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自然醒, 时疏一迷迷糊糊睁开眼。
卧室窗帘被掀开一条缝,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透过通透的玻璃, 裹挟着秋日和煦的暖意, 缓缓洒落在地。
时间应该不早了, 两道光线直直落在柔软的床铺。
时疏一揉了揉眼睛,掏手机的动作猛地一顿。
充盈绚丽的光线中, 一张近乎完美的脸放大数倍, 近在眼前。
霍望阖眼倚靠在床头,脑袋低垂, 面对着他。
纤长浓密的睫毛微颤,鼻翼黑痣清晰可见, 尤其近距离观摩,白纸点墨, 尤为性感。
醒了又没完全醒, 鬼使神差下, 时疏一扶着靠垫坐起身, 上半身微微倾斜, 朝他觊觎已久的鼻翼伸出手。
指尖触摸到温热的肌肤, 时疏一没有忍住,指腹落在性感的黑痣轻轻摩挲。
大概是昨晚喝多了酒, 霍望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时疏一愈发大胆, 指尖渐渐往下,划过男人削薄的唇瓣,然后掠过流畅的下颌线, 如同画画一般, 一寸一寸的描摹。
飘忽的视线停留在凸起的喉结, 时疏一犹豫了一下,手顿在半空中。
“摸吧。”低沉的男声蓦地响起,时疏一瞳孔一缩,抬头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
睡梦中的人已然清醒,霍望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眼里哪有半点睡意,整个人精神饱满,半点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抽回的手被人一把攥住,霍望带着他的手,不容抗拒地一寸一寸往下滑。
严丝合缝的衬衣领口轻轻挑开一颗纽扣,宽大有力的手掌引导着时疏一,覆上性感凸起的喉结。
指尖仅停顿一秒,时疏一好似被烫到,猛地抽回手。
偷摸被抓到现行,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
灼热的视线牢牢黏在他身上,时疏一大脑飞速运转,瞪了一眼霍望,先发制人:“咳,快中午了吧!怎么在别人家还睡这么晚?”
“别人家?”霍望眉峰微挑。
“不是,”意识到这话有歧义,时疏一小声找补:“就,爸妈家。爸妈家睡到中午也不合适吧!”
霍望昨晚确实喝得有点多,但也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做出在时家一觉睡到中午这种失礼数的行为。
他早上七点便醒了,回江屿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带上提前准备好的礼品重新登门。
出去一趟再回来,霍望还在楼下陪时远山喝了两个小时的茶,时疏一还没睡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昨晚喝醉酒的人。
霍望不忍吵醒他,靠坐在床头阖眼小憩,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一抹笑意自霍望眼底蔓延开,他挠了挠时疏一的下巴,低声道:“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睡得太香?”
“搞不懂你们这种睡五六个小时就精神抖擞的人。”
时疏一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哈欠,后背顺着靠垫往下一滑,重新埋进温暖的被窝,“这天气太适合睡觉了,我恨不得一天睡十八个小时。”
“快中午了,晚上再睡。”霍望掀开被子,两只手托着时疏一的臂膀,稍用点力,无情地把人从床上捞起来。
时疏一没有挣扎,任凭霍望把他抱坐起来。
木质香调馥郁,萦绕鼻间,时疏一嗅着熟悉的气息,略微犹豫片刻后,脑袋一偏,顺势靠在霍望的肩膀上。
没有任何停顿,男人线条流畅的手臂旋即环上腰肢。
时疏一抬眸,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霍望,忽地一笑:“霍望,你昨晚喝醉酒的样子真可爱。”
“是吗?”霍望俯身凑近:“那再给我一个甜头好不好?”
距离拉近,鼻尖一下子就贴到了一起,滚烫的鼻息交织缠绕。
时疏一头皮发麻,慌忙缩回脑袋,“你没断片?”
