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幕低垂，张立舟才出了院子，他刚收起恭谨的模样，一个转身，正好与向这边走来的卓如迎面撞上。
卓如见有人便侧目过去，认出是张立舟后便停下了脚步，微微低头招呼道：“大哥。”
张立舟顾不上她，只对她颔首示意自己看到了，未做它言就转身离开。
卓如抬起头，脸上波澜不惊，她往后瞥了一眼，对身后的侍女道：“你们就在这里等吧。”
山庄庄主居住的地方实则十分偏僻，周围安静的出奇，卓如听到自己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几乎是同时，屋里的人道：“进。”
卓如的姿势与方才离开的张立舟如出一辙，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安静地站着。
“这次叫你回来，是觉得山庄的产业繁多复杂，你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也该接手一部分了——我知道，你对你母亲的去世还有怨恨，可是人死如灯灭，当时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不能让她活下去。”
卓如只是听着这些话，并没有任何反应。
对比与张立舟聊天时的态度，老者明显和缓了许多，似乎对这件事的结局也并不是那么在意：“山庄开在各城中的拍卖行的事务，就先交给你负责吧。”
底下的人终于有所动作，她轻微地动了下身子，但头依旧没有抬起来看刚才说话的人：“我知道了，您继续休息吧。”
她果断地转身推开门，没有多说一个字。门被关上，最后一道光线被隔绝在门外，屋内顿时又陷入黑暗之中。
已经离开很远，马上快要踏入自己殿内的张立舟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身后其他下人道：“去请江神医，说是我突然毒发昏倒，需要她过来看看。”
——
月上柳梢，偌大的城主府只有寥寥几间屋子亮着灯，黑夜中，一个人影悄悄摸进了城主府。
江宁循着上次离开时的记忆找到柳离住的院子，却发现人不在屋内，可灯光亮着。正疑惑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肩膀一下。
她赶紧转过身擒住那人，却发现来人正是一身布衣，脸上还有些脏污痕迹的柳离。
“大晚上的，你是去做什么了，怎么搞的这么狼狈。”江宁松开手说道。
柳离又点起一盏灯，屋内变得亮堂起来，她带着人坐下道：“挖草药啊，不明显吗？”
江宁这才发现她背后还背着一个不明显的小背篓，里面的药草冒出了尖尖，柳离把它拿下来，依稀能看清里面的药材，并不名贵难寻。
她忍不住说：“这些药材城内的药铺都能买到，何必亲自动手。”
柳离神秘地笑了笑：“山中有很多乐趣暂且不提，有些药材还是要新鲜的才有价值。”
江宁还没接上话，就听见她反问道：“不过大晚上的，你来找我做什么？”
“难得清闲，我来看看你是否研究出了什么。”
柳离惊讶道：“你在明月山庄，平日里居然过的很繁忙吗？”
“不是，”江宁说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是好不容易对我的监视又放松了些，清闲的是监视我的人。”
“好吧。”柳离撇了撇嘴。
“其实上次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见过一册古书，知道这枯心草炼制的枯心丹怎么解。”
看柳离的表情就知道，解开此丹的方法不会太简单，但江宁还是配合地问道：“如何解？”
“有两个方法，”柳离又补充道，“只是有一个肯定用不了，所以我就直接说第二种了。”
看着江宁求知的表情，柳离得意道：“可以走个捷径，直接去我师父那里求得一枚清心丹，保证有效。”
“你师傅是…？”
“毒圣。”
毒圣一共就两个弟子，在江湖上名头响了十几年。江宁瞬间对柳离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还是师出名门啊。”
没等着柳离开口，江宁话风一转：“但听公主的语气，我总觉得是她自己也想得到解药的方子。”
柳离翻了个白眼，倒不是气的，只是有些无语：
“公主殿下脾气倒是还算稳定，人也大方，但她大概是生在高处，把事情想的也太简单了些，枯心丹靠的是枯心草，枯心草算是风城城主地位展现最重要的一环，这种东西的解药若轻易可得，那如今的风城城主靠什么立足？”
“但是我师父的清心丹极其耗材耗时耗力的，即使他有能力配置，整个江湖也有不了几颗。”
“是这个理，”江宁认同道，“不过闻言毒圣行踪不定，你能找到你师父？”
“别急呀，”柳离摆弄着从竹篓里掏出来的野花，道，“我师父喜欢四处游历，昨日他找人给我捎了一封信，说是马上就要到青城了，约摸着也就这两日的事。”
