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和飞虎将军收复雁城、曜州后, 重新设计布置城防,留下了一纸城防图,藏在千秋殿密室中, 百年来只有皇帝和皇储才知道这处所在,李承霖被立为皇太女时, 父皇带她进来过一次, 向她讲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并再三强调,万不可将城防图轻易示于他人。

  怪不得信使说北姜对东越的一切了如指掌,东越兵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毫无还手之力。

  结合目前所有的情况来看,吕洛儿应该早就与北姜里应外合了,她知晓城防图的存在, 并将它盗走,为北姜所用了。

  李承霖叹了口气, 恨铁不成钢地道:“李承贺啊李承贺,你怎么轻易便让人知晓城防图的所在呢?”

  江辞思忖了片刻, 然后道:“当务之急是止损,北姜既已拿到了雁城和曜州的城防图,如今雁城失守, 唇亡齿寒, 曜州也岌岌可危,须得派遣合适的军师将领前去, 重新部署才是。”

  “现如今要说最合适的人选, 莫过于安国公, 只是韩良死得惨烈,只怕安国公伤心愤懑, 反而落入北姜的圈套。辅国将军徐斌虽声名煊赫,但终究缺乏大战经验。御林军统领韩世维倒是身经百战,但经历的终究不是正经战事,且城防军和边防军相差甚远,不可同日而语。”

  江辞略微皱眉,忽地道:“我心中倒有合适的人选,只是……”

  “只是什么?你且说。”

  江辞朝她行了礼,面容严肃地说:“臣江辞,自请前往曜州镇守,必将夺回雁城,不破北姜誓不还朝,望陛下允准。”

  李承霖心下一颤,下意识驳回了她的请求:“不可,万万不可。”

  江辞不解地说:“为何不可?”

  李承霖看了看江辞身上的皇后礼服,犹豫着说道:“立后大典将至,难得的黄道吉日,若错过了,便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她抿了下嘴唇,继续道:“而且……前线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无尽深渊,我实在不放心你身陷困境。”

  江辞牵起李承霖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陛下,我是你的妻子,亦是东越的臣子。危急时刻,顾不了这么多了。一旦曜州失守,北姜大军便会长驱直入,整个东越国都将岌岌可危,到时别说是我,连陛下也会成为阶下囚。还是说,陛下不信任我的能力,因此才不放心让我去往前线?”

  “我没有不信任你的能力。”

  李承霖忙慌慌地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道了句:“我实在担忧你的安危。”

  江辞松开她的手,叹了口气,身子微微向前倾,双手趴在她肩头,在她耳边轻轻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江辞小时候读东越史书,对立下赫赫战功的飞虎将军十分敬崇,幻想着长大后能同他一样,在战场上勇猛杀敌,青史留名。

  上一世,李承贺不满她的女子身份,大臣们亦是口诛笔伐,她早早地便被赐死,没能得到实现抱负的时间与机会。

  所幸上天待她不薄,让她在阎罗殿看到了青阳郡战火连连的未来,还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为了避免预言的实现,给青阳郡和东越国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江辞就连做梦都在筹谋。

  城防泄露,那便重新部署;城池失守,那便重新夺回。

  只要她这条命在,北姜休想染指东越国土。

  耳边喷薄着热气,李承霖心跳砰砰,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紧不松地搂住了江辞的腰,闭了眼,脑子里一团乱麻。

  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怀抱,注视着江辞的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慎重地说道:“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

  江辞应了声“好”,伸出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拉勾,定下誓言,我一定平安归来。”

  她这俏皮模样使李承霖的紧张情绪略微松缓了些,宠溺地轻笑了一声后,学着她的动作伸出了右手。

  当天,李承霖便下了旨,以江辞为主将,徐斌、苏昌为辅,兴师与北姜作战。

  ……

  两日后清晨,鹤吟关。

  江辞身着戎装,北风呼啸,旌旗猎猎。

  李承霖率众朝臣宫人为其饯行,江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上马,踏着北风,领着军队一路北上。

  尘土飞扬,李承霖看不清楚她的身影,却还是伫立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

  军队渐渐远去,不见踪影。

  不久后,李承霖收到了江辞寄回来的家书,告知她一切安好,不必挂念,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

  她收起信件,正欲提笔回信,高进走到她身边,小声道:“陛下,罪臣吕伯言在狱中求见。”

  “所谓何事?”

  “奴才不知。”

  李承霖侧过头,沉思了片刻,方才道:“也罢,将他带到千秋殿,朕恰好也有话要问他。”

  不多时,官差便领着吕伯言来到了千秋殿。

  吕伯言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脚镣,恭恭敬敬地朝李承霖下跪行礼:“罪臣吕伯言,参见陛下!”

