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荒漠玫瑰>第197章 章一百九十二

  秦泽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着那些男男女女。

  春天啊,总是会有很多恋人,他们相拥在街头巷尾,热烈的拥抱与亲吻。

  秦泽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偏过头说:“归……”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连同脚步也停下。

  他站在街道的岔路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现在好像哪儿都没有他容身之地。琳娜死了,许归之也死了,他还能去哪呢?他这才发现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如此的单薄。

  “真孤独啊。”

  秦泽仰着脑袋,看着密密麻麻的高楼林立,看着那仅有的一方天空。偶尔有鸟飞过,但很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逼仄的环境如同囚笼,仇恨、家族是他的枷锁。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许归之贴着他的耳垂亲吻他,说着爱。

  爱啊……于秦泽来说太沉重,不如恨字来的更快。他的灵魂已经被这些填满,以至于现在都不知道为何而活。

  他走不出去了,从始至终都走不出去。秦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倒背出了一串地址:五十二街休斯顿书店。这是他的目的地,也是他在许归之死后从德那里得到的情报。

  虽然秦泽不喜欢德,但他确实忠心。

  五十二街已经很偏向贫民区,在那里能够经常看到衣衫不整的乞丐。以至于秦泽看到那个用木牌写着“休斯顿”的店铺时,并“Houston”的“H”写成了“X”,他开始怀疑埃尔维斯是不是留错了地址。但他人已经死了,有些东西已经无从探究了。

  秦泽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店面不大,走进去不过三四十步就能到底。店内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里面的木头味很重,还带着淡淡的霉味。就这么狭窄的地方,店主人还硬是挤出了三分之一的休息区,摆了两个小懒人沙发和一个手冲咖啡机。

  “欢迎光临客人。”拥挤的前台后面挤出一个女人,穿着吉普赛风格的衣裳,看起来热情又开朗。

  秦泽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许归之为什么会喜欢这里。

  这个女人约摸有三十出头的模样,长的和自己很像,尤其是眼睛,用一模一样来说也不过分。谁会能拒绝一个热情的“秦泽”呢?

  那个女人看到秦泽后错愕了几秒,带着试探性的、疑惑般的开口:“Abyss?”

  “我没有想到他连这个都告诉你。”秦泽开着玩笑回应。

  “并没有,只是他说会有一个长得和我差不多的亚裔会来找我,并且还说我一定能一眼就看中你。”女人笑了笑,“我准确得知你的名字还是从近日的报纸上,连环杀手杀手,整座城市都是你的头条。我在第一次看见时还在想埃尔维斯先生说的人会不会是你,今天一见还真是。”

  “喔~”秦泽耸了耸肩,“你不害怕?”

  “我又不是连环杀手,我为什么要害怕?”女人轻笑,“我只是惊讶居然真的是你……还这么光明正大不加掩饰的——”

  “因为在意我的人并不多。”秦泽接话,“大部分人忙碌着生计,根本就没时间去关心哪些人死了哪些人活着,我对于他们不过是饭后的谈资亦或者是垃圾桶里的一堆废纸,还不如第二天能不能够挣到钱来的重要。”

  “没想到您这么现实。”女人有些诧异,很快就笑着岔开了话题:“我叫吉娜,先生。埃尔维斯先生给你留了几本书,按照他的要求,我得带您去那里才能取到。”

  “你带路吧。”秦泽点了点头。

  吉娜弯了弯眉眼,扭过身子穿过凌乱的书堆,在密密麻麻的书柜后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门很矮,秦泽需要弯腰才能进入。没想到门后是一条长廊,内部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不过这应该是吉娜的个人休息区,能够看见小小的厨房、休息的房间,甚至还有个小院子。

  吉娜推开最尽头的那个房间,那是一个书房亦或者是休息室,里面堆满了书籍。

  “里面坐吧。”吉娜从高高的书架上抽出三本书,两本是用牛皮包裹着,另外一本能够直接了当的看见书名,是弗吉尼亚·伍尔夫所著作的《一间自己的房间》。这本书所有的男人读完可能认为她是女权主义亦或者是同性恋者,并不能与之共鸣,但秦泽在看到了那一刻心中居然觉得能够深深理解。

  荣格曾在集体潜意识中提到过阿尼玛与阿尼玛斯,即是男性意向与女性意向。他认为每个人的身上都是两者具备的,只是在社会环境下佩戴了人格面具,致使他们不得不遵循已有的社会规训。秦泽是赞同这个观点的,他也乐于佩戴上那张“面具”,能够为他谋求更多的利益。所以在阅读《房间》时他不止一次表达赞同,但也不止一次感到悲凉。

