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小胖子见恶作剧得逞, 拍拍潮乎乎的手，神气道，“不能跟辛梓墨说话, 不然你也会被她传染！”
辛梓墨睫毛颤动着, 眼眸泛起一层水雾, 转头倔强地对江若笙解释，“我没有生病，我只是身体不好, 我不会传染的。”
她的语气分外急切, 想继续去触碰江若笙的手，又缩了回来。
说辛梓墨身上有疾病会传染的消息还是小胖子在班级里散播的，原因是她妈妈说不能跟辛梓墨玩, 会染上病气, 那之后再也没有小朋友敢靠近辛梓墨了。
小孩子总会把大人说的话当圣旨和真理，任凭辛梓墨怎么解释, 还是无济于事。
江若笙从围栏里握住辛梓墨柔软的小手，又恶声恶气地冲讨人厌的小胖子道，“那你知道玩泥巴会染上多严重的病吗？”
小胖子一愣，他旁边的几个伙伴也神情一肃。
小胖子：“玩泥巴怎么可能会生病，我妈妈可没有说过。”
江若笙皱紧眉头，摇了摇头，用严重的语气道, “泥巴里面有好多细菌，它们就像是看不见的小虫子，从你的手里钻进你的身体里, 然后爬来爬去~爬来爬去~”
“你骗人，我身体那么好, 不可能生病的。”
江若笙：“我就是医生，我会骗你吗？难道你妈妈平时没告诉你玩泥巴，很容易把细菌吃到肚子里，然后就会生病吗？”
小胖子没回答，旁边有小朋友喊了起来，“我妈妈有说过！你真的是医生！”
小胖子缩了缩脖子，仿佛真的感受到在肚子里蠕动的虫子，还觉得浑身发痒。
“一旦被虫子爬进了身体，它就会咬你的肚子，还会咬你的肉，你的皮肤会发红还会慢慢烂掉，要是不及时去医院治疗的话——”
小胖子害怕地哭喊起来，“会怎么样？我……我会死掉吗？”其他小朋友也吓得够呛，开始抹泪。
江若笙毫无愧疚感，掏了掏耳朵，又轻轻嘘了一声，“别叫，你声音喊得越大声，虫子爬的速度就越快。你们听见了吗？沙沙沙的动静——”
小朋友们憋着嘴，仔细倾听，感觉空气中似乎真的流淌着某种奇怪的声音，像虫子蠕动。
江若笙：“而且，它们最喜欢咬的就是坏小孩。”
小胖子像是松了口气：“那太好了，我不是坏小孩。”
江若笙：……
“可是你刚才欺负辛梓墨了，虫子最喜欢咬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孩，它现在已经记住你了，以后你再敢欺负一次别的小朋友，它就会再来咬你一次。”
小胖子含泪摇头，“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小朋友了，医生能不能救救我！”
江若笙：“我可以帮你们，不过你们必须先跟辛梓墨道歉！”
其他小朋友互相望了望，异口同声地跟辛梓墨道了歉，包括之前耀武扬威的小胖子。
江若笙：“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消灭细菌的方法，赶快去洗手，虫子很怕水，只要把泥巴冲干净，它们就不会再爬到你们身体里了。”
一听到这个方法，他们都纷纷跑到另一边的幼儿老师面前，争先恐后地哭喊着要去洗手，生怕晚一秒就会被咬。
老师粉色围裙上已经染上好几个泥巴印，看着围在身边一群又哭又闹的人类幼崽，一个头两个大，“都排好队，排好队我们一个一个洗。”
吓走了那帮小兔崽子，江若笙还不忘戳辛梓墨的小白手，“你是小傻蛋吗？别人欺负你，你就受着吗？”
按她的性子，在小胖子扔泥巴过来的时候，她就冲过去揍人了。
遥想不懂事的童年时光，她可是幼儿园一霸，又皮又爱玩，真有人想欺负她，都会被推到地上揍，不管打不打得过，先打再说，打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再敢来招惹了。
辛梓墨微低头，“可是老师说过要和小朋友们友好相处……”
果然是个小傻蛋，这可不像是她的崽。
江若笙抿唇，从包里拿了张湿巾过来，先是把小孩的两只小手擦了一遍，又打理了毛绒玩具上沾的泥点。
“把脚伸过来一点！”江若笙余怒未消，说话口气硬邦邦地。
但乖巧的辛梓墨没再感觉害怕，“漂亮姐姐是医生，真的好厉害啊！”
江若笙动作认真地给她擦着小皮鞋，不放过任何一个泥点：“当然是骗她们的，我不是医生，我是维护正义的使者。”
“下次那个小胖子要是再来欺负你，你就揍……”看着辛梓墨像软团子一样的身体，江若笙还是改了口，“你就拼命地哭，边哭边喊老师，然后告状。”
辛梓墨表情纠结地看着又变得闪亮亮的红皮鞋，“梓墨不是爱哭鬼，而且告状也是不好的行为……我呜茹啊……”
江若笙伸手掐住辛梓墨两边软乎乎的脸肉，边揉边道，“那你难道想一直被欺负？天大地大，能保护自己才是最大，你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还想这些干什么？”
辛梓墨瘪瘪嘴，漂亮澄澈的大眼睛看向江若笙，那一瞬间，江若笙感觉身体某个部位被戳中了，嘴角不受控制想上扬。
她捏弯辛梓墨的脸，又把手rua上她的脑袋，细软蓬松的头发摸上去很舒服，崽崽的头型和她一样是标准的圆形，掌心扣在弧度刚好的后脑勺，幸福感满满。
一向对人类幼崽这种生物敬谢不敏的江若笙，此刻也体会到了养崽的快乐。
原来幼崽当中也有这种款式的，辛梓墨乖巧又懂事，完全不像是那种撒泼打滚只知道任性蛮横的熊孩子。
