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反派黑化的精髓是什么?在绑定系统后恶补过众多穿书文的江若笙总结出, 是得到救赎。
真正身陷泥淖、视线所见即黑暗的人是难以自救的,就像跌落进冰冷的深井,抬头是狭小的井口, 看起来似乎并不遥远, 可潮湿的井壁难以攀爬, 淹没过大腿刺骨的冰水坠着沉重的躯壳。
救赎就是一根从井口垂下来的麻绳,放下来的高度要刚刚好,能够被拽住, 依靠这根绳子, 才有爬出去的希望。
绳子也许是遇到的一个人,听到的一句话,看到的一个场景, 感受到的一份关爱。攀爬的过程可能很短, 短到醒悟的一顺,也可能很长, 穷其一生。
脚底打滑的再次跌落,鼓足勇气的再度向上,只要那根结实的绳子一直系在腰间,就不会滑向黑暗的深渊,迈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发生……什么事了?”
将散落在两边还滴水的几缕头发拨到耳后,阮辛一只手半举着,另一只手去拧潮湿的袖口, 听到江若笙的疑问,眨巴着浓密的睫毛,语调散漫。
“午休的时候, 她们三个来找我,说是班主任在实验楼需要我把上次实验作业的数据拿过来。”
江若笙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然后你就跟她们过来了?你知不知道她们是不怀好意,这么托大……”
“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来的啊。”阮辛轻笑了一声,恶劣的行径一览无余。
学校的短袖衬衫格外吸水,阮辛拧了一会儿,也只挤出几滴,随着这个动作,她一边削瘦的肩头显得尤为突出。
而衣摆下面可以依稀看到白色的腰线,深色的长裙松垮地挂在腰间。
江若笙沉默地走过去,扯了扯她被揉捏着皱皱巴巴的袖口,帮她拧水。
“江同学,你倒是悠着点。”调笑暧昧的声音近在咫尺,被刻意压低的嗓音绵软又磁性,“我领口都被你拉开了。”
衬衫最上面两颗的纽扣被解开,因为江若笙有点粗暴的力道,露出了莹白一片的胸口,漂亮的肩线和锁骨,细腻无瑕疵的肌肤看不到一点瑕疵,还有浅色的内衣带。
江若笙只多看了两眼,就立马偏过脸,她知道阮辛是在逗弄她,那张惯常带着假笑的面具第一次让她感到由衷的讨厌。
“她们三个?那门口的两个……”
阮辛:“想见义勇为,又被迫加入,再后来被我拉了壮丁的……无关人士。”
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江若笙:“那她们见到我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阮辛耸肩,仰脸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跟她们说你和里面是一伙的,但你临时被叫走了。”
“所以啊,江同学,你怎么总来管闲事,尤其是爱管我、的、闲事。”
耳边是温热的吐息,因为阮辛的刻意贴近,江若笙仿佛被那种浅淡的花香包围了,她拧阮辛袖子的动作一顿。
小臂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江若笙浑身僵硬,耳朵和脸颊涌上热意。
阮辛:一个撩拨起人来比omega还勾人的alpha。
那个触感稍纵即逝,江若笙还没回味过来,就觉得脚面一疼。
某人湿淋淋地鞋底踩过她洁白的帆布鞋,又状似无意地反复碾了碾,力道之大半点都不留情。
“凑太近了,不好意思踩到你的脚了。”
阮辛一脸无辜地往后退,坦然地抽离,毫不客气。
江若笙:“你……”
她的话被隔间厕所发出的几声尖叫打断。
阮辛掏了掏耳朵,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真够难听的。”
目睹过混混们被教训的惨状,江若笙大概也能猜测到那几个alpha的下场,她动动脚,趾骨的地方还有残留的疼痛感。
越往里面走,地上的水积得就越多,呼吸间,潮湿阴冷的水汽仿佛就顺着鼻腔吸附在身体上。
动静是在最里面的杂货间传出来的,以往这都是放拖把水桶的地方,厚重的木板门虚掩着,一种醒目、令人顿感不适的“嘀嗒声”越来越响。
江若笙伸手推门,开合的空当突然撞到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紧接着又是一阵呜咽声和尖叫声。
狭小的空间里,粗重的呼吸声和啜泣声像传声筒一样此起彼伏。
三个alpha狼狈地蜷缩在一个低矮的水槽边,她们的眼睛都被蒙上了白毛巾,双手连着双脚都被同一捆有些粗的鱼线捆住,别扭的姿势,让她们就算站起来,也会立刻被其他人绊倒。
细微的嘀嗒声从在旁边已经放满了一半的水槽传来——水龙头似乎没关紧。
江若笙微皱起眉,她注意到这三个人浑身都湿透了,那并不是躺在地上被水浸湿的,而像是被人一桶冷水从头泼到了脚,全身最湿的地方就是她们的头顶。
不知道是寒冷还是畏惧,身体如颤栗般瑟瑟地发抖,无力又疲惫,哪怕是听到了其他的动静,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显然是被吓得够呛。
“看到这,有什么感想吗?江同学。”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让江若笙没来由一阵发凉,她的脑海不可遏制地浮现起了原身的结局。
同样也可能是她的结局。
被淹死。
江若笙勉力不去摸胳膊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怎么想这都是一个送命题。
“没什么感想,就是看起来挺冷的。”
阮辛:“我只是把她们想对我做的事情还给她们而已。”
她暼了江若笙一眼,擦肩走了进去,将水槽的水龙头打开。
哗哗的水流声像是触及了什么开关,地上的三个人又开始尖叫。
阮辛:“对,接着叫,别停。你们之前不是也这样对其他人的吗?”