  周遭如同网,将其仅仅裹住,逼得他只会假笑面对。

  时间久了,谁又清楚怎么做才是对错,谁又是自己呢?每一个假面都延伸于此,但又区别于此,它们紧密相连,最后黏贴在躯体之上,吸食着他的血液蓬勃生长。他早就遗忘了最初的样子,因为一块已经碎掉的玻璃无论怎么拼凑都是割裂的模样。

  许归之一直向往着平淡的生活,秦泽很早的时候就清楚了,但他不能回应。

  他没资格回应。

  他可以嘲笑任何人像狗一样,但其实他才是真正戴着镣铐的畜生,是卑劣的小人。

  许归之欺骗了他,其实现实是秦泽欺骗了许归之。

  他与他的相遇,全都是秦泽精细计算过。霍维将他送到塔诺维奇家的福利院除了让他成为“人”之外,还有个任务便是接近他。秦泽其实有怀疑过许归之是不是知道,但是他从未提及过。

  不过“恋爱”是个意外。

  秦泽最开始的推想是和他成为朋友,没想到最后成为了“男朋友”。他局促过、不安过、焦虑过,他辨不出那种情绪,在无数的日夜里辗转反侧时,许归之温柔地接纳了他,包容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这让秦泽第一次如此的留恋“爱”,他近乎下意识地想要抱住他,想要逃到他的身侧。

  但他不能。

  每月一次的家庭会议中他需要向霍维汇报任务进度,如果没有达到预期就会被狠狠地“惩罚”。这个自称“父亲”的人一次次的鞭挞他,在事后却又温柔的爱抚他。

  如果他没有遇见许归之的话,他可能会觉得霍维那就是“爱”吧。

  那是一朵丑陋的花,粗暴地盛开在他的尸体上,上面灌注着他对家庭、对父爱的渴望。他没办法割断,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霍维规训得很好,在漫长的青春期中他大多数是不敢反抗的。但他尝到了反抗的滋味时,就会像吸毒者般上瘾。

  鬼使神差地,他隐瞒了与许归之交往的事实,他拿着自己编纂的故事,哄骗霍维。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霍维是相信的,以为塔诺维奇家的那个傻小子不过是看上了秦泽的肉体,与之结为了长期的炮友关系。这种情况对于位高权重的人来说是很常见的事,他也没放到心上。

  秦泽第一次有了小秘密,也是因此他种下了叛逆的种子。忤逆他能够让自己获得更多的自由,也让秦泽发现其实他也不是只手遮天。

  那是一段绝对美好的青春时光,是秦泽这苦难一生最自由的时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他们还这般耀眼。

  事情传至霍维的耳中时,霍维就如同平常一般将秦泽召回了家族,他什么话也没说,反而是笑眯眯地折磨了他一个星期。秦泽也是不服输的硬骨头,就硬生生熬着。熬至整个人都进了医院两三回都未松口,尝过自由味道的人怎么可能会再想回去。

  霍维也是第一次见秦泽这般,于是他将矛头对准了埃尔维斯。如果他俩不分手的话,他就会杀了他。而被软禁的秦泽,只能无力的接受。于是那场雨,秦泽以“欺骗”为由,狠狠地甩了许归之,他冷静地看许归之在他面前发疯,看他为此难过甚至崩溃,他都没有松口,至今都未曾松口。

  不过霍维没有想到的是,秦泽也借此机会逃离了家族四年。这反倒是没有让他动怒,倒是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他本来就觉得日子过得无聊,玩起猫住老鼠的游戏倒也是不错。

  秦泽四处躲藏,他的踪迹近乎遍布每一个洲。但好像就被什么指引了一般,在他回到费城的两个月后,他在酒吧撞见了埃尔维斯。

  虽然间隔了四年,这一次,他不敢爱了。

  他次次的拒绝,说自己已经放下了,但就像他笑着和许归之说他不从不参与家族的事,但其实他所做的每一件都与家族有关。

  他无法摆脱枷锁,他就只能去拒绝。可许归之就像看不见一样,一次又一次地靠近。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秦泽忍不住心想。

  他明明是个疯子、精神病、杀人魔,别人眼中的怪物,就连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算作一个“人”时,他不顾一切都想要靠近。他说疯子就要跟疯子在一起。

  谬论。

  但是会感动。

  秦泽靠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抬手遮住了眼睛,另一只手抚摸着那本书,将其放到了一边没再打开。

  很可惜的是,他明白的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