霍望低笑:“一一,我没说过我喝酒断片。”
霍望记得昨晚的所有,包括被时颂撞见,时疏一主动给他的亲吻。
“呵,我起床了,管你断不断片。”
下床,穿鞋一气呵成,时疏一走到浴室门口,忽然想到正事儿,转头朝霍望扬了扬下巴,“你回家有没有顺便把我准备的礼物带过来?下午还要去你家,给你爸妈——”
“疏一,”整理被子的霍望停下动作,打断他的话:“是我们的爸妈。”
*
“——中秋节快乐!”
“来来来,一起喝一个。”
吊灯光芒闪烁,大理石餐桌摆满精致丰盛的菜肴。其乐融融的餐厅中,时疏一随家人起身,一家人端着酒水、饮料,在阖家团圆之际,一同举杯欢庆。
时家向来注重传统佳节,总共才五个人吃饭,饭菜准备了一大桌子。
应季节的清蒸大闸蟹,时疏一爱吃的栗子焖排骨,宁雪最爱糖醋咕噜肉……家常菜与海鲜全宴摆满餐桌,清香可口的气味弥漫,浓厚的节日氛围在餐厅里蔓延开。
中午准备的精酿桂花酒,闻着甜丝丝的,桂花香气馥郁,不见一丝酒味。
霍望和时颂倒了满满一杯,平日不怎么喝酒的宁雪也倒了小半杯。只有时疏一和时远山各自捧着一杯橙汁,眼巴巴地看着。
“很香,度数不高,要不要尝尝?”霍望扭头看向眼巴巴的时疏一,轻声问道。
嘴上问他要不要喝,却半点没有拿酒杯倒酒的意思。
时疏一小嘴一瘪,似有不满地点点头:“给我倒一点,我尝尝味儿。”
话音刚落,霍望身前的酒杯高高举起,浓郁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他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酒杯递到时疏一唇边,声音很轻,蕴藏着无限温柔:“喝吧,先尝一小口。”
一时间,饭桌上三道炙热的视线直勾勾地扫过来。
时疏一没敢分神去看别人,就着霍望的手,轻轻抿了一小口桂花酒,旋即慌忙推开他的手:“好了好了,尝个味儿就行了,吃饭。”
“嗯。”霍望笑着放下酒杯。
酒味儿愣是一点没尝到,时疏一刚咽下去,又听到时颂阴阳怪气地“啧”了一声。
“多大的人了,还让人喂。”
时颂慢条斯理地剥开蟹壳,嘴上半点不饶人。
一听这话时疏一不乐意了,正要发作,坐在主位的时远山抢先开口:“有你什么事儿?人家小两口感情好碍着你了?好意思说你弟弟,你多大的人了,还一个人坐在家里吃饭!”
“可不是嘛。”宁雪笑着附和:“夫夫恩爱和睦,多少人都羡慕不来。你看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就差你了,小颂。”
说完她分别给时疏一和霍望夹了一块排骨,唯独没给时颂。
时颂埋头剥螃蟹,一声不吭。
时疏一啃着排骨都快笑死了,他哥也算是自食其果。大龄未婚青年,还敢调侃别人。
一己之力改变局面,团圆饭秒变催婚现场。
时远山越说脸越黑,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空酒杯,往时颂面前一放,垮着脸道:“真不想说你,越说越气,给我倒一杯酒!”
时疏一、宁雪:“……”
“爸,感情你兜了一圈就为了这?”转移矛头的机会这不了就来了,时颂放下螃蟹,挑眉看着时远山,一本正经道:“不是不给你喝酒,是你不能喝。”
“对吧妈?”时颂轻飘飘一句,成功祸水东引。
宁雪放下筷子,瞪着时远山:“今天你给我喝一个试试。”
上次中风住院后,宁雪盯的紧,时远山一滴酒都没沾过,实在馋的厉害。本想借着过节的由头喝上一杯,结果……
时远山还不死心,朝时疏一眨了眨眼睛。
时疏一埋头啃排骨,权当没有看见。
他又转头看向时疏一旁边的霍望,笑眯眯道:“小望都说了,这桂花酒度数低,我就喝一杯,没事的。”
“父亲,您的身体状况不宜饮酒。”霍望装作看不懂他的眼神,将他喝酒的希望彻底磨灭。
“哎呀,这大过节的,你们真是太无情了!”
