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 心脏猛烈一跳。

  虞山跟她讲过,虞思水不满虞秋月,处处都要跟她争个高下。说明在外人看来, 虞思水与虞秋月是水火不相容的。

  可是虞思水刚才居然说:“师妹,我们终于成亲了。”

  这代表着, 他根本不像外人看来的那样, 对虞秋月恨之入骨, 反倒是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虽然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但江辞还是觉得,虞思水太不正常了。她虽然与虞秋月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 但虞秋月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很明显,她不是她。但虞思水的反应, 俨然把她当成了虞秋月。又或者是,他明知她不是虞秋月, 却一意孤行,偏要把她当成虞秋月。

  想毕, 江辞严肃了表情,缓缓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妹。”

  虞思水怔了怔,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反驳道:“我说你是,你就是。”

  江辞还是很固执:“我说了, 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师妹。”末了, 又垂下头,淡淡地说了一句:“虞秋月已经死了, 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刹那间,虞思水眼中的深情如雪花落入熔炉,即刻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威胁与警告,“你胡说!”

  江辞叹了口气:“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不是虞秋月。我已经与心爱之人缔结了两姓之好,又怎么能再和你成亲呢?放过我吧。”

  “不、不……”虞思水拼命摇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痛苦,“没死,她没死,她一定是假死,她骗我……她从小最是古灵精怪,一定是假死骗我……”

  虞思水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地嚎叫着。

  江辞微微皱眉。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守门人听到动静,连忙问道:“国师!国师?发生什么事了?”

  嚎叫声戛然而止,虞思水停止打滚,翻爬着坐在地上,渐渐恢复冷静。

  守门人拍着门,忧心忡忡地说道:“国师可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若没有回应,属下便要进来查探情况了?”

  “滚。”虞思水冷冷说道。

  “是。”守门人应声,随即回到阶下站岗。

  虞思水把头转向江辞,眼神冷漠无光,随即站起身来,步步逼近,“你不是我师妹,你没有资格顶着她的脸活在世上。”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身上却处处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江辞咽了下口水,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置她为死地。可她身体被下了药,若他真要动手,她根本反抗不了。

  大脑经历一番电光火石的思考后,江辞慌忙喊道:“师伯,我是阿辞,我是虞山的徒弟,是虞秋月的女儿,师伯……”

  江辞原本以为,她提及她是虞秋月的女儿,虞思水能看在虞秋月的面子上饶过她。

  没想到,虞思水在听到这句话后,立马加快了脚上的速度,三两步走到江辞面前,二话不说卡住了她的喉咙。

  眼睛发红,太阳穴、脖颈、手背青筋暴起,虞思水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死死掐住了江辞的喉咙,咬紧牙齿、恶狠狠地说道:“就是你害死了我师妹!就是你和江秋声害死了我师妹!我现在就要你陪葬!”

  江辞丝毫没有力气反抗,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头上凤冠没有倚靠,先一步坠在了床上。

  她倒下时,脑袋刚好磕在凤冠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一边是后脑勺的剧痛,一边是颈上的束缚。江辞的脸涨得通红,目眦欲裂,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第一次,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她那么近。

  求生的欲望让她抬起双手,拼命抓着虞思水的手臂。可所做的都是无用功,药物作用下,她根本使不上力。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消散,脑海里走马灯般浮现出许多过往的画面。

  李承霖的一颦一笑,像一幅幅画卷一样展现在脑海。

  女扮男装、身着玄衣、戴着半张金色面具的李承霖。

  凤冠霞帔、端坐于永安宫的李承霖。

  褪去所有珠饰,荆钗布裙亦难掩姿色的李承霖。

  冠冕立首、龙袍加身,眉眼间自带威严的李承霖。

  ……

  走下地道之前,李承霖要江辞给一个确切的时间,江辞说:“七天时间,就算没能拿到解药,我也必定回来。”

  可是如今,好像回不去了。

  江辞意识恍惚,却还是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

  不行,一定要回去。

  答应她的事,一定要办到。

  走马灯停,江辞嘴角流出一排鲜血,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声:“师兄。”

  随即双手垂下,闭上了双眼。

  听到“师兄”这个称呼,虞思水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颤栗了一下身子,慌忙松开扼住她喉咙的手。

  江辞脖子上红痕骇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如死了一般宁静。

  他颤抖着伸出手放到她的脖颈处,感受到还有些许微弱的脉搏后,慌忙站起身来,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着药瓶。

  终于,他找到一个绿色小药瓶,由于紧张,他倒药时手都在发抖,不慎掉落了两粒。但他没心思理会,连忙又往掌心倒出一颗,忙不迭地喂进江辞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他朝门外喊道:“来人!太医!赶快宣太医!”