江宁安下心：“你也是帮了我的大忙，在我能力范围内，想让我帮你做什么都可以，可以随便提。”
柳离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鼓鼓嘴：“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况且做成了这件事，公主答应我的事也能兑现，我本来也不亏。”
这一趟算是来得值了，事情愉快解决，江宁站起身，刚想离开，又想到什么，小幅度地皱了皱眉。
她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即使你师父来了，也不要主动去找我，等着我闲暇时来找你即可。”
“好，”柳离乖乖答道，但她忍不住问一句，“最近看管不是很松吗，我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混进去应该也不是大问题。”
江宁抬头，屋外树木影影绰绰，她神情复杂道：“不，马上要变得比原先更紧了。”
“你怎么知道？”
她叹了口气：“直觉。”
江宁很快就离开，柳离只留下一盏灯，借着昏暗的光把竹篓里的药草倒在地上铺好的布料上。
又清点了一番，她对着地上的花花草草自言自语道：“终于凑够了，真是麻烦。”
被盯着的感觉又来了，虽然能感觉出没有恶意，但还是让人十分不舒服。她深深叹息，这个鬼地方真是不想再多待一天。
——
城主府主院十字路右边分叉的尽头，有一凉亭，旁边的房间还亮着灯，但隔着窗子，也看不到人影。
凉亭里姬钰与高挑的粉衣女子相对而坐，旁边没有任何侍女护卫跟着。
“柳离今日找我要了一株封穴草。”姬钰冷不丁地挑起话头。
“封穴草确实不常见，但对你而言很轻松，不算什么珍稀之物。”
“这是害人的，不是救人的。”
姬钰说的听不出情绪，但又把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要解药，不是让她去害人。”
粉衣女子给她倒了一杯酒，柔声道：“也许只是自己需要罢了，毕竟她本来就更擅制毒些。”
她观察着姬钰的表情，又加了一句：“阿钰，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个烂摊子你本来就不该插手。”
姬钰冷笑一声：“这个烂摊子我们本来都不应该插手，还不都是张立舟眼高手低，不知吃了什么让人犯疯的药，居然好意思求取公主。”
谈到这件事，姬钰的情绪难得有了波动，一连说了好几句话：“父皇也是疯了，居然看不出拒绝的意思。”
粉衣女子顺着她的意安慰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都这样多久了。我的意思是，张立舟什么身份他自己不清楚，别人还能不清楚吗？这事本来也不算什么，用不着你亲自出手。”
“我不能事事都靠你和她。”
姬钰说完这句话思考了半晌，才又接着说道：“这次回去别忘了帮魔教那位找她们需要的东西，其它的你比我更懂。”
提起纪越天，粉衣女子的目光更柔和了些：“哪怕你不提条件，我们也应当帮她这个忙。”
姬钰漫不经心道：“让她知道这些有什么好？明明不知道的人才过的最无忧无虑。”
“魔教那个情况，她迟早都会知道。”
粉衣女子轻轻蹙眉：“只是不知道密探那的消息是真是假。”
“他没必要骗我们。”
姬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上一任教主死了，她就是新的教主，对现在的她来说，手握权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这心情，你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让那位从明月山庄里顺利脱身，她现在可危险的很。”
粉衣女子原本有些担忧的神情立马变了：“我问过，她说她自己有打算，不用我们管。”
“好吧，”姬钰失了兴致，不在意道，“但愿如此。”
——
张立舟坐在屋中，江宁还没等来，倒是姬环又给他端来了每日的安神汤。
张立舟请她坐下，眸光幽深，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谢小姐来山庄也有些日子了，今日细思，才想起我竟还不知谢小姐的名讳。”
姬环神色不变，把汤端给他：“张公子若是不提，我都忘了这事了。”
她抬头，视线与张立舟交汇时嘴角上扬：“谢飞柏。飞鸟的飞，松柏的柏。”
张立舟与她对视数秒，移开视线，点头称赞道：“好名字。和谢小姐十分相称。”
姬环微笑不言，张立舟眯了眯眼，望着安静的门外，突然大声问了一句：“江神医还没到吗？”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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