“吃菜吃菜。”
“爸,我陪你喝饮料。”
……
边吃边聊,一顿团圆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吃完饭,时疏一和霍望坐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
他爸妈下午要去看外公外婆,晚上还要去爷爷家小聚,行程安排得太满,根本没空陪他们俩。
两个人都沾了酒,霍望临时叫司机过来开车。
走出门时司机还没到,时远山拍着霍望的肩膀越聊越嗨,宁雪拽了拽时疏一的衣袖,神神秘秘地把人叫到一旁。
母亲当然挂念自己的孩子,宁雪旁敲侧击,打听他们的感情状况,又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劝诫时疏一收敛性子,教他一些夫妻相处之道。
换作以前,时疏一肯定听都不爱听。
现在……虽然也不爱听吧,但至少在回答感情状况这一块,他不会像之前一样心虚。
闲聊间,司机已经到了,黑色SUV停在别墅门口。
时疏一见状与宁雪挥手道别,抬脚就想走。
“急什么急,话还没说完呢。”宁雪叫住他,神情忽然变得认真且严肃。
时疏一乖乖停下步子,“怎么了妈?”
犹豫了一瞬,宁雪牵起时疏一的手,颇为严肃道:“今天霍老爷子也会回家吃团圆饭,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霍望给我说了,礼物也准备好了。”时疏一猜到老妈的担忧,轻声笑道:“哎呀我知道,老人家面前装得乖一点,懂事一点,是吧?”
“这孩子,谁跟你说这个。”宁雪被他逗得笑出声。
稍微缓了一下,她拍拍时疏一的手背,认认真真道:“不开玩笑。你也知道,你霍爷爷传统守旧,他们家就霍望这一个孩子。前段时间你萧阿姨,不,应该是你母亲给我提过一嘴。照老爷子的意思,他想让你们……”
“考虑领养一个小孩。”
话音未落,时疏一如遭雷击,笑容顿时消失在眼底,僵硬地站在原地。
毫无夸张地说,听到这话时疏一的第一反应——
和霍望离婚!
意识到自己性取向那天开始,他便再没有考虑过,生命中出现小孩这个可能性,更何况他和霍望的婚姻到现在都称不上“有名有实”。
这样一段婚姻关系,他还是个孩子性子,怎么可能养孩子!
短短两分钟,时疏一想了很多。
宁雪察觉到他的抵触,松开手,搂着他的肩膀温柔地安抚:“老爷子的想法总归是他的想法,妈妈跟你说这话是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万一晚上老爷子提起,可以拒绝,但不要当场发脾气。”
“你和霍望婚姻你们自己做主。一一,妈妈向你保证,你要是不喜欢,不想要,绝对不会有人逼你。”
……
时间不早了,宁雪没有拉着他聊太久,安慰了几句便放他离开。
时疏一从来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主儿,一坐上车便板着脸,就差没把“我很不爽”四个大字写在脑门上。
汽车缓缓驶出别墅区,后排挡板悄无声息地降下。
时疏一憋了一肚子火气没来得及发作,右手骤然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所包裹。
与宁雪聊完便成了这副气鼓鼓的样子,霍望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人他最了解,他和疏一之间容不下其他。
完全没有给时疏一闹脾气的机会,霍望沉稳的嗓音忽然在车厢里一层一层地漾开:“疏一,我不喜欢小孩,也不打算要小孩。”
“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什么样的孩子都不及你。一一,你就是我的,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作者有话说:
不会领养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