了一下。
裴远霄有些无奈:“就是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江晚星埋下了头。
裴远霄问:“怎么了?”
江晚星迟疑道:“怪、怪肉麻的。”
裴远霄低下头,看见怀中之人的脸颊微微泛红,心念一动,唇角落上了他额心的三点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