  江辞再次醒来是在三天后,她的身上仍然穿着三天前的嫁衣,唯一的不同是,好像没有了药力的束缚,她能够使上力了。但重伤初愈,身体还是虚弱,仍需调养几日。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屋内摆设都没有变化,只是红花烛已燃尽,并没有人去添。

  她咽了咽口水,喉咙处便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但这疼痛却莫名地令她感到安心。

  她还会痛,说明她还活着。

  江辞原以为只要撇清与虞秋月的关系,要他清楚她不是她,他就会放过她。

  结果大错特错。

  从虞思水之前的反应和表现来看,他对虞秋月已经到了一种痴狂癫魔的状态。

  一方面,他接受不了虞秋月的死亡,因此一开始才会威胁江辞承认她就是虞秋月,明知道她不是虞秋月,也非要她承认她就是虞秋月。

  但另一方面,在他眼里,虞秋月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样相似的一张脸,如果不是虞秋月,他根本不会容忍这个人的存在。

  矛盾又固执。

  江辞也是在最后时刻才反应过来,既然他如此痴狂,一张与虞秋月一模一样的脸喊他“师兄”,他会怎样呢?

  那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师兄”二字,便就是在赌。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

  之前确实是大意了,原以为徐斌在北姜是举足轻重的,没想到却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接下来,该好好思考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虞思水身上拿到解药,再找机会逃走才是。

  这几天,她一直待在这间屋里,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情况,总得找机会探查一下。

  正思索着,门被推开,一个丫鬟端着金盆走了进来。

  丫鬟看到江辞已然清醒,还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怔了片刻,随即喜笑颜开:“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她把盆端到架上放好,立马冲去房门通知别人去了。

  不多时,虞思水一路小跑了过来,看到江辞清醒,默默舒了口气。他没有直接开口询问她的身体状况,而是抽出她的手臂,兀自为她把着脉。

  然后一边把脉,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恢复得还不错,不过还需要休养几日。”

  “师兄。”江辞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屋里好闷,我想出去走走。”

  虞思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应道:“好,我陪你出去。”

  他伸出手,想扶江辞下床。江辞却躲开他的手,自己下了床。

  他倒是没有生气,将手臂收回,紧跟在江辞身后。

  二人走到门口时,又回想起刚才江辞的声音沙哑,于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了一颗白色药丸,喊住了她:“师妹,这是用麦冬、冰莲子、金银花等制作的药丸,润嗓最是有效。”

  他明知道她不是虞秋月,却还叫她师妹,说明他也认了。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虞秋月,只要她有着跟虞秋月一样的容貌,还叫他师兄,这就足够了。

  他接受不了虞秋月的死亡,如今有这么一个念想,也算是一种慰藉。

  江辞默默地生出了一个计划。

  她转过身,看着那颗药丸,表情有些犹豫。

  虞思水读懂了她的踌躇,果断把药丸送进嘴里,嚼都不嚼便吞进肚里,然后又倒出一颗递给江辞:“没有毒。”

  江辞这才接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走下台阶,来到庭院中。

  院子不大不小,但里头的守卫起码有十个,再加上其他的人员,洒扫的、种花的,人多眼杂,终究不便。还不知道庭院外面的情况,更是为难。

  “我有些累了。”江辞说,“师兄,我们回屋吧。”

  “好。”

  回到屋中,虞思水伸手关门,一个白色小瓶不小心从身上掉了下来,江辞看着瓶身上好像写了字,其中一个字还像是“感”字。

  她灵光一闪,连忙上前去拾了起来,在手掌里打量着。

  果然,瓶身上完整的字写的是“铭感”。

  虞思水见状,表情有些慌张:“师妹,这是毒药,不可乱动。”

  “我不信。”

  江辞说着便打开了瓶子,将里头的白色粉末一股脑儿倒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