  吕洛儿偷了城防图,投靠北姜,害韩良枉死,东越万千将士战死沙场,李承霖愤懑不已,本想将吕伯言一家满门抄斩,在江辞的劝说下,终究还是忍住了。

  虽然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吕洛儿,但毕竟吕洛儿现在不在东越,暂不能定罪,只好将吕伯言关押起来,待抓到吕洛儿后再一同问罪,也算是给东越百姓和死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李承霖并没有客套地让他免礼,反而冷下脸,阴恻恻地说道:“吕尚书,你女儿害我东越损失万千将士,你哪里来的脸面见朕?”

  吕伯言磕了个头,言语间尽是遗憾:“想我吕伯言三朝老臣,忠心为国,却没想到……我唯一的女儿竟做出这等勾当。罪臣本无脸面见圣上,可洛儿毕竟是我一手带大,她如今误入歧途,一去不回,我也脱不了干系。我在狱中听闻陛下为将士们饯行,因此求见陛下,请准许罪臣随大军前行。”

  “随行?”李承霖冷笑,“朕怕不是失心疯了,敢让你随行?吕洛儿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安知不是你的指使?若朕让你随军前行,岂不是置将士们的性命于不顾吗?”

  吕伯言脸上露出惊恐神色,慌忙解释说:“陛下,罪臣养出这等白眼狼,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天下人原谅。但我绝对没有指使洛儿做任何不忠不义之事。此心昭昭,天地可鉴,陛下若怀疑我的忠心,那我唯有以死明志。”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洛儿是东越的罪人,如今潜逃在北姜,我夙夜难寐。此番随行,不为别的,只为把东越的罪人带回东越,由陛下亲自审判,还望陛下允准。”

  李承霖挥了挥手道:“无需多言,东越将士自会将罪人带回京城。来人,将他押回天牢听候发落。”

  虽然从过往来看,吕伯言确实无可挑剔,但吕洛儿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外人很难不把他们联想在一起。非常时期,容不得出岔子,她已无力分辨吕伯言话里的真假,只知道江辞征战在外,无比艰难,她万万不可在她身边放置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

  官兵走上前来,将要把吕伯言拖走,他却再次重重地磕了个头,慌忙道:“陛下且慢!罪臣还有要事禀告。”

  似乎是怕李承霖不给他机会,在没有得到李承霖允准的情况下,他便兀自开口道:“天泽十七年四月初,小女得知次年要进宫参加选秀的消息,死活不愿意,哭着闹着要我回绝,但身为臣子,家中有适龄女子,是务必要参加选秀的,因此我没有答应她,只让她好好听话。她为此生了气,绝食了几天,后来更是离家出走,府上人找了三天才把她找到,她回来后像是变了性似的,居然不反对进宫选秀了,还让我托人询问皇帝的喜好。当时我只以为她想通了,现在回想起来,当真是蹊跷得很。”

  官兵们见李承霖认真听着,便也会意地松开了抓住吕伯言的手,默默走了出去,在门口候着。

  吕伯言便继续说着:“小女脾性最是执拗,何以离家出走三两天便转了性子?罪臣这两天思虑了许多,想来是那三天内,她遇见了什么人或事,因而转变了想法。天泽十七年年末,小女染上怪病,同陛下还是皇太女时的症状一模一样,太医告诉我,只有北溟玄珠才能医治,北溟玄珠何其难得?可偏偏这时,曾受过我恩惠的秦振将北溟玄珠赠与了我,要礼部推选他为一甲作为交换。”

  李承霖仔细回忆着,然后问道:“你既已得到了北溟玄珠,何以张贴告示,愿意黄金万两换一颗北溟玄珠,是为了掩人耳目?”

  “若为了掩人耳目,何必如此高调?再者,我豪掷万金,可几十年的俸禄,再加上皇帝赏赐的,也未必凑得齐黄金万两啊。后来秦振当面承认,此事是他一人所为。”

  “秦振?”李承霖愈发听不懂了,“他为何这么做?”

  “秦振虽然要我推选他为一甲,但他实际上却并不想当一甲,因此处处留下嫌疑,他后来死在前往云州赴职的路上,我深感惋惜,整理他在我府上的旧物时,发现书中夹了一张纸条,曰:‘文状元,武状元,文武双状元’,起初我并不解是何意,直到前段时间,陛下将我缉拿,说出洛儿偷盗城防图之事,我才恍然大悟。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北姜设好的圈套,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扣。”

  李承霖微微皱眉,严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徐斌并非善类,江主将恐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