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些。
沈怀玉不自在地将腰身向后仰了仰,那轻柔的发带随着他的动作彻底落下,轻飘飘地搭在萧厉的指尖上。
“你若是不拽它,又怎么会松开?”沈怀玉斜了他一眼,伸手将发带从萧厉的指间抽回。
不过看得出在束发上沈怀玉有些笨手笨脚,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扎好。
萧厉瞧着可爱,怀玉从前的头发大多时候都是他系的,这会儿手笨系不好也怪他。
“公子若是不嫌弃,我来为公子束发罢。这发带本就是由我扯散,如今再系上也是应当。”
萧厉适时地出声道,沈怀玉想了想,有人手为何不用?随即转过身去,示意萧厉束发。
“你是何人?是家里人派你来接我吗?”沈怀玉心思活络起来,看这人这样,也不像是会伤害他。
青丝被人拨弄于指间,沈怀玉舒服地眯起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萧厉摸不准如今沈怀玉的性子,不敢随意胡说,“公子认为我是何人?”
沈怀玉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侍卫?”
“公子为何认为在下是侍卫呢?”萧厉将笑意压下,一本正经地询问。
沈怀玉也说不上来,兴许是直觉?他总觉得这人有些莫名的熟悉,很奇怪,仔细深究后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因为你看着就像是杀过人舞刀弄剑的,戾气很重。”
沈怀玉仔仔细细地瞧着他的眉眼,他观察的仔细,萧厉反倒不自在起来。
这是没有与自已年少时记忆的沈怀玉,怀玉不记得他了。
这样的沈怀玉……对于萧厉而言,陌生又熟悉,他还有些近乡情怯,如果沈怀玉不记得年少的羁绊,那还会喜欢上自己吗?
他想要知道答案,这对萧厉而言,诱惑太大了。
萧厉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既如此,那便暂时掩饰自己的身份也好。
“公子真是聪慧,我的确实是被派来护送公子的侍卫。”
沈怀玉闻言了然地点点头,不过还有一点他想不明白,“那你为何方才见到我时,唤我怀玉?”
“情急之下唤的,”萧厉偏头看着马车的一处角落,轻声道。
“兴许是在心里唤过太多次,见到公子的时候,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沈怀玉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一时有些磕巴起来,“你…阁下这类话还是少说为妙。”
见被自己糊弄过去,萧厉庆幸之时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心蛊究竟为怀玉织造了一个怎样的梦境,怎么看起来如今的怀玉像是都不对外人设防的。
“公子,你是因何回京,怎么会在路上从马背上摔下去?”萧厉为沈怀玉倒上一盏茶,沈怀玉接过茶,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
“此事说来话长,还不是因为新帝。”
“新帝?”萧厉心中惊诧,难道在怀玉的认知中,他是存在Hela的吗?
“嗯,”沈怀玉将面上浮着的茶叶吹开,“你不知道也正常,这位新任陛下神秘得很,无人见过他的真面容,就连上朝的时候都是垂帘。”
萧厉收起惊诧的心思,忍着笑,“原来如此,那这与公子受伤有何关联?”
沈怀玉没好气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陛下可就更了不得,命我跟随各州知府暗访各地的民生民情,暗访时自然身边没带什么随从,本想要快些进京,谁曾想在路上遇到了意外。”
这乍一听,还真有几分荒诞的合理。
萧厉摸摸鼻尖,“那公子对那新帝了解么?”
“听说此人先前一直被关在深宫中,出行也是带着张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有人猜测兴许是面貌丑陋的缘故。”
沈怀玉侃侃道,见到萧厉似乎有些出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萧厉轻笑着摇摇头,“不是打听,只是怜惜公子受伤,想要知道缘由罢了。”
油嘴滑舌。沈怀玉在心里撇嘴,家里怎么会找来这么个护卫,不懂尊卑就算了,这言语之间也轻慢的很。
“公子,此番回京,您是要先去往哪里?”
