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霖仍然重用了一些信得过的老臣, 其中便包括礼部尚书吕伯言。

  自从吕洛儿莫名从皇宫消失后,吕伯言颓废了好一阵子,还是李承霖亲自去请他, 要他仍然担任礼部尚书一职,将登基和祈雨事宜全权交由他来操办, 并承诺会为他寻找吕洛儿的下落, 他感激涕零, 这才叩谢皇恩,接下了这门差事。

  结果显示,他确实办得不错, 于是李承霖便让盛丰酒楼的人着力调查吕洛儿的下落。

  待天下差不多安定后,江辞向李承霖提出了建议:“陛下作为东越建朝以来第一位女帝,且百姓中反对者甚少, 依我之见,不如趁火打铁, 颁布诏令,从国库中拨款成立公办学堂, 不论男女,凡是适龄学子皆可上学,统一授课, 且一律免除所有费用。女子亦可上学堂, 女子亦可参加科考,父母亲戚不可加以阻拦。”

  李承霖略微思索后, 觉得不大行得通, 回应道:“此举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你我虽不在意, 但百姓们思想已经根深蒂固,认为男女有别, 怎可一起上学?再者成立公办学堂,让全国适龄学子免费上学,定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如今天下初定,国库虚空,怕是承担不起。此番推我为帝亦是铺垫了许久,若骤然颁发诏令,唯恐起到反作用。阿辞觉得呢?”

  “倒也是。”

  江辞嘟囔了一句,想了想,然后兴奋地说:“不如退一步,先以京城为点,设立女子学堂,玉珠公主和玉照公主正是该读书的年纪了,也不必为她们选伴读了,让她们去女子学堂上学,起到带头作用,陛下再给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使使眼色,再放些风声出去,一定会有不少人愿意去女子学堂上学。等时机一到,推广到全国,从上至下,循序渐进。到后面再统一颁布诏令,大家就容易接受了,是不是?”

  李承霖轻笑了一声:“你的想法总是新奇有趣,但也不失道理。玉珠和玉照的确是该读书的年纪了。罢了,我便按照你所说,在玉门学宫附近设立女子学堂,也好让来往的人都看看我的态度。”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承霖查漏补缺,一点一点地努力让制度更加完善,但她也清楚不能操之过急,始终小心谨慎。

  而江辞与苏昌则辗转于全国各州郡,为水利设施的修建忙得晕头转向。

  云桃和江辞从小一起长大,她早就习惯了跟在江辞身边,江辞要辗转全国各地,本打算把云桃留在京城过好日子,但她不依,非要跟着江辞才肯放心,江辞拗不过她,只好随着她了。

  某个寂静的夜晚,江辞在案上画着设计图,云桃在一旁手撑着下巴看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青阳郡啊?”

  江辞下意识听成了“回京城”,于是头也不抬地说:“还早呢。”

  云桃咂了咂嘴:“好想吃小姐做的糖醋鱼。”

  听到“糖醋鱼”三个字,江辞才反应过来云桃说的是青阳郡。

  算起来,确实好久没有回青阳郡了,也不知道阿姊、师父和夏婆婆过得怎么样。

  想毕,江辞把设计图纸放到一边,另起笔写了一封家书,然后交给云桃:“托人把它送回青阳郡。”

  云桃“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往外面走去。

  江辞于是补了一句:“快点回来,我给你做糖醋鱼。”

  云桃兔子似的跑开了。

  云桃离开后,房间里只剩江辞一个人,她看着摇曳的烛火,脑海里不自主地浮现出李承霖的身影,想了想,又提起了笔。

  自李承霖登基后,她们都有各自必须要忙的事情,两人天各一方,聚少离多。半夜突然醒来,摸着一旁空空的枕头,多少有些难过,所幸二人尚能书信传情,暂排苦思。

  天元三年,江辞收到了李承霖的回信,信件内容只有短短的九个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江辞欣喜过望,把信纸捧在胸前,看着窗外雪花朵朵绽放,一时心潮澎湃,向苏昌交涉完毕后,什么也不带,也没要人护送,和云桃一起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

  不要缓缓归,要速速归。

  可惜的是在路上出了点小麻烦,云桃染上风寒耽搁了几日,等赶到京城时,已是正月十五上元之夜。

  上元之夜,不设宵禁,家家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江辞和云桃走在街道上,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江辞有些恍惚,现今的场景好像跟她初来京城时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不多时,行人小贩们纷纷往一个方向赶去,嘴里还念叨着:“走快点!一会儿要看不到陛下了!”

  江辞和云桃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中间很是显眼,有一个外地过来的游客忍不住拦下了她们:“姑娘,你们是本地人吧?”

