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深蓝色被子上鼓起一个小山包, 小小地缩成一团,江若笙一步步朝辛梓墨走过去,脑子里乱成了浆糊。
屋内的遮光厚窗帘拉着, 只透着中间的小缝, 她绕到床头, 看到了从薄被里露出来的小脑袋,蓬松的头发散在枕头上。
辛梓墨的小脸睡得红扑扑地,脸颊通红地像红苹果, 肉嘟嘟的粉唇挤在枕头上, 刷子一般的睫毛垂至眼睑。
江若笙缓缓伸出手,指尖在触及辛梓墨脸颊的时候又突然停滞,类似近乡情怯般的情绪上涌, 让她像踩在幻梦中的棉花, 整个人轻盈地不像话。
这是她的孩子,江若笙视线扫过辛梓墨的面容, 犹如探照灯一般地搜寻着“线索”。
蜷曲的头发,精致漂亮的五官,标准的瓜子脸,她们有很多的相似处,江若笙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联想到她对辛梓墨天然的喜爱,有些源于血脉的东西变得有迹可循。
辛梓墨过于急促的呼吸声突然吸引了江若笙的注意,她皱眉将手放在孩子的额间, 滚烫的触感令她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孩子发烧了。
难怪今天是星期二,崽崽却并没有去幼儿园。
江若笙顾不得其他,连忙跑到客厅将简易的医药箱翻了出来, 又从里面拿了一把体温木仓和一贴退烧贴。
耳内冰凉的触感激得睡梦里的辛梓墨忍不住抖了一下,她微睁开眼, 看到一丝昏黄天光乍现而出,像在木地板上撒了一层金。
突然,眼前的金色悄然褪去,开始发红,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熏得人发热。
辛梓墨咬唇,心下有些着急。
她以为是房子着了火,想起身,却发现身体重得很,“唔……火……热……好热,阮姐姐,阮姐姐。”
江若笙看着体温计飙升到38.6度的高温,再烧下去,崽的脑子都要烧坏了。
听见辛梓墨昏沉中的呢喃,江若笙心口泛疼,小心地将手按在额头上,“声声,你感冒了,我现在马上送你去医院。”
说完,就径直将人抱起来,往外面走。
在去医院的路上,江若笙紧绷着脸给阮辛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像是在酒会上,还时不时传来悠扬的背景音乐。
“有什么事?”阮辛的语调微扬,江若笙似乎还听到旁边有人在喊她。
“声声发了高烧,我现在送她去医院。”江若笙面容冰冷,唇抿成了一条线。
阮辛微愣,“床头桌上的退烧药吃了吗?你不用去医院,稍微等一会儿,我叫家庭医生过去就好。”
“放着生病的声声一个人在家里,你知道她烧得有多严重吗?医院就在边上,我可没有像你这么有耐心能等得下去。”
电话那边,阮辛的声音由近及远,似乎在跟谁谈论着些什么,时不时轻笑几声。
江若笙手指紧扣在方向盘上,却忽而听见副驾驶上烧的一塌糊涂的辛梓墨开始难受到喊“妈妈”。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没有嘶声裂肺的哭腔,只是稀碎的低语。
江若笙听到那一声声的“妈妈”,心里怦然跳动,却知道这并不是喊向自己的。
阮辛的声音再度传出,语气似乎有些急切。
“她对一些感冒药剂过敏,我过会儿会列出来发给你……我这边暂时走不开……就麻烦你照顾了。”
江若笙觉得心尖发冷,“我只是个跟她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我觉得比起我,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你。”
阮辛莫名,蹙起眉头正想细问,就见远处的酒会门口走进来几个熟悉的身影,她不得不赶紧挂断电话。
“你送过去就好,我这边剪彩仪式后有个聚餐挺重要的,我没办法赶过去,先不说了。”
这次的电话传来了一阵忙音,江若笙有些烦躁地挂掉电话,胸腔的怒火层层积累,几欲爆发。
不是节假日,儿童医院里的人并不多,江若笙抱着辛梓墨挂号看病在医院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因为是外籍的户口身份,流上程有些繁琐。
等看着输液管上下滴的药剂,江若笙倚靠在塑料座椅的靠背上,抚过孩子温热的身躯,才终于松了口气。
医生望着江若笙罗列的一大堆会过敏的药物,皱眉又开了许多江若笙看不懂的药。
“这孩子的体质那么差,是生了什么病吗?”
