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安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来餐厅前的氛围还算不错，可围着桌子坐下后，四个人,谁都没主动说话。
一阵沉默过后,蔡安安率先开口：“不如先点菜？”
苏念珍：“好啊。”
服务员给了四人一人一份菜单。
四人点完，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桌上又陷入了沉默。
蔡安安和苏念珍向来不会让有她们在的地方冷场，两人一来一往说着话,熟悉的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期间，左严秋偶尔会应和一句,只有柳絮整个人闷着。
左严秋注意到了。
蔡安安和苏念珍结伴去厕所的时候，左严秋望向低头切牛排的人。
那块牛排,已经切了三分钟。
肉却只被切开了一点。
一看就知道切牛排的人心思跑远，根本没在上面费力气。
因为要开车，几人没有点酒。
左严秋点的柠檬茶。抿一口入嘴，酸酸甜甜。她吃不惯酸的，眉头微微蹙了下。
放下杯子，左严秋唇张：“有心事？”
柳絮闻声抬眸，拿刀叉的手骤然缩紧：“嗯。”
左严秋询问：“方便说吗？”
柳絮怔怔望着左严秋。
挺方便的,毕竟她想的事情有关于左严秋。
苏念珍的一个问题，让柳絮陷入了反思。
她想了很多。但她最先想到的,居然是余琪的那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喜欢对别人来说是一种负担？
她没想过。
她只考虑了自己。
从确诊后到告白,她想的只有自己。
这本来就是她想要弥补的遗憾，做的这些不过都是柳絮自己的私欲。
追求左严秋这件事,是她等待死亡降临前，支撑着她已濒临死亡的心和□□还鲜活的保鲜剂。
是她唯一的兴趣。
而所谓的负担呢？
她一腔热血敲响左严秋办公室的门,却忽视了，办公室外员工会怎么想左严秋。
一个就职高位的管理人员，而且还是女性，最容易被造谣了。
哪怕左严秋再厉害。当有了谣言的苗头，他们就会否定对方的实力，忘记对方之前做过的一切。
那么，在她走进左严秋办公室，甚至每天都安排花店送花给左严秋，卡片上还特意留的她名字……外面有没有传‘左严秋被柳董女儿追，那她总监位置会不会是睡出来’之类的话呢？
不管有还是没有，她追左严秋的事，肯定有给左严秋带来不好的议论。
可这些，她没有想过。
左严秋也没有说过。
左严秋怎么会说呢？她爸爸可是左严秋的领导啊……
柳絮心里自嘲。
她也是忽然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原来不是她和左严秋的关系拉近了。而是她们之间还隔着这一层关系，左严秋推不掉。
左严秋会不会考虑如果完全拒绝她，她会找爸爸告状，揪左严秋小辫子？所以左严秋对她的态度若即若离，明明从来不会去拍摄地方，但还是结束出差后辛苦赶了过去。
那句‘你想让我来，我就来了’现在一想根本就不浪漫。那是因为左严秋把她当作了不好招惹的……领导。
好可笑啊。柳絮紧咬着牙，心里笑自己：亏你当时还激动半天，以为这是句暧昧情话。
结果，是个屁。
人家就是怕你！
人家忌惮你的身份！
人家还要工作！还要养家！
谁像你啊，大小姐不用赚钱！
你就是在骚扰别人！！！
吃蛋糕也是吧。
根本不是左严秋喜欢蛋糕，是因为她喂到嘴边了，左严秋拒绝不了。
不，是左严秋不能拒绝！
自己还傻傻的以为左严秋会喜欢上自己。就像在车上跟念念说的，喜欢为什么不答应自己？
根本就不是喜欢。
而她也不是傻，是狂妄的自大狂，自负者。是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从来没人跟她说过有些东西你得不到。
尤其是人的一颗真心。
柳絮望着左严秋，泯灭的星辰泛着死寂，似燃烧灰烬里的火星，没有复燃的本领。
左严秋在看她。
柳絮本想自己消化的。可既然左严秋问了，柳絮不可能憋在心里。对上左严秋的冷眸，柳絮缓缓开口：“我的喜欢……有给你造成负担吗？”
说完，柳絮的手在桌下攥紧。
左严秋盯着柳絮，所以……柳絮的不开心缘于她？
路上和苏念珍说了什么？
明明从商城离开时，小朋友还在她面前雀跃嬉笑。
心里过了一遍柳絮的问题。
左严秋：“有。”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柳絮扬起的微笑想保持都保持不住。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柳絮还是没能继续笑。
她抿着唇：“那…”
抱歉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左严秋说：“不过是开始的时候，现在没有。”
“为什么？”
“开始时你是柳董的女儿，现在你是柳絮。”
“不都一样吗？”
左严秋盯着柳絮看，微声：“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身份不同？
