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的事, 中原中也便不太有记忆。
他只记得，神上星流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然后，然后就……
“啊啊啊！完全没印象了！！！”
中原中也抓乱头发, 试图用这种方式, 从大脑中找出昨晚记忆的一丝一毫线索——
毫无线索。
“中也！”
中原中也身子一抖, 条件反射放下手, 回头却对上柚杏惊讶的目光。
顺着那个目光，中原中也微微仰头，干巴巴解释：“我……刚才在思考一个问题……”
所以头发才这么乱。
“哦哦，我完全理解了。”柚杏收回视线, 冷静道, “总之, 神上教主喊你过去, 中也。说是他的朋友到了。”
朋友？
什么朋友？
难道是……
那个兰堂？！！！
中也瞬间跳起来：“他们在哪儿？！”
柚杏用更奇怪的眼神看过来。
中也这次却无心关注, 听到她吐出地点名字后，便飞速向外跑去。
神上星流还站在昨晚他们一起看星星的公寓背面，此时站在那块阴影中的, 还有一个高个子的长发男人。
中也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长发男人也在这个时候, 侧头朝中也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金绿色、像是猫眼石一样的瞳孔，冰冷, 坚硬, 审视。
与神上星流的截然相反。
“哎呀，中也已经来了啊！”金发青年热情挥手, “快来, 兰堂可期待与你见面了呢！”
骗子。
中原中也定定神, 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过去，冲一直审视自己的男人颔首：“你好。”
兰堂没说话，只用猫眼石一样的眼睛，静静看着中也。
搞什么……
中也下意识看向神上星流，后者冲他一笑，举起双手：“既然双方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中也忍不住问。
“嗯？你已经不记得了吗？”神上星流一脸吃惊，“昨晚说好的啊。当着你和兰堂的面，让你们亲自从对方身上找回彼此的记忆。”
中也：“……”
说实话，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印象了。
就在这时候，兰堂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现在开始怀疑，我的记忆真的寄托在这个小鬼的身上了吗？”
“你什么意思？！”中也像是应激状态下的刺猬，张开了全身的刺。
长发男人却已经移开视线：“没什么。”
“你……”
“好了好了。”神上星流放下手，分别搭在兰堂和中也的肩膀上，“都是同病相怜的失忆人，何必互相攻讦呢。”
中也想说，都是男人先开始的，整个人却在神上星流的手搭过来时，仿佛被卡车撞了一下，陷入意识的恍惚。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眼神失焦的刹那，另一边的兰堂也有相同的症状。
他们的意识被抛入了某个虚空，在那其中，看到了八年前镭钵街诞生的那一幕。
在那个夜晚，兰堂被自己的挚友背叛，一颗从后方袭来的子弹，打破了这个欧洲顶尖间谍的防御。
而中也，也被“荒霸吐”寄宿，成为容纳人造神明的容器，从此和过去告别。
在整个事件中，作为链接两人的枢纽，成为“阿蒂尔·兰波”和“中原中也”两条命运交点的人，就是——
“魏尔伦？！”*2
长发男人和赭发少年同时睁开眼。
不同于中也脸上的困惑犹豫，阿蒂尔·兰波面无表情，平静无波的声线也难以判断这个男人的真实心情。
只是偶尔从中原中也身上扫过的、带着杀意的尖锐目光，代表了阿蒂尔·兰波的心情，并不如表面般平静。
中原中也绷紧身体，看向兰波，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言语所能表达的内容是有限的。
一阵阴翳的静默。
最后，还是由神上星流开口打破了这层死寂：“兰波现在打算怎么做？是要去暗杀掉暗杀王吗？”
魏尔伦是阿蒂尔·兰波的前搭档，同为顶尖欧洲异能谍报人员，八年前背叛兰波以后，便成为了自由杀手，游荡在整个世界，从事摸不清目的的暗杀工作。
因为其暗杀效率之高，暗杀目标之重要，被人尊称为“暗杀王”。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满含敬畏意义的绰号，在星流口中，变成了像是日常玩笑般的轻巧之语。
中原中也握紧拳头，再一次看向兰波。
兰波轻轻闭上眼，复又睁开，杀意消失：“我听您的。”
“欸？”
“您完成了您的承诺，我也该完成我的。”长发男人突然单膝跪下，仰头望向神上星流，如尊神明，“从此刻开始，阿蒂尔·兰波为大人效力。”
“……”
“…………”
神上星流笑了起来：“兰波你可真狡猾。”
兰波面色平静。
反倒是中原中也回过神，喊出声：“等等——！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是一个约定哦，中也。”神上星流和阿蒂尔·兰波同时扭头，看向中也，“我替兰波找回记忆，他将自己作为委托报酬，交付于我。”