如果她有个像辛梓墨这样的崽……
江若笙想象了一下，好像也不是那么没办法接受。
辛梓墨很喜欢这种被摸头的感觉，因为这代表着别人对她的喜欢，她蹭着江若笙的掌心，望着漂亮姐姐，笑得唇角上扬。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达到了某种的和谐。
“叮铃铃——”恼人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江若笙从rua崽的沉迷中清醒过来，从包里拿出手机，看到了来电显示，又皱着眉挂掉。
辛梓墨眼眸微闪，她知道大人来电话就表示要去忙了，没空再陪小梓墨玩了。
“漂亮姐姐是要去工作了吗？大人总是这么忙。”
江若笙看着对方失落的表情，心里竟然有些不落忍，“是啊，我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得回去工作。还有一大堆工作在等着我呢。”
辛梓墨揪着玩偶小熊的毛绒小手，声音低低地问，“那……你以后还会来陪梓墨聊天吗？”
江若笙摸了摸她垂在肩膀的头发，“那你希望我来吗？”
辛梓墨眼眸发亮，用力地点头，“希望，我好喜欢漂亮姐姐。”
江若笙轻笑了一声，高冷的面容像冰雪消融，春风化水，“哦？是因为我好看？”
辛梓墨一只脚别扭地在地上画圈，脑袋垂得很低，“因为……幼儿园里没有小朋友陪我玩……也没人和我聊天，我每天都只能跟墨墨在一起。”
墨墨是辛梓墨给她的玩偶小熊起的名字。
“我喜欢漂亮姐姐，想和漂亮姐姐说话。”
辛梓墨偷眼去瞧江若笙的表情，生怕她不同意，样子弱小又无助。
江若笙从包里又翻了东西出来，两只手伸到辛梓墨面前，“真是个小傻蛋，想要巧克力还是糖？”
辛梓墨看着江若笙手上包装精美的糖果和巧克力，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有点犹豫不决。
江若笙：“不能两个都要哦，糖吃多了会长蛀牙。”
辛梓墨摇摆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巧克力，“谢谢漂亮姐姐。”
剥了包装纸，将那块巧克力塞进辛梓墨嘴里，看着小孩鼓出来一边的脸颊，“好吃吗？小傻蛋。”
辛梓墨开心地点头，随后又有点不满道，“我不叫小傻蛋，我叫辛梓墨。”
“你又呆又傻，不叫小傻蛋叫什么？”江若笙一句话，就见小崽崽脸都皱在一起了，心里直乐。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新乐趣——逗崽。
“大家都叫我梓墨，但其实梓墨有小名，这是只是最亲近最喜欢的人才可以叫的，”辛梓墨的小模样带上了认真，“但我喜欢漂亮姐姐，漂亮姐姐可以喊我的小名。”
说完，她让江若笙凑得更近了些，自己微垫脚挨到江若笙耳边，小声地吐气，“我的小名，叫声声。”
“笙笙？”
“嗯呐，就是声声。”
江若笙听到这个有点熟悉的称呼，有些愣住，“笙笙”是她的小名，但现在也只有江父江母偶尔会叫。
阮辛也知道她有这样的小名，是江母告诉她的，那之后，她也经常用这个名字来调笑她。
但她知道，同音不同字，辛梓墨的“sheng”，和她的应该不是同一个字。
江若笙：“声声啊，这个名字可真好听。那你也别叫我漂亮姐姐了，喊我若若吧。”
“若若？若若姐姐？”一个声声，一个若若。
她们的名字好配啊！
江若笙最后有些舍不得地摸着崽崽的脑袋，“我走了，之后再来找你玩。”
辛梓墨恋恋不舍地冲她挥手告别。
等车子再次启动，江若笙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本来只是想确认一下孩子是不是她的，聊着聊着却和前女友的崽成为了好朋友。
有点离谱。
不过她的确是喜欢辛梓墨，所以也有那么一点……并不多……地对孩子另外一个家长感到了一丢丢的好奇。
不好好抚养孩子，而是选择丢弃在福利院，然后再被其他人收养。
这到底是阮辛的意思，还是跟另一个家长有关？
尽管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辛梓墨，她还是能感受到孩子性格上的偏向。
敏感内向，柔软畏缩，安静脾气好到有点让人心疼，就像一只缩在壳里的蜗牛，没有攻击性的软体动物，却又渴望着触碰自由。
父母在生活里的缺失，会给孩子造成强烈的不安全感，而这种不安全感会一直延续到未来的人生，很难真正摆脱。
辛梓墨渴望陪伴，也是想弥补这种空缺。
江若笙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她能感受到她人的苦痛和困境，但更多时候，她更偏向理智，软弱的情绪对改变现状毫无用处，无聊的共情能力也显得鸡肋。
冷静和理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此时，她的胸口没来由地感到郁结，为辛梓墨而难受。
江若笙手指紧攥着方向盘，眼眸划过一抹深思，看来还是有必要好好查查阮辛在国外这七年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