江若笙一愣,一个念头飞速闪过,之前论坛上的谣言可能不是胡编乱造的。
关掉厕所的门,阮辛和江若笙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
“论坛上之前有人发帖,内容是把人关进小黑屋享受尖叫,就是她们?”
阮辛微点头,伸手将扎起的头发放了下来,又仔细地打理了一下。
“放学后将人带到实验楼,好好教训一顿再将人关进厕所,水槽里的水放满三分之一就泼一次水,叫的越惨她们越高兴。”
阮辛揉擦着潮湿的发尾,眼珠一转,直直地看向表情难看的江若笙,突然笑出声,“哈哈哈,你相信了?我这是瞎编的。”
江若笙摇头,不解道:“她们为什么会找上你?”
排除结仇的可能,就只有受人指使。
而且这个时间点未免也太凑巧了吧,她前脚刚走,后脚阮辛就被人找上了。
这是特意避开自己,更方便对阮辛下手?
难道又是陆然搞的鬼?
可午休的时候,陆然并不在教室,她不知道自己被叫走的事情。
反正只可能是当时在教室里的同学之一。
陷入沉思的江若笙没有察觉到阮辛突然收敛了笑意,那双幽深的眼眸暗沉冰冷,窗外柔和的阳光照不进也驱不散这片阴影。
“她们一向以欺负别人为乐,看谁不顺眼就欺负谁,大概是我太倒霉,很不幸地被挑中。”轻松欢快的口气,但江若笙如果仔细留意,就会听出那上扬的语调尤为刻意。
“之后怎么办?你真打算关她们一整个晚上?”
阮辛:“怎么,不可以?”
她看着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的江若笙,暗恼,这是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了?可对她们造成的那些伤害来说,这不过是以牙还牙。
阮辛:“你要是受不……”
江若笙:“如果她们后续因为这件事找你麻烦,我可以替你作证,还有那两个跑掉的,我见过她们,是同年级五班,有三个人证在,事情不难解决。”
察觉到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江若笙转过头,“怎么了?”
阮辛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些许疑惑,又被掩盖在沉静之下,五味杂陈,大概是惊讶于江若笙竟然会站到自己这边。
“还以为你会大发慈悲地解救她们,没想到是在想怎么帮我开脱。”她双手一摊,叹了口气,“我对你很失望啊,江同学。”
江若笙:“……那我该说抱歉,我不是个好人?”
后面突然响起一阵欢快爽朗的笑声,清脆悦耳,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洋溢着愉悦的因子。
这才是发自肺腑的笑容,江若笙想着,目光看向朝自己小跑几步跟上来的阮辛,眼神柔和地如秋日暖融却不晃眼的阳光。
笑意会传染,温暖也是。
江若笙蜷了蜷掌心,对方衬衫袖口摩擦时的粗粝感似乎还挥之不去。
她没自大到想成为阮辛永远系在腰间的那根绳子,但她由衷希望,对方能找到。
等一下。
什么成为绳子?她为什么会出现成为阮辛绳子的念头?
江若笙懊恼地恨不得给自己来一下,她是脑子坏掉了?
一定是美色误人。
阮辛:“你……落枕了?”
江若笙:“……我只是突然想到,你这么富有正义感,惩恶扬善,非常适合加入组织新下达的拯救行动。”
阮辛:正义感?你在说我?