金发青年声音轻快，随手拍拍依然跪在地上的男人的肩，宝石一样的瞳孔洞悉了中也的心底：“中也就不用啦。这是中也收留我和奈美酱的谢礼。”
尽管如此，中也内心依然没有任何欣喜之情。
按理说，他的记忆恢复了，他知道他是谁，从何而来，为何变成现在的模样……但中原中也的心中，依然荒芜一片。
这种荒芜，在发现白濑“离家出走”之后，达到了巅峰。
“怎么回事？”中原中也忍不住责备柚杏，“既然白濑一晚上都没回来，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因为没必要啊。”以往和白濑关系最好的柚杏像是变了一个人，面上透出惊人的冷漠，“白濑他是因为生我们的气才离开的。在他自己想通以前，我们就算去找他，他也不回来。”
“那也不能放着不管。”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大家都是这么认为。”柚杏撇撇嘴，“你为什么就凶我一个。”
她幽怨地瞥了眼中原中也，“蹬蹬”跑到神上星流身边，抱住后者胳膊：“教主！你看看中也！他欺负我！”
中原中也：“我没有！我只是在跟你正常交谈！”
“教主！他又凶我！”
“乖哦乖哦。”神上星流随手拍拍少女的脑袋，后者立刻安静下来。
星流又看向中也，提议道：“既然中也这么担心，那就让我们一起来找白濑吧。”
中原中也放松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和菅田小姐就算了。我和其他人出去找。毕竟你们还在被港口mafia通缉。”
“关于这点，已经不用担心了。”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兰波突然开口，“发出通缉的老首领昨夜已突发急症去世。现在新首领刚上位，港|黑内部一团乱，肯定没心情再去执行先代首领的通缉令。”
“什么？！”
“居然死了？”
“那个可恶的老头终于死了！”
小羊们或惊讶，或开心。其中，开心占了大多数，因为……
“太好了！中也！这下你不用担心，走在路上会被港口|黑|手|党袭击了！”
之前，已经死去的□□老首领，曾发布过一条耸人听闻的命令：要求部下杀死所有红头发的少年。据说起因只是因为，有一个红发少年恶作剧般的划伤了他的座车。
只是一个恶作剧，就要杀掉那么多人。
作为未成年自卫组织的小羊们，尤其恐惧这样的暴君，特别是在他们的首领，中原中也同样是一名红发少年的情况下。
中原中也同样厌恶那样残暴的黑|手|党领袖，但在惊讶欣慰之余，又觉得不太对劲。
他下意识看向神上星流，发现金发青年只是很平淡地“哇”了一声：“果然年纪大了，就该好好颐养天年，不然很容易晚节不保。”
真的不对劲。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中原中也又说不上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神上星流对这件事早有预料。
中原中也甚至觉得，昨天神上星流恳请自己“收留”他，也是早有预谋。
……神上星流真是这种人么。
如果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不觉，中原中也的眉头打成结，直到他听见柚杏说：“港|黑首领死了，外面肯定乱成一团。我们还要出去找白濑吗？”
小羊们齐刷刷看向中原中也。
从他们的眼中，中也看到了畏惧，抗拒，抵触……
中也低叹一声：“我去找。你们都留在这里，把守好总部，不要轻易外出。”
没人有异议，甚至都没人提出来，要跟中也一起外出寻找白濑。
相对的，以柚杏为首的几个小羊，对神上星流格外依依不舍：“教主，你们要小心啊。”
“教主，要快点回来看我们哦。”
“教主，白濑比你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所以，保重自身为上。”
中原中也实在忍不住了，瞪向说最后一句话的小羊。那个男孩子跟柚杏一样，之前被廻龙组拐走又被神上星流救了回来。
现在被中也一瞪，男孩子瑟缩一瞬，又挺起胸膛，理直气壮看了回来。
到最后，反而是中也自己主动退缩了。
踏出“羊”的总部时，中也心中充满迷茫。
他回头看了眼这个自己呆了八年的组织，在看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神上星流一人身上时，内心的茫然和陌生感更重。
中原中也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了解“羊”，也根本没有融入他们。
这份陌生感，在他找到白濑时达到了顶峰。
中也发现白濑站在一家店门外，本想上前打招呼，却发现商店门开，一个成年人拿着两个甜筒走出来，并递给了白濑一个。
中也条件反射顿住脚，闪身躲在一根电线杆后。
那个成年人他之前见过，是GSS的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