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沉落飞鸟>第二十章

  自从和松奚在一起,谢沥旅行的脚步越来越慢,认真感受每个地方的生活,稀疏平常的一天,散散步到湖泊边坐坐也不觉得无聊。

  “今天去玉湖村,我们等会儿去超市买点水果路上吃。”

  滇州的水果种类非常多,许多都是谢沥在江城不常见或者价格昂贵的,在这边吃了个爽。

  他带着松奚来到附近的一家水果店,里面成群结伴的游客很多,空间有些拥挤。

  “人太多了,你在外面等着,我买点就出来。”谢沥说,他怕松奚进去被人挤得磕着碰着,一个人进去更快更省事点。

  “哦。”松奚表情不太情愿,好在店子不大,他在门口也能看见谢沥的身影,便答应了。

  谢沥进去后,他一直朝里面望着,怕目光跟丢。

  就在这时,松奚突然敏锐地察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回头望去,果然对面有几个年轻男人站在树下一直盯着他。

  那种感觉就像猎物被猛兽盯上时,有种本能的预感,身体会下意识做出反应,想要尽快逃离。

  只见其中一个男人手指轻轻动了动,几个人左右看了眼来往的车辆,朝松奚这边走来。

  松奚瞬间警觉,心也悬在了胸腔之上,这种感觉就像在春城和谢沥回客栈遇到围堵之前——危险临近的预示,他下意识反应就是跑,绝不能让他们伤害到谢沥。

  看着人跑了,几个男人拔腿便追。

  松奚以最快的速度跑着,仿佛回到长松市,一觉醒来后身处陌生环境,第六感隐隐不安危机四伏,找到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去逃命。

  他如上次一样,跑进一条小街里,没想到这次是个死胡同,小街的尽头被成堆的砖瓦阻挡,还有建筑用地的钢筋架封着,上面贴有“前方施工,请勿通行”字样。

  “别跑了,奚小公子,我们都是替人办事,只要跟我们走,保证你暂时没事。”为首的那人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手铐来,绕着手指打转。

  松奚没说话,沉下脸,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几个人猛得冲上前,试图去抓住他,松奚东躲西藏,捡起砖瓦直接往他们身上扔。对方来人有五六个,直接将他去路堵死,出手一个比一个狠,在拳打脚踢中,松奚的脚被地面上混乱的瓦砾绊了一下,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他重重推到后面的钢筋架上,后脑勺被撞了个闷哼。

  一阵眩晕,脑袋仿佛被千金重的水泥挤压,那些过往的无数碎片极为沉重地挤进脑子里,搅和成一片,侵占每一处缝隙。

  “啊——”他捂住头,痛苦地叫出声来。

  沥沥,沥沥,沥沥,好痛!好痛!好痛!

  那些人趁机将他按倒在地,疼痛使松奚挣扎地更厉害,腿脚并用,疯狂甩着脑袋,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从浑浊一点一点变得清明。

  而谢沥这边,买完水果出来发现松奚不见了,第一反应是气他又乱跑,转念一想,松奚最近时时刻刻都恨不得黏他身上,怎么会乱跑。

  他去问一旁的收银员,松奚长得这么好看个子高很显眼,应该不少人关注,奈何收银员一直在忙着结账,根本没注意门口。

  “你是在找那个长头发的小伙子吧。”旁边有个大妈突然叫住他。

  “对,您见到他了?”谢沥迫不及待询问。

  “见到了,他刚刚就在这儿,街对面好像有几个不太面善的人跑过来找他,看他样子挺害怕的,往那边跑了。”大妈指了一个方向。

  谢沥瞬间心如擂鼓,说了一句谢谢,把手里的水果塞给大妈,赶紧朝松奚逃离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谢沥脑子空白,不敢想象松奚如果遇到的是仇家会怎么样,只遵循大脑给出的最坚定的指令——一定要找到他。