萧厉特意命人将马车绕了个远路,眼下到了傍晚,几人围坐在一起,烧火烤肉吃。
春红注意着那吞噬肉食的火候,拿出走前特意从厨房带走的油盐刷上,这滋滋作响的油沸腾在肉隙间,火焰灼烧,那香味便弥散开来。
萧厉还在打听沈怀玉“如今”的住处,若是不打听到,这一回京就会穿帮。
那蛊师说了这心蛊尚且不稳定,自己又在他的身旁,最好是让沈怀玉自己记起,切不可由外界刺激。
“公子,回京后是先去往皇宫复命还是先去府邸?”
萧厉将春红烤好的腿肉用匕首切成片状,盛在洗清的树叶上,等那炙热的温度凉了些才小心地递给沈怀玉。
沈怀玉道谢接过,这肉实在太香,他没忍住先凑近闻了闻,这个动作倒是有几分孩子气。
“自然是直接进宫,先前为了方便处理政务,陛下早已让我搬进了宫中。”沈怀玉用指尖拈起一片肉,送入口中。
鲜嫩的肉汁在唇齿间回味,沈怀玉咂摸着,又吃了一片。
此处没有餐具,也不讲究什么用餐礼仪,沈怀玉这一顿倒是吃的开心,只是他吃完后看着指尖的油渍发愁。
身旁的那个侍卫动作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背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用沾湿的绢布细细为他擦拭。
沈怀玉看着对方专注的眼神,恍然想起,自己似乎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最近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觉得脑子似乎有时有些转不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沈怀玉想要知道,就也这么问出了口。
萧厉动作一顿,“影卫是没有名字的。”
“你是影卫?可我听说影卫自小便被培养在家族中保护族人,且不得出现在世人面前。”
沈怀玉满脸不信,且不说其他,就说这人收敛不了的戾气,也不可能是什么影卫。
“是,不过还有一种情况,影卫可以作为侍卫出现在主子身边。”
萧厉这些年来培养了大量影卫,对这类事自然了解,“那就是影卫选择了一人,作为自己终身守护的主人。”
萧厉说这话的时候,那面前的篝火突然迸溅出了一点火星子,那点微光就这么折射进萧厉的眼眸,把那墨绿幽影照得静谧明亮。
还没等沈怀玉开口,萧厉在他视线避开前便道,“怀…公子,我选择的是你。”
沈怀玉避无可避,只得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擦拭干净的指尖,干巴巴地应道,“嗯。”
“那你,想要个怎样的名字?”沈怀玉懊恼自己的局促,总算想到句补救的话。
萧厉眼神迟疑地收回视线,看着那燃烧的火焰,声音很轻,“我并未识过字,也未曾读过什么书,我也不知自己该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不过我这样的人,没有名字也并无妨碍,总归也无人唤我。”
沈怀玉蹙紧了眉头,“怎么会并无妨碍,小猫小狗都有自己的名字,更何况你呢?”
“那也得是家养的猫狗才有主人起名,”萧厉的声线低得几不可闻,“公子,我没有家啊。”
沈怀玉觉得自己心脏的一角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下,他不可抑制的难过起来,可他又是在难过些什么呢?
“你也是家养的,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主人么?”沈怀玉定了定心神,跃跃欲试道。
“我来为你起个名字吧,日后我便用这个名字来唤你。”
沈怀玉摩挲着指尖低眸思索,忽然在某一刻福至心灵,“‘至夜转清迥,萧萧北风厉’不如就取个厉字,这个字很适合你。”
毕竟这人看着就凶巴巴的。
萧厉扼制住心中的惊骇,是命中注定么,沈怀玉为他这本因是由人厌弃而来的名字,赋予了另一层含义。
他好像,突然有些喜欢自己的名字了。
萧厉眼角眉梢带着浅笑,沈怀玉的垂在身侧的手被他的掌心托住。
沈怀玉不自在地想要抽离,小拇指却被他似不经意般松松勾住,萧厉凝神看了一会儿,垂首落下一吻。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谢谢……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