可她的喜欢是一样的，就连左严秋对她的反应也是一样的。
对柳絮来说，没什么不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左严秋的这个回答至少让柳絮不那么难受了。
柳絮皓齿轻咬下唇，吸了下鼻子说：“其实和你相处的这些天，是我这段时间最开心的日子。我想，我会永远记得。”
左严秋嗯了声:“我也会。”
“真的？”柳絮不太信。
“嗯。”
“骗人是……？”
“小狗。”左严秋自然接道。
柳絮笑了。
她想，虽然爱情的滋味没有体验到，但至少让左严秋记住她了。
这是不是单相思最好的结果？
虽然不是什么好印象。
左严秋看向柳絮的餐盘：“盘子给我，我帮你切。”
柳絮摇摇头：“不用的。牛肉很好切，是我刚才在想事情。”
左严秋问：“想通了吗？”
柳絮：“通了。”
左严秋：“那就好。”
蔡安安和苏念珍回来，就看见左严秋和柳絮说着话，两人对视一眼，走过去。
“说什么呢？”
柳絮回：“我俩说这家牛排不错，以后有机会再约着来。”
蔡安安：“当然没问题，到时候记得喊我和严秋。”
应该没有以后了。
柳絮笑道：“好啊。”
后半场的氛围变的轻松，四人从餐厅离开，挥手告别时都带着笑。
等到左严秋的车离开，柳絮抬头。
星空璀璨，她还活着。
或许，没有了支撑，瘫倒下来看看天也不错。
-
流星是突然划过的。
放弃也是。
放弃的念头容易产生，可放弃喜欢的人是件很艰难的事。
尤其昨天还和对方情蜜意浓（单方面的），今天就不得不切断和她的联系。
听到柳絮说不打算追左严秋了，苏念珍下巴掉地：“哈？为什么？”
柳絮看了眼她夸张的表情，低头擦拭着琴面，淡淡回：“她不喜欢我。”
“之前她也不喜欢你，你不还是追了？而且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追到会带到我面前介绍给我认识的？”
“前几天你不是已经认识了？”
“那也不是你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绍给我认识的呀。”
苏念珍说完，琴房陷入安静。
糟糕，好像戳柳絮心窝了。
苏念珍扶着椅子，小心翼翼问：“不会就因为我说的那句话，你不追的吧？”
如果是，她罪过可大了。柳小絮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要这样被她弄糟……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柳絮低眉，将擦布放到一边。
等了几秒后才回：“一半原因。”
那天，她陷入的反思除了余琪的那句话外，还有就是要不要继续追左严秋。
如果真的像念念所说的，左严秋答应了她，而她却在答应之后的几天里就死了。
那对左严秋来说，是不是一件残忍又惊恐的事情？
会给左严秋留下心理阴影吧？
好在左严秋不喜欢她。
之前她只考虑自己开不开心，现在她还想让左严秋也开心。
如果不打扰对左严秋来说是件好事，那她没必要再在左严秋眼前晃悠。
左严秋……有她自己的生活。
而左严秋的生活里，她的存在是种负担。
她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一再的自私。
苏念珍听到，哑口无言半晌，最后才问：“那另一半原因呢？”
柳絮答：“她不喜欢我。”
苏念珍：“……”
她想说这不是理由。
可又想到柳絮没多少寿命，一直栽在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身上，是无用功，是浪费生命，是…柳絮的借口。
她喜欢左严秋，之所以选择放弃，还是因为不想伤害到左严秋。
苏念珍没有戳破，而是问：“那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躺平。”
“练琴。”
“写曲。”
“享受生活。”
柳絮慢悠悠说：“等我二十二岁生日。”
“对哦，你生日快到了。”苏念珍搂上柳絮肩膀，“想要什么礼物？”
柳絮呈思索状，慢悠悠道：“一口…粉色的棺材？”
苏念珍啧了一声，给了柳絮一个肘击：“正经点。”
柳絮躲着苏念珍的攻击，笑道：“不要礼物，你那天陪着我就行。”
陪伴，是当下最珍贵的。
二十二岁一过，就是当时医生说的时限了。
苏念珍脸上的笑意减淡，但在柳絮看她时，尽量放大了笑容。“…好。”
半个小时后。
角落的椅子上，苏念珍坐在那里，举着手机录正在拉琴的柳絮。
柳絮今天穿了件浅绿色长裙，身材勾勒着。
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悠闲的样子。
音乐声缓缓，带着几分慵懒，不再似之前那样曲调中充满了哀愁。
反倒有种认命后的惬意，安于现状，享于当下。
溪流上飘荡的叶子，选择了随波逐流。
至于之后要面对的事情，管它呢？！
先快乐再说！
拍了一小段，苏念珍将视频发到了柳絮的账号上。
上次柳絮的视频火了后，她就在评论区把柳絮的账号艾特了出来，喜欢柳絮的粉丝纷纷关注。
