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白头,旁人或许无法理解,赫连淳锋自己却是十分冷静,丝毫不觉诧异。

  距他上一世离世的日子似乎也不远了,若他命中注定有这一劫,他愿意受着,重活一世,他知道太多曾经没有看清的真相,对他来说已经满足。

  前世华白苏本就是替他送命,如今他只求上苍能将所有劫难都还给他,换华白苏平平安安。

  赫连淳锋拒绝了想要替他诊脉的华辛及众太医,只是在喝了口水润喉后,对着华辛道:“爹,快替白苏看看。”

  华辛微微点头,上前替华白苏诊脉。

  华白苏的脉象与昨日无异,按脉象看,本该早已经醒来,可他却迟迟未苏醒,其中原因,无人能说清。

  太医跪了一地,求着赫连淳锋诊治,赫连淳锋眼也没抬,不耐道:“看朕做什么?如今躺在这里的是白苏,需要诊治的也是白苏,你们有这个精神跪在这求朕,不如回去研究医书。”

  太医们面面相觑,不敢开口,亦不敢起身离开,只得继续跪着。

  最后还是华辛上前道:“陛下,这么多人挤在屋内,有些憋闷,于白苏也无益,还是让他们先下去吧。”

  赫连淳锋这才挥了挥手,让其余人等都退下。

  屋内很快便又只余下华辛、贺幺儿及赫连淳锋三人。

  赫连淳锋的视线落在华白苏紧闭的双目上,正想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忽然察觉他放在一旁的手似乎微颤了颤。

  “爹!”赫连淳锋见状立刻让开身子,想让华辛上前查看:“白苏刚刚似乎是动了!”

  华辛与贺幺儿原本就在床侧,但华辛并未挪动脚步,而是对赫连淳锋道:“老夫现在也帮不上什么,白苏醒来最想见的该是陛下才对。”

  赫连淳锋也没推辞,便又回到华白苏身旁,他如今浑身都有些无力,一颗心又跳得飞快,紧张到几乎忘记呼吸。

  好在这次华白苏未让他等太久,没一会儿便睁开了眼。

  华白苏睁眼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抹白,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复,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惊得立刻咳嗽起来。

  赫连淳锋手忙脚乱地替他顺气:“我吓到你了吗?”

  华白苏才苏醒,还没什么力气,只能在这时努力拉住赫连淳锋的袖口,让他凑近自己:“赫连淳锋,你的头发……”

  赫连淳锋,这四个字一出,赫连淳锋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不同了。

  虽说他总爱诱着华白苏喊他的名,但华白苏极少让他如愿,大多时候,华白苏都称呼他“陛下”,带着几分与旁人不同的亲昵。

  而上一世的华白苏,却总爱这样唤他,明明听来平淡,又像包含了万般情绪。

  那么如今这个眼前的这个华白苏,是否也是从那一世来,他重生后这两年与对方经历的种种,对方是否已经遗忘,赫连淳锋不敢细想。

  见赫连淳锋神色有异,华白苏过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又喊道:“陛下?”

  这次的语气,倒是赫连淳锋熟悉的。

  赫连淳锋愣了愣,他有千言万语想问,想说,可显然都不是时候,最后便只能强撑起笑脸,柔声道:“白苏,你现在感觉如何,我们都很担心你。”

  华白苏似乎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经历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已经包扎好的腹部:“孩子呢?”

  “孩子奶娘看顾着。”赫连淳锋顿了顿,“是双生子,白苏,我们有两个孩子了。”

  “两个?怎么会……”华白苏下意识抬眼看向华辛,似乎是想要确认。

  华辛点了点头:“是,虽然为父之前并未发现,但你腹中确是双生子。”

  贺幺儿比华辛更懂得察言观色,她看看赫连淳锋,又看看华白苏,总觉二人之间的气氛与之前有些不同了,低头思索片刻后,她拉了拉身旁的华辛,对二人道:“我们去看看孩子,一会儿白苏好些再抱过来,陛下先在这陪陪白苏吧,不过白苏才刚醒,要顾着身子,也别累着。”

  赫连淳锋明白贺幺儿是想让他们独处,便点头应下,又道:“多谢娘。”

  贺幺儿笑了笑,带着华辛离开。

  赫连淳锋明明有许多话想问,却又不知在这时问是否合适,毕竟就像贺幺儿所说,华白苏还十分虚弱,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

  屋里变得十分安静,谁都没有先开口,过了一会儿,华白苏或许是意识到赫连淳锋并不打算问什么,便主动道:“陛下,我昏睡了多久?”

  赫连淳锋回神,伸手轻轻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掌:“一日一夜。”

  “我做了一个梦。”华白苏一直看着赫连淳锋,在他这句话落下后,能明显察觉到对方的眼神变了变,有疑问,有慌张,可最后似乎又全都化作一种释然。

  这令华白苏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其实这一个昼夜中在他脑海出现的那些画面,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更像是忽然多出的一段记忆。

  在这段记忆里,赫连淳锋不再是这个对他万般温柔,永远将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男人,而更像是一个只顾肆意妄为的暴君,可偏偏,他又能从对方平日的各种举动中,看透对方的矛盾,那并不是不爱,而是不懂。

  无论是对他,对朝臣,还是对百姓,赫连淳锋皆不懂该如何把握分寸。

  虽然他不知赫连淳锋是用了什么方法重回过去,这事想来便十分匪夷所思,但再回头去看他与赫连淳锋相遇后的种种,华白苏清楚,一切便是从水牢那日开始,走向两个截然不同方向的,也就是说,赫连淳锋是在经历一切后,重回了那一日。

  如此一来,在赫连淳锋身上,所有曾经让他困惑之处,便都能说通。

  忽然转变的态度、对他安危过分的在意、还有叛乱那日见到毒雾时的反应,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白苏……”赫连淳锋闭眼,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很快又像是想通似的,一点点松懈下来,如实道:“白苏,那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