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姜皇帝特许了虞思水可以自由出入, 因此二人所过之处,守卫们全部乖乖放行。
与此同时,怀绮公主在营帐怒掷茶杯, 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是说,国师夫人是江辞?”
那丫鬟点了点头:“正是。”
江辞何许人也?先是假扮苏昌的身份, 进京赶考, 夺得状元, 成了长公主的驸马。在校场上百发百中,扫了怀意公主的面子。后来身份败露,恢复了女子装扮, 与李承霖一起退隐封地。没想到不久后她们又卷土重来,逼得李承贺下了台。之后更是辗转东越各地,兴修水利之事, 人人称赞。
说起江辞和李承霖,怀绮公主就恨得牙痒痒, 她算计了李承贺那么久,本以为东越就快成为北姜的囊中之物,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夺了李承贺的皇帝之位,又将朝廷军营大换血, 以往安排的细作全都指望不上了, 幸好还有徐斌和雁城太守尚得信任。
后来,怀绮公主找准机会, 向雁城太守递去消息, 与他里应外合。雁城太守假传圣旨骗过了凤鸣关的守卫将军, 致使北姜大破凤鸣关。后又偷偷将雁城城门打开,迎北姜大军入城。
没过多久, 镇守雁城的韩良发现了端倪,立马斩下雁城太守的头颅,再率军反击。
韩良身手了得,身先士卒、勇猛无比。在怀绮公主看来,终究是个祸害。
眼看着北姜将士们渐渐落入下风,怀绮公主转头看向吕洛儿,眼尾泛红,眼神饱满深情:“洛儿,你可愿再帮我一次?”
怀绮公主的声音极具磁性,眼神极具魅惑,吕洛儿迷失在她的琥珀色瞳孔里,忙不迭地答应了:“我愿意。只要能帮助到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韩良是你们东越的将军,他爹是安国公,你爹是礼部尚书,你们两家同在朝堂,你与他必定相识。韩良勇猛,北姜将士难敌,还请洛儿帮帮我,吸引韩良的注意,最好叫他分心。”
吕洛儿撩起帘子,看了看马背上那个矫健的身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跳下了马车,即便被摔得一身是泥也毫不吭声。
她在乱军中奔跑,就像一朵开在血地里的昙花,又遇强风劲雨,美好,但摇摇欲坠。
韩良眼尖,立刻就发现了吕洛儿的身影。
吕伯言和韩斯平日里也算有些交情,小时候,吕伯言也带着吕洛儿来国公府拜访过。
因此,韩良认得吕洛儿。
看到吕洛儿陷入乱军之中,孤立无援,岌岌可危,韩良也来不及思考。厮杀着骑着马冲到她的身边,弯着腰向她伸出了手,大声喊道:“洛儿妹妹,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危险,快上来!我带你离开!”
吕洛儿颤抖着伸出手去,下一秒,头顶传来“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准确无误地插入了韩良的胸膛。
韩良一死,东越军心大乱,北姜大军便趁此机会反打,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最终占领雁城。
占领了雁城,接下来便是曜州。
可是不知为何,李承霖居然派了江辞前来守城。怀绮公主原以为她只是笔杆子功夫厉害,没想到军事才能亦不可小觑,心性又异常稳定。
曜州西倚峰峦叠翠的凤鸣山山脉,东临波涛汹涌的太谷江,占了地利。又有着水利优势,护城河的宽度都快赶上北姜的沧云江了。
曜州地理位置极为险要,易守难攻,硬闯是闯不进的。
幸好吕洛儿偷盗了城防图,有了城防图,寻找薄弱点,也不是没有机会攻进曜州城。
可江辞来了曜州后,立马调整更改曜州的军事布防,三天一小改,五天一大改,更改布防那么麻烦的事,她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底下人跟着办事,竟也井井有条。
由此可见她的军事才能和统筹能力。
江辞不除,定成大患。
怀绮公主立马回身取剑,吩咐道:“立马随本宫去一趟国师府。”
二人刚走到营帐门口,另一个丫鬟急忙上前来报:“殿下,国师与国师夫人在马厩要了两匹马,往东面去了。看他们的架势,恐怕是要出城。”
“出城?”怀绮公主震得眉头一锁,“这样大的事怎么现在才来禀报?”
“回殿下,陛下许国师出入自由,底下人也不敢拦。奴婢也是觉得不对,慌忙前来禀报。”
怀绮公主差点气晕过去,嘴里嘟囔着“大事不好”,然后稳定了精神,吩咐道:“取弓来,带上一队人马,挑最好最快的马匹,一定要追上他们二人!”
若任由江辞和虞思水逃离北姜的管辖地,回了东越,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
不过她也不理解,虞思水来北姜二十余载,始终忠心耿耿,这江辞究竟是与他说了些什么?竟让他转了性了?
怀绮公主深吸一口气,甩了甩战袍,翻身上马去,重重地给了战马一鞭子,随着一声“驾”,战马撒开四条腿,拼命奔跑了起来,迅疾如风。
而另一头,江辞和虞思水顺利通过四道防线后,离开了雁城。
江辞骑在马上,回过头看着城门上的“雁城”二字,默默咬紧了牙齿。
属于东越的领土,总有一天,一定会原封不动地从北姜手中拿回来。
二人一路向着曜州城的方向赶去。如今虽然离开了雁城,但曜州与雁城间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也难保不会有北姜安排的巡兵。只有真真正正地进了曜州城,那才算是真真正正安全了。
江辞的担忧不无道理,果不其然,路程刚行了一半,身后就传来凌乱的马蹄声,以及怀绮公主响亮的声音:“前面的人不想死就停下!”