  江辞想了想说:“算是吧。”

  “太好了,大家跑得那么急,我都不好意思问,我初来乍到,不太了解京城的习俗,怎么大家都往那边跑啊?是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不成?”

  最开始是她问别人,而今也轮到别人问她了,江辞笑了笑:“他们都是去飞仙湖的。”

  “飞仙湖?”

  “飞仙湖以前不叫飞仙湖,有一年正月十五,武帝正为了边关战事苦恼,正巧路过此湖,似乎看到一个仙女在湖上翩翩起舞,见者无不沉醉其中,一舞毕,仙女化作一缕云雾散去,在场之人无不惊奇。次日朝堂上就传来了飞虎将军收复雁城、曜州的好消息。朝臣们认为是仙人相助,武帝龙颜大悦,便将此湖赐名为飞仙湖,此后每年上元之夜皇帝亲访,于湖边参拜,祈求仙人庇佑、国泰民安。一代代传下来,如今便成了京城最大的盛事了。”

  游客眼中泛光,高兴地问:“也就是说今天可以见到陛下龙颜了?”

  江辞点头道:“围观的人应该很多,运气好的话可能会看到。”

  “太好了!”

  游客拍了拍大腿,高兴的说:“姑娘,谢谢你啊,那我就先过去了。”

  江辞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身后却有人撞了她一下,她回过头,发现是先前在她耳边叫卖糖葫芦的小贩,小贩摔在地上,左手按着额头,右手却将糖葫芦支架护得好好的,嘴里“哎哟哎哟”叫了两声后,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想快点赶去飞仙湖,没注意您的位置,撞到了您,您可别生气啊。”

  他站起身来,看到撞到的人是江辞后,立马就惊呆了:“天老爷,我以为撞到个大汉呢,竟然是个姑娘。姑娘您也太稳了,我摔了个屁股蹲,您居然还纹丝不动。”

  “您没事吧?”江辞好心询问道。

  “没事没事。”

  小贩笑着,随即把架子上最后两串糖葫芦取了下来,豪横地把它塞到江辞和云桃手里,“虽然是我撞到了您,但受伤的也是我,我还要赶着去飞仙湖,正好还剩最后两串糖葫芦,就给了你们吃,咱们就算扯平了。”

  说完后,小贩又急急忙忙地跑开了,留下江辞和云桃二人,举着串糖葫芦在风中凌乱。

  “小姐。”云桃试探着问,“我可以吃吗?”

  “吃吧。”

  云桃于是放心地把糖葫芦放进了嘴里,咬下一颗后,又问道:“小姐,大家都去飞仙湖了,我们去不去飞仙湖呀?”

  江辞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道了声“去”,说完便撒开步子跑开了。

  云桃一怔,嘴里的糖葫芦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慌忙追了上去:“小姐等等我。”

  二人还是去得太迟了,飞仙湖里里外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满目的人头,什么也看不到。

  云桃有些悻然,随即用手指戳了戳江辞的肩膀,询问道:“小姐,你不是驸马吗?就不能动用一下特权,混进去?”

  江辞咬了咬下嘴唇,嘀咕道:“长公主如今是皇帝,皇帝对应的自然不是驸马,驸马都是过去式了。”

  云桃脸上露出看戏的神情,“我知道了,皇帝对应的是皇后,小姐是想当皇后。”

  “臭丫头胡说些什么呢?”江辞掐了掐她的脸蛋,“再这样口无遮拦,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云桃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委屈巴巴地说:“不说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小姐你就饶过我吧。”

  江辞举着拳头比划着吓唬她,“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身后却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一看,是紫菀。

  紫菀向她行礼,开口想喊她“驸马”,又觉得这个称呼似乎不大恰当,刚喊出一个“驸”字,便及时悬崖勒“马”了,改口道:“陛下让奴婢寻您,让奴婢带您去个地方,等到参拜仪式结束后,陛下会来见您。”

  紫菀把她们带到了飞仙湖的另一边,这里人少清静,湖上飘着一艘小船,紫菀把云桃安排在岸边的酒家休息,领着江辞上了那艘小船。

  “您在这里稍等片刻,奴婢先退下了。”

  紫菀离去后,江辞开始打量着船内的一切,红纱红烛,气氛朦胧,瓜果糕点一应俱全,天气寒冷,还配了一个小火炉,里头炭火正旺,看着就暖洋洋的。

  长途跋涉,江辞有些饿了,忍不住吃起了桌上的糕点,一口糕点一口水果,美味不腻。

  酒足饭饱后最适宜打盹,江辞不知道等了多久,经历了长途跋涉,如今的状态过于悠闲,只觉得整个人困倦无比,她打了个呵欠,手撑着下巴,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就快要睡着时,耳边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是有人在划船。

  她一下子便惊醒了,慌忙问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