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秦泽亲自送阿尔杰登船,看着游轮彻底离开港口后他还未离开。
他在看海。
一望无际、辽阔的海。
入眼皆是蓝色。让人压抑和窒息的颜色。
秦泽讨厌这个颜色,因为总像是提醒他那场葬礼。
没有人来入殓,没有人化妆,也没有人祭拜。就连举办丧事的礼堂,棺材,以及后续的埋葬,都没有。他没有哭,就静静地看着她。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舍得。
他记不清那种情愫了。
他奔去礼堂,求了教父。他记得,那个教父总是打量他,从上至下。
他记得他站在教父面前,及他腰那么高。
教父按着他的头说他真是个好孩子。他那个时候几岁?十岁?或许更小。反正在那个年龄阶段徘徊。他忘了。
礼堂的钟声响起,窗外似乎有鸟飞过。
腥臭味在口腔蔓延,一脸白浊。
教父说他是近年来最美的神迹,摁着他的头让他继续。
他求来了葬礼。
看着入殓师将她的脸画得惨白,看着教父在祷告,看着他偷来她生前最爱的蓝色鸢尾在她的胸前盛放,看着阳光透过彩色琉璃窗撒在她身上,看着她棺材合上埋进了乱葬岗。
秦泽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不舍得。
他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记不得了,什么都记不得。那些碎片的东西涨满了脑袋,那些聒噪杂乱的声音溢满整只耳朵。
他记得教父的尸体。
是他杀的。
他这一生杀了很多人,但唯独教父的那具印象深刻。
可能是因为他的第一次。第一次总是特别的。
教父想要他死心塌地的服侍,每天都说着一些狗屁不通的话,譬如“你生下来就该服侍教父,因为你是神之子”,“神之子就该是净化教父所排射的浑浊”……太多了,他记不清,比神话故事里妖言惑众的美杜莎还能说。
他嫌他聒噪。
可是他太小了,不是对手。
他想了个办法。
因为教父喜欢独自一人进餐,且必须要男童服饰。那个教父又老又好色,他肯定不会拒绝。他便借这个机会,坐在了他的脸上。在他贪婪地闻着秦泽的下体时,秦泽抬手手握住早已经藏好的刀,从前面捅破了他的喉咙。
他的力气不够,捅不到那么深。但是没关系,他抱着他的脑袋,从后方坐上去。他没有办法抵抗,只会让刀越进越深。
直到他看见刀尖穿出,他才起身。
教父一脸不可置信地捂着喉咙,抬起头想要直呼救命。但他忘了,他的嗓子漏风。只听到咕噜噜的血泡与空气交响声,是动听的。
教父神情惊恐的注视着秦泽,瞳孔慢慢涣散,血流了一地。
他忽然想起了杀害他母亲的凶手。那个凶手说他是天生的变态,是疯子,和他一样。当时他觉得那个人在放屁。
现在他觉得是了。
他杀了教父,没有负罪感,只有愉悦。
他很冷静的处理现场痕迹,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假装要去服侍的样子。等到教堂的钟声响起,他打开门,对着他制造的现场乱叫,引来修女。
谁会怀疑一个孩子呢?秦泽躲在那些修女的臂弯,眼中落泪,嘴角扬笑。警官也来了,反反复复搜查了好几遍,却一直没有搜查他的房间。因为他是个孩子。
孩子就是会有很多特权。
修女们叽叽喳喳,惋惜教父的好,她们在吟唱哀歌,请求教父去往天堂。
多么讽刺的场面。
秦泽一瞬间就觉得这些人无聊透了,虚伪的,各个脸上都带着面具。明明晚上彻夜长谈说着教父劣迹斑斑的事情的人也是你们。
那圣洁的十字架,就伫立在那里。
秦泽在一个所有人都熟睡的夜晚,放火烧了教堂。
火光冲天,他站在外面,看着惊慌失措逃出来的修士与修女,突然就想笑。
笑着笑着他就开始哭。
烦闷带着杂乱无序的线,一点一点裹住自己。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各式各样的声音,击打着他的脑袋。
直到海鸥声响起,才把他从这混沌中拉出。
秦泽深深地看了眼海,扭过头来就发现他身后的路边,埃尔维……哦不对,应该是许归之正靠在车旁,在等他。
他抱着一束花,艳丽的红玫瑰。热烈的红色,如同一把火,点燃了他的生命,抓住了他的眼睛。
许归之和以前一样,喜欢整这种老掉牙的浪漫。
“你好久没来,我就来接你了。”许归之看着走到他面前的秦泽,将花递给了他,“喜欢吗?你的入职礼物。”他吻了吻秦泽的脸颊,缱绻的,落在了唇瓣。
但只是点到为止。
“还行。”秦泽抱着花,躬身溜进了车里。许归之也随即坐进车里。
“这是药,一个月的分量,应该够你解决了。”许归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子,塞进了他的口袋,“所有的入职我都办理好了,活也是最轻松的文职工作,你只要负责每日记录数据。”
“一个月太长了。”秦泽目光扫在他的脸上。