想死才会停下。
江辞默默腹诽,扬起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故意加快了速度。
身后的怀绮公主见这场景,冷笑了一声:“找死。”
她双腿夹紧马背,松开缰绳,从箭篓里取出一支利箭,拉开宝弓,对准了马背上的江辞。
她身下的马在奔跑,江辞的马也在奔跑,距离不算近,实在不好瞄准。
万一失手,那么多人看着,岂不是闹笑话吗?
怀绮公主性子孤傲,向来力求完美,绝对不能容忍失败。
于是乎,她将箭矢微微下移。
既然不能保证能一击射中人,那就改成一击射中马。
马体格大,目标大,比人好射中多了。
在这种条件下射中马,对于怀绮公主来说,还是十分简单的。
三、二、一。
她松开弓弦,箭矢“歘”的一下便飞了出去。
江辞身下的骏马前蹄弯折,最终倒地,连带着她也被摔了下来。
虞思水见状,连忙吁停了马匹,冲过去扶起了她,“师妹,你怎么样了?”
“好像扭到了脚,可能暂时跑不了了。”江辞微微皱眉,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怀绮公主看到二人均弃马站在地上,也下了马,拿起弓箭,慢慢朝他们走来。
虞思水只是同江辞一起前往东越,并没有明说要与北姜为敌,既没有撕破脸,怀绮公主也不好直接定他的罪。
但她知道虞思水善用毒,他身上应该藏了些“好东西”。她猜测,虞思水既然决定同江辞一同回到东越,便就是做好了背叛北姜的准备。她要是走近了,虞思水一把粉末便能让她瞎了眼。
因此,她不敢离得太近,在二十米开外的位置停住了。
其余人看到怀绮公主停下,也纷纷停在她身边,不敢轻举妄动。
怀绮公主朗声道:“国师和夫人这是要去往哪里呀?”
虞思水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江辞面前,“自然是回家。”
“哦?”
怀绮公主抬眉,佯装疑惑:“国师府好像不往这个方向走吧?国师可别走错路了。”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极慢极缓,却莫名地令人心颤,看似是提醒,实际上却是警告,且一语双关。
虞思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没被吓到,反而坦白道:“我要回东越。”
怀绮公主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个节骨眼上,国师要回东越?国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虞思水没有回答,怀绮公主索性也不装了,她取出一支利箭,喊道:“还请国师让开,她是北姜的敌人,本宫绝对不会允许她活着离开。”
虞思水没有退缩,反而张开双臂,坚定说道:“若要杀她,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怀绮公主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拉弓搭箭,将箭矢对准了虞思水,缓缓道:“国师可决定好了?”
“我说过,若要杀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以为,本宫会心软吗?”
怀绮公主不屑地轻笑,眯起一只眼睛,毫不犹豫地松开了箭矢。
看到虞思水缓缓向后倒来,江辞慌忙上前扶住。
“师……”她下意识想喊出师伯,却又立马改口道:“师兄,你怎么样了?”
虞思水的心脏处直直地立着一支箭,江辞大吃一惊,她原以为虞思水为北姜卖命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怀绮公主应该不至于杀了他。没想到怀绮公主居然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箭,果决是果决,但未免有些伤了底下人的心。
江辞小声问道:“师兄,你身上可有药?”
“袖……袖……”他虚弱地说道,嘴角溢出一排血。
江辞从他袖中掏出几瓶药,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最终选定了其中一瓶。正倒药时,怀绮公主再次拉弓搭箭,将箭矢对准了她。
虞思水见状不好,用尽全部的力量直起身子,为江辞挡住了那致命的一箭。
他又吐出一口血,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了句“师妹”,然后垂下双臂,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江辞瞪大双眼不敢相信。
虞思水身为东越人,却为北姜做事,他的毒药害了那么多东越人,罪该万死。可他理应受到律法的审判,而不是死于怀绮公主的箭下。
她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怀绮公主,大声说道:“你这样卸磨杀驴,真的好吗?”
怀绮公主不以为意:“是他背叛本宫在先,与其放虎归山,不如杀了永绝后患。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帮着你们来对付本宫呢?”
“那徐斌呢?你也想杀他?”
“徐斌不是你假扮的吗?”
“若他不是我假扮的,你也要杀了他?”
“这是自然。”怀绮公主道,“凡是从敌方营地安然归来的细作,本宫都持有戒心。更何况徐斌暴露了身份,已是颗无用的棋子,留着他也不过是浪费口粮。本宫的麾下,从来不养废物。”
“也就是说,你把他们派出去的那一刹,就做好了随时放弃他们的准备?”
察觉到身边人异样的眼神,怀绮公主意识到江辞在套话,立马转变了眼神,狠狠说道:“你找死。”
她本想提剑过去将江辞解决,但又想起江辞之前从虞思水袖子里摸出了几个瓶子,恐怕是什么毒药,因此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又一次拉弓搭箭,将箭矢对准了江辞,而后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利箭直直地朝江辞射去,飞到一半时,不知从何处蹿出另一支箭,将怀绮公主射出的箭生生折成了两段。
“谁?究竟是谁?”怀绮公主左右环顾,寻找着其他人的踪迹。
不远处的巨石后,一队人马缓缓走了出来。
为首的女子,头戴金色凤翅兜鍪,身穿锦袍、外罩金锁甲,手持落日神弓,面若冰霜,眉眼间自带威严。
女子单手牵着缰绳,驭马缓缓走到江辞前面,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霎时浮出一个微笑,她朝她递了个眼神,随即倒转马头,看着怀绮公主,回答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承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