  云江生活区狭小的街道非常多,谢沥每路过一条都会迅速扫一圈。

  他的额头很快布满细密的汗珠,体力逐渐下降,发出微微喘息,依然奋力向前奔跑。

  这次,他听见一条小道里发出若有若无的闷哼声,似乎有人因疼痛呻吟。

  他飞快跑进去,眼前的场景让他忘了呼吸。一群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脑袋不同程度受伤流了血,滴落在水泥地上。而松奚更加狼狈,靠在背后的钢筋架上,手里紧握着一块带血的砖,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身上都是伤。早上刚给他扎好的马尾散落开来,有几处被血丝凝固成一缕一缕垂在胸前,挎包上的兔子留言板也弄得脏污。

  “松奚...”他颤着嗓子跑过去。

  奚予洲抬眼看他,目光带着一种陌生的冷漠,谢沥根本没功夫多想,蹲下身打算扶起他,被对方挣脱轻轻甩开。

  “手机给我。”奚予洲虚弱地说道,声音却不容拒绝。

  谢沥不明所以,把手机拿出来给他,“要手机干什么,我们现在马上去医院。”

  “不用。”奚予洲拿过手机,熟练地输入密码,拨了一通电话。

  “嗯,云江,景泰街这边,明月客栈,快点。”奚予洲和手机对面人说完话没把手机还给谢沥,一直紧紧捏在手里,“回客栈。”

  谢沥这才意识到,松奚好像不一样了,他声音微微颤抖,“你,恢复了?”

  奚予洲微不可察点了下头,面无表情说道:“这段时间的花费我会补给你,等奚家来人,你和他们谈。”

  谢沥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将松奚搀扶回客栈的,只记得一路上脚步虚软,手都在抖。

  奚家的人动作很快,他们刚到客栈没多久,来了十来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将大门围住,为首的人年纪约莫有四五十岁,面容虽有皱纹,精气神却不显老,一身灰色条纹西装,戴着一块精致的腕表,见到奚予洲神色格外激动。

  “奚少爷!”他对一旁提着药箱的男人说道,“快去给奚少爷检查身体。”

  奚予洲一身污渍都还没来得及换洗,任医生给他包扎着头上的伤,手指轻扣一旁的木桌,说道:“王叔,和我爸说一声,董瑞鑫。”

  “老板早查到了,奚小姐带手下扣了他不少人,一直问不出你下落,桑纳那边警方也出动了。”王昌平回道。

  “嗯,下午我回桑纳,”他顿了顿,看了眼一旁从进客栈就没说话的谢沥,“把他也带上。”

  从谢沥看见那一个个高大笔直的保镖到门口时,他就知道松奚的身份不简单。从前在楚王宫工作,老板还算江城本地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人物,保镖都没这个素质。听着他们的对话,明明身处一个空间,谢沥却觉得距离是如此遥远。

  他一言不发装成透明人,却在松奚提到他那一刻,心里泛起涟漪。

  松奚这是要带他回家?那刚才的那句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想补偿他吗?

  浮动的隐隐不安被自我欺瞒压至心底。

  “松奚。”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王昌平不愧是久经商场的老人,会看眼色不多嘴,没问谢沥是谁,直接答应下来。

  奚予洲身上的伤经过简单处理后收拾好东西,选了时间点最近的航班,带上谢沥和两个保镖一起坐头等舱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桑纳。

  下了飞机奚家私人疗养院开车将他们接走,奚予洲在外这么长时间又受了严重的伤,需要做全身检查。

  谢沥被安排在病房里等着,奚予洲被护士推回病房,他立刻冲上前握住对方的手,“怎么样?没事吧。”

  奚予洲半躺到床上,淡淡地看了一眼被抓紧的手,不着痕迹抽出来,“别碰我。”

  谢沥顿时如坠冰窖,浑身冰凉,难以置信问道:“你说什么?”