“那你想走了的时候,假死好了。”许归之笑,重新递给他一个药瓶,“里面是假死药,会让你身体休克三个小时。莱文沃思有专门的焚化炉,检查尸体的人是我的朋友,我会让他帮忙把你运输出来。”
“嗯。”秦泽点头。
“这是人物资料和莱文沃思看守所平面图。”许归之递过一个文件夹,“还有,你需要换装一下,我还给你带了化妆品。由于莱文沃思不准带入外来化学物品,我将备用的化妆品藏到了接待室的通风管道,你得自己想办法取一下。”
“好。”秦泽抽出资料阅读着,很敷衍的回应。
许归之有些不爽,故意靠近去抽他的资料,怎料秦泽直接松手,他直接跌回了原处。
秦泽抬眸看向他,“看完了,把化妆品给我吧。”
许归之叹了一口气,“亲爱的……你也太无情。就算对待好几次的炮友也不会这么冷淡吧。”
秦泽端坐着,嘴角扬起,“那你想怎么样?”他伸出手狠狠地揉过他的眼角,将那副平光镜取下,“你戴眼镜总是显得……那么虚伪。”
“谢谢夸奖。”许归之看向他,“为了以防万一,我想检查一下……当年给你留的‘屏障’。”
“不用了。”秦泽坐会原位。
他知道许归之说的什么。他当年有段时间失控,怕自己伤了他,就让许归之在自己的脑子里上了一把锁,以防暴走,也会让自己第一时刻清醒过来。
时间越久,那把“锁”就越老旧,久而久之就关不住脑海中的汹涌猛兽了,但是秦泽不想管了。
他也就这样了。
其实有些人活着本身就是痛苦,没有必要再留恋那些美好的东西。
“泽……”许归之还想再说,但是秦泽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柔软的唇碾上他的唇瓣,撬开他的齿关,舌尖一点欲要来个法式湿吻,却转而开口轻咬住他的下唇。许归之还未来得及回味,秦泽就分开了。
“报酬。”秦泽低眸,顺势从他的脚下抽出一个手提箱,轻而易举地打开,是一整套易容用的化妆品。
许归之低笑出声,“我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他的眼底又划过埃尔维斯的强硬,他想直接将人锁在自己的床上,但又很快压了下去,他不可以再度强势。上一次埃尔维斯的举动算是彻底磨灭了他和秦泽之间的信任,他得慢慢的。
秦泽就像一只受惊的猫,你需要哄骗才会让他对你敞开心扉。
许归之就这般安静的盯着他,看着他给自己点上麻子,眼窝画的深邃,鼻梁垫宽,顺带着连着那消瘦的脸庞。
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将刘海拨出几缕遮住了眼睛。
他从一个杀气凛然的亚裔变成了胆小如鼠的拉丁美裔。尤其他纠正了自己的口音,如果不是他这一双眼睛。但很快,这双眼睛也会被遮住。
许归之递来了一对美瞳。
“可以稍微改变你的瞳色,你这双黑眸太过耀眼。”许归之笑,“你也知道,市面上的软性隐形眼镜只能纠正近视,但是最近强生安视优做出了一款有色眼镜。你佩戴试试看?我还托人给你准备了几副换用,一并放在了莱文沃思的通风管道。”
秦泽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过。
他看着盒子中小小的原片,想了想直接安在了眼中。确实是不一样,透过镜子,能看见黑色的眸色变成棕色。
秦泽扭头正欲道谢,许归之就直接凑近吻住他的唇。说是吻,不如说像是被小动物舔了一下唇更贴切,很快就分开。
他笑:“索取报酬。”
秦泽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许归之也正坐回他的位置,朝司机说道:“开车吧,去莱文沃思私人看守所。”
路途很长,因为看守所的特殊性质,也是怕别人逃跑,通常都设在了郊区。
秦泽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荒凉的郊区。除了树就是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他正出神,一只手悄然握住了他的手。
“松开。”秦泽没有扭头都知道是谁。
“握一下,亲爱的。”许归之叹气,“你上次拿刀扎我的手还没好透,现在还隐隐作疼,就让我握一下嘛……”
“那是你活该。”秦泽顿了顿,“还有,也不知道你和谁学的撒娇,很恶心。”
“好吧。”许归之耸了耸肩,“我以为你会很喜欢那种乖巧的。”看起来茶茶的,像顾瑞一样。他自然是没有说出这后面的话。
“我总觉得你对我有误解。”秦泽回眸,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埃尔维斯有这种误解就罢了,为什么连带着你也有。你把他吃了?”
许归之眸色一沉,握住他的手不自觉一紧:“还没。”
“呵。”秦泽冷笑,不愿再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