医生的眼睛反射出冷光,他盯着江若笙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不是孩子母亲吗?”
江若笙:“我……我是临时被孩子母亲拜托照顾她的。”
医生:“纳尔德综合征,说是种病症却又不太准确,常常出现在她这种体质虚弱的孩子身上,因为先天发育不足,免疫力低下,感冒过敏都是常事,等她长大后就会慢慢好起来。”
“但在这之前,家长还是要多看顾一些,否则出了什么意外送医院来也于事无补。”
医院里的空调打得有些冷,江若笙用毯子将辛梓墨裹好,输液到了一半,辛梓墨可怕的高温才慢慢降了下来,意识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妈妈……漂亮姐姐?”辛梓墨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江若笙,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漂亮姐姐怎么会出现在家里呢?
“身体还难不难受?”
辛梓墨缓缓摇头,又眯着眼往江若笙怀里蹭了蹭。
其实是难受的,但她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偶尔会出现的身体疼痛,她早就习惯了。
“家里好像着火了……”辛梓墨嘟囔出声,声音细软地像是一阵清风吹过。
“家里没有着火,是声声发烧了。”
发烧了?不是早上已经病好了吗?
辛梓墨晃着嫩手,抬手抓了抓仿佛近在眼前的吊瓶,只抓到个空气,“打针不好,声声要吃药。”
江若笙按住了她的小手,冷声道,“你病得太重,吃药见效慢,还是吊瓶好得快。”
辛梓墨委屈撅着嘴,“你好凶!”
江若笙叹气,又轻拍着崽崽的后背以做抚慰,“哪里凶了,我就是希望你能快点病好。”
生病了的辛梓墨显然比平时的她情绪更加外露,闻言便哑声道了一句,“就是凶,冷冰冰的脸,像冰柜里冒冷气。”
冰柜?
江若笙有些拿辛梓墨没辙,却也不再疾言厉色,而是低声轻哄,用之前的玩具小蛇达成了交易。
两人没多说上几句话,辛梓墨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多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走了过来,站到了江若笙面前。
江若笙抬头,老妇人的两鬓有些斑白,年龄大概五十岁上下,略带风霜和沧桑的脸颊以及笑迷起来、眼角皱纹越加严重的善眸,都让江若笙联想到了一个人。
“你是……林姨?”
江若笙没少听辛梓墨提到林姨,她应该非常喜欢这个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姨姨,每次提及都是满眼的光。
老妇人微俯身,在细心观察了辛梓墨的情况后才颔首道,“是我,阮小姐叫我过来接小梓墨回家。”
江若笙:“她还在挂水,大概还要半小时。”
林姨视线扫过药瓶,又看向江若笙旁边放着的各类药品,客气道,“不用麻烦江总了,家庭医生已经在家里等着了,她会帮梓墨检查身体并开药,还请您将孩子交给我吧。”
“等挂完这瓶水也不急吧?”
林姨:“外面的药水阮小姐信不过,家里的医生是从小给梓墨看身体的,情况也更加了解。江总还是把孩子交给我吧。”
江若笙望着怀里熟睡的脸颊:“好吧,我知道了。”
几次拒绝林姨伸过来的手臂,江若笙一路抱着辛梓墨上了车。
“阮辛还没有回来吗?”
“阮小姐应该要晚一些才回来。”
江若笙:“有多晚?”
林姨坐在副驾驶上,顺着后视镜望向后面,神色不明。
“江总只是阮小姐名义上的未婚妻,对于阮小姐的行程您还是不要打听为好。”语调仍然是礼数周全的温和,话里的排斥却毫无遮掩。
“梓墨年纪比较小,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蛊惑,遇到感觉亲切的人会不自觉地依赖,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江总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江若笙环胸,那双淬了冷光的琉璃眼轻眨,也许是因为在暗处隐藏惯了,才会给某些人一种她很好欺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