之前柳絮账号上一个作品都没有，她不爱分享生活，只是刷刷视频，给苏念珍点点赞。
粉丝只有八个，还都是亲朋友好友互关。
而一个月不到，柳絮账号从八个粉丝涨到了八十万。
柳絮发视频一是记录生活，二就是想让喜欢小提琴的粉丝听到它的声音。所以每次录好的视频，不需要任何的背景音特效等等后期处理，只需要在开头标写出所练习的曲谱名。
不过每次都是苏念珍拍视频，发视频。柳絮不管这些，她只负责拉琴。
苏念珍除了要做以上的事情外，还要检查她所拍摄的角度好不好看。
检查了一遍，确认她把柳小絮拍得很好看且曲子无误后，苏念珍点了发送。
今天的任务完成。
苏念珍放下手机，走到柳絮身边，拍了下她的肩膀。
柳絮停下拉琴，疑惑看她。
“今天别练琴了。”苏念珍说。
“嗯？”
“我让你愿望落空，总得还你一个吧？”
柳絮翻着琴谱：“不需要，我没兴趣。”
苏念珍不放弃：“不行柳小絮。你的愿望，我要守护！”
“？”柳絮像是看非主流一样看着苏念珍。
苏念珍抓着她的手，摇晃：“走嘛走嘛。跟我去酒吧玩会儿，万一遇到喜欢的人呢？”
听到酒吧，柳絮就知道苏念珍想做什么了。
苏念珍陪了她这么多天，一口酒都没喝。对于酒瘾子来说，太煎熬了。
柳絮放下琴，略带宠溺地说：“你就是想喝酒了。”
“是是是！你陪我去喝点嘛。”
柳絮是有歉意的。苏念珍本身就是个玩性大的，一天不出去玩浑身难受，结果硬生生陪她这么多天。
估计憋坏了。
柳絮只好应下。
简单化了个妆，换了身衣服，柳絮跟着苏念珍来了酒吧。
结果…当她看到座位上的八个女孩子时，眼皮直跳。
苏念珍在她耳边说：“这几个人都是最近出来玩儿的，干净。你看哪个顺眼谈一个，到时候多给点钱，她愿望实现了，你的也实现了……是吧？”
她说了，要帮柳絮实现愿望的。
虽然…咳，招损了点。
但能算平替吧？
她知道柳絮不会答应，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见柳絮不说话，苏念珍又说：“一个不行的话，八个一起上也可以。你看你能承受得住不？”
“要还没有中意的，我再——”给你多叫几个？
柳絮面无表情抬起手，在八人的注视下，“啪”的一声打在苏念珍背后。
声音比酒吧里的歌还要响。
苏念珍一时不察，被打了个哆嗦：“啊…嘶……好疼。”
待她幽怨地看向柳絮时，柳絮如同老母亲看着女儿堕落似的，气鼓鼓：“苏念珍，你就不学好！”
苏念珍委屈：“…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嘛。”
柳絮快速扫了眼座位上的八个女孩子，斜向苏念珍说：“我去吧台，你把这里处理好了再过去找我。”
说完柳絮就走了。背影决然，看来是生气了。
苏念珍叹气。
她转身，往八个女孩儿前走。走一步，后背就疼一下。
嘶……长记性了。
两人来的是拉吧，深市圈里的人差不多都在。
这一幕引起了很多人注意。
角落的地方，蔡安安看着自己刚刚拍的照片。
照片里，柳絮站在八个女孩子前，十六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柳絮看。这一幕，柳絮就像是一只肥美兔子跳进了恶狼群，等待她的……不知道是什么。
她嘴角勾起，将照片发给了列表某人。
S.Z某层办公室。
十分钟前刚结束加班，起身收拾包准备回家的左严秋，拿起手机，才发现前几天下的抖抖两个小时前给她推送了条消息。
“你关注的【柳絮】发了新的作品……”
左严秋点开抖抖，广告消失的瞬间，浅绿色的身影映入眼中。
曼妙的身姿，在缓缓响起的小提琴声中显得那般高雅。
她将手机放下，继续收拾着桌面上的资料。
琴声铺垫下，寂寥的夜不再空旷。
她好像看到了一片绿叶，在水波上方恣意撒野。可莫名的，左严秋觉得这片叶子不开心。
就好像一切都不如她所想的发展，她是被推着面对现实的。
而且……叶子好像不是叶子。更像是颗还未成熟的果实，在意外下，跌落溪流。
它在寻找什么，却，又放弃了寻找。
只能安于现状，随着溪流前进，被流水推着，迷失了方向。
琴声到这里停止。
接着开始重复。
左严秋点了暂停。她看着手机中的那抹倩影，眉锁了起来。
左严秋不懂小提琴，可这些天她查过许多资料，听了些著名的协奏曲。虽然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但也算稍稍了解了些皮毛。
总觉得拉琴的人……
又不开心了吗？
左严秋垂眸猜想。
还是说这首曲子就是这个基调？
可不管曲子如何，拉琴人的情绪才是最主要的。拉琴人手里的弓，是连接曲子和人的线。一悲一合，一欢一喜，多多少少都能从中泄露出来。
过了会儿，左严秋收起手机，提着包往外走。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下。
蔡安安发来了一张图片。
点开看清照片内容，左严秋眼皮不自觉跳了跳。
眼底情绪翻涌。
接着是蔡安安的消息：
[不让我追，有的是人惦记。]
[你护得过来吗？]
左严秋唇抿成了一条线，单手快速打字：[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