*
六点后的学校安静异常,从下面抬头向上看,透过窗户偶尔能看到教学楼里零星几个办公室还亮着灯,天并不算太暗,但太阳西沉,吹来的凉风掺杂些夜晚的气息,又从耳畔呼啸而过。
阮辛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连帽衫,背着包加快脚步往校外走。
这个点公交车已经不运营了,没钱打车就只能走路回去,一想到回去还要面对江若笙那张趾高气扬的臭脸,她的脚步又不由放缓了许多。
而就在她经过实验楼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从里面冲过来一个人,边跑边喊了些什么,神情焦急。
“同学,一楼实验教室有人突然晕倒了,你能帮我抬一下人吗?”女孩的表情慌乱不安,眼眶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语气满是恳求。
阮辛抿唇,避开和女孩对视:“我帮你去找保安吧,保安室就在前面,很快的。”
“那就来不及了!”女孩攥着她的衣角,“我们是偷偷做的实验,要是被知道了……求求你了。”
阮辛看向实验楼一楼,的确有个教室还亮着灯,心里犹豫了一会儿,脚步还是跟着女孩往里面跑。
当看到教室里两个安然无恙的alpha时,阮辛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可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双手被抓住,书包也被扔在了一边。
狼狈地被打倒在地,除了拼了命地尖叫和蜷缩身体双手护头外,阮辛什么都做不了,所有的抵抗都太过细微,拳脚相加带来的疼痛让她害怕到哭泣。
很短暂却又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后,阮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种程度差不多吧,好歹是养在江家的,别把人打坏了。”
“笑死人了,没见过这么不抗揍的alpha,身体弱成这样,她真的是alpha吗?”
“可以了,快收拾一下,把灯关了,待会儿保安巡逻看见就麻烦了。”
阮辛再度醒来是被一整桶倒下来的凉水泼醒的。
她的眼睛被蒙上了布,嘴巴也被塞上了,双手被绑了结实的线绳,勒得很紧,尖锐地几乎把她的皮肤划破了。
“唔唔唔……”她想要挣扎后脖颈却被一只手死死按住。
“叫什么,你再叫响一点都没用,还是省点力气吧。知道你现在在哪吗?厕所,哈哈哈,只有这种地方才适合卑贱低微的你。”
又是几桶冷水倒了下来,阮辛颤抖着身体,无力又毫无意义地挣扎,手腕已经被她割破,往下滴血,但这样的疼痛和身体其他部位传来的疼痛和彻骨的冰冷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到底好了没有,都这个点了,再不回去,我爸妈该担心了。”
“那明早谁过来啊?先声明,我可不来。”
“走吧走吧,这种事剪头石头布吧,谁输谁来。”
最后的说话声伴着脚步声走远,留下的只有无声和黑暗。
夜里的温度很低,再加上湿透的全身,阮辛冷得浑身发抖,疲软的身体似乎在那一声声嘀嗒声和潮湿冰冷中被逐渐吞没。
她在一阵挣扎后,成功把遮住她眼睛的布弄了下来,那是一条白色毛巾,散发着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阮辛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厕所已经被锁住。
踩在潮湿的地面上,阮辛忍不住流泪,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一切。
其他几个值日的同学跑掉了,她只能一个人留下打扫卫生,不想太早回去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家,所以拖拖拉拉地直到现在。
混乱的思绪和各种念头在脑内闪过,阮辛又难过又气恼,大脑陷入一片昏沉,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身体在发热。
那是直到很久以后,阮辛才了解到真相,那是早有预谋的计划,目标就是她。
那个艰难的晚上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哪怕是经历了十年,她仍然记忆犹新。
所以当阮辛看到教室后门那三个似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高兴——报仇的机会来了。
明明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她却能立刻认出来。
没办法,她这人天生记仇。
阮辛庆幸自己重生得早,不然也许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重来一世,有的人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而有的人还真是自始至终地“坚持本心”。
阮辛跟她们去实验楼的路上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江若笙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前后几个月,从一个嚣张跋扈的娇纵大小姐,变成了沉默寡言、凶名在外的高冷校霸。反差太大了,以至于论坛上涌现出不少各种各样的古怪传言。
改邪归正?从良?
阮辛对她的态度从一开始的不信任到将信将疑,不管这样的改变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不可否认的是,现在这个江若笙可比原先那个可爱得多的多。
但现在,亲耳听到江若笙说自己很有正义感的时候,阮辛觉得自己要收回这个想法。
江若笙:“我没有开玩笑,你去参加一中和圣托马斯的友谊赛吧,你这么能打,肯定会一鸣惊人的。”
阮辛眼神充满了“你是不是有病”,“我要一鸣惊人干嘛?答应她们的人是你,你拉上我干嘛。”
“没有,我可没答应。”
阮辛轻嗤了一声:“你答应得下来吗?你觉得你的水平能得打过谁?吹的可不算。”
江若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所以要找你啊。”
阮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去。”
江若笙:“这是一次扬名立威的好机会,我知道班上有不少人……看你不顺眼,只要你参加了这次友谊赛打赢了她们,其他人就不会来欺负你了。”
江若笙思考了一个方法,既然没办法让阮辛远离危险,那就反过来让危险远离她好了。
知道阮辛不好惹,那些想搞小动作的人也就只能识趣地躲远,那阮辛的黑化指数应该也会稳定不少。
阮辛皱眉,“江若笙,你的想法很天真,但我还是那句话,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