  奚予洲慢条斯理道:“这几个小时我在消化过去近一个月的记忆。”

  谢沥握紧拳头,等他接下来的话。

  “非常感谢你救了我。”

  “我是喜欢男人,但对你这款直男从不感兴趣,开个价吧。”奚予洲用最平淡的表情说着最残酷的话,“本来想让你和他们直接交涉,我们不必再见面,又觉得不妥,还是把你带过来感受一下我们之间的差距。”

  “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谢沥手臂青筋暴起,死死克制住了往那张熟悉亲密的脸上砸一拳的冲动。

  “你他妈说什么?我当初救你是图你什么吗?你他妈身上都是伤,被人打成那样,我能图你什么!”

  奚予洲傲慢挑眉,那是绝对不会在小傻子脸上出现的表情,“我后来不也救了你一次?两清。其他用钱能解决的事,都好说。”

  “去你妈的两清!”谢沥眼眶瞬间红了,拳头还是挥了上去,到底没舍得砸他脸上,砸在一旁的枕头上。

  小傻子奋不顾身救他,在他的嘴里变成了一场轻而易举的交易,这是在侮辱那份纯真炙热的感情。

  门外的保镖瞬间冲进来,将谢沥控制住。

  “放开我!”谢沥疯狂挣扎,“松奚,叫你的人给我放开!”

  奚予洲示意了一眼,保镖放开谢沥,退到门口。

  “我叫奚予洲。”

  谢沥抹了把脸,红着眼睛狠狠盯着他,试图从这张冷漠的脸上寻找一丝那个笑起来像只小狐狸似的小傻子踪迹,可惜,毫无相似之处。

  原来同一张面容也可以如此陌生。

  “我们之前说的在一起都不算数了是吗?”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声音有些嘶哑。

  “你觉得呢?”奚予洲看着那张明明悲伤挫败又不愿意服输的脸,竟有些于心不忍。

  一定是傻子在干扰他,等这人离开,他需要去看心理咨询师。那段记忆之于他而言过于陌生,仿佛在看一段他人的电影,却死死塞在他的脑子里,抹不掉拿不出来。

  “你说!算不算数!”谢沥没忍住,落了一滴泪下来,他很快擦干。

  “不算数。”奚予洲别开眼,不再看他。“我累了需要休息,既然现在不谈钱,那请谢先生出去吧。”

  保镖上前捏住谢沥的肩膀做了个请的手势。

  “松奚,我操你大爷!”谢沥痛苦地吼了一声,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湘州!

  最后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那可是他的小傻子,他怎么舍得让他去死。

  谢沥被保镖请出去,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眼泪越掉越多,他崩溃地怎么抹都抹不干净,干脆放任捂住脸,泪水止不住从指缝溢出。

  小傻子软糯糯的声音浮现在脑海里,他说:“沥沥,不哭。”

  “沥沥,不哭。”

  “沥沥,不痛。”

  “沥沥,不难过。”

  “沥沥,喜欢你。”

  小傻子满脸着急,手忙脚乱想要擦干他的眼泪,却发现怎么都触碰不到。

  谢沥知道,以后再也触碰不到了。

  他们还没有一起去爬雪山,一起去看像宝石一样的湖泊,一起去大草原畅快骑马,一起去喂大象...甚至,他还没有亲口说过一句喜欢他。

  哭过后,他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突然听见房门被人打开,只见保镖进去拿了个东西出来——是那个脏兮兮的兔子留言板。

  他知道松奚喜欢它,特意从云江带过来放在了他的病床头。

  下一秒,兔子被保镖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谢沥愣了好一会儿,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跑过去从垃圾桶里翻出那只灰兔子。

  背面“谢沥”“松奚”两个连在一起的名字沾上了污渍,他用大拇指搓了搓,发现搓不掉。

  画面近乎成了静止,只有捏着木牌的手微微颤抖着。

  一滴眼泪落在日期上,浸湿了木板。

  振奋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了...

  奚:各位看官老爷们,咱以后要改名儿咯

  明天休息,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