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紧咬着牙冠,他右手撑着床板用尽了全力才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既惊又恐的喘着气,左肩里残留的弹片嵌入肉里,连带着整个左臂、乃至浑身都在剧烈的疼痛。

  那种疼痛就好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左胳膊被丢进绞肉机里撕碎、骨头嘎吱作响,然后被碾碎,鲜血和肉沫溅的到处都是。

  冷汗打湿了琴酒的脸颊,银发湿漉漉的粘在上面,绿眸飞快转动打量四周。

  他记得,在小巷里,诸星大、降谷零还有绿川光,哈,他们谁也不想把‘杀死琴酒’这个功劳分给别人。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令琴酒的眸子瞬间收缩成一个小点,他苍白、青筋布满的右手紧握着□□对准门的方向。

  睡眠令他的体力恢复了些许,虽然仍感到四肢无力,但疼痛不仅能影响琴酒的判断力、也能让琴酒找回一部分身体的控制权。

  敢把不明身份的杀手往家里捡的可怜高中生显然被琴酒的气势和动作吓蒙了,他的表情僵硬扭曲的像是刚死了半小时。

  僵硬但还没完全硬。

  琴酒在心中这样点评。

  直到工藤新一手里的盆子因为过于恐惧落到地上,倾倒的热水把他的制服裤打湿了大半,还冒着热气。

  感受到两腿火辣辣的疼。

  工藤新一终于回过神,他倒吸口气瞬间蹦起两米高。

  “好疼!”

  琴酒撇开视线,蠢货。

  工藤新一的行为反倒是让琴酒减少了些许戒心。

  他收回凌厉的视线,懒洋洋的倚着墙壁,手指松松的落在扳机处,没有扣动的意思。

  ...哪怕给他机会也不可能杀得了他。

  只是个完全没有接触过黑暗世界的人。

  压迫感终于消失,工藤新一松了口气,他干巴巴的说:“我重新去接盆水。”说完捡起盆,头也不回的冲出房间。

  等工藤新一端着水盆重新回到房间时,站在门口,端着盆愣在原地。

  他又一次被琴酒吓到了,不过不是因为琴酒的气势,是琴酒的行为。

  急救医药箱被翻开,托盘、消毒水、绷带

  等一系列工具被翻腾出来。

  琴酒的深色毛衣被剪刀剪开大半,露出苍白的皮肤。

  他右手捏着镊子粗暴的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翻腾着,鲜血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涌出。

  琴酒嘴里咬着一卷绷带,他的银白长发被拢到后背,大约是防止落到伤口里。

  尖锐洁白的犬齿狠狠的压迫着口中的绷带,磨出一个深刻的凹陷,他用了很大的劲儿连牙床都翻出了些许,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脖子、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在激烈起伏的胸膛与不断滚动的喉结可以表露这一切。

  普通人哪怕使用过麻药,也会感到疼痛。

  就不提琴酒不带犹豫的将镊子插进肉里翻腾,天哪,他的手指甚至没有抖动过一下,精准、冷静。

  同样,对自己狠的可怕。

  没过一会儿,琴酒便将最后剩下的那枚弹片取出来丢在了托盘上。

  染得鲜红的子弹残片随着琴酒的力度在托盘上滚动半圈。

  终于。

  琴酒浑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琴酒闭上眼,仰着头呼出一口气。

  琴酒吐出口中打湿的绷带,他抬起头,狭长的眼眸扫过门口干站着的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注意到琴酒下颚线上的那滴汗珠滑到下巴处摇摇欲坠。

  他盯着那滴汗珠,不自觉地滑动了下喉结。

  “把水拿过来。”琴酒用命令的口吻喊。

  听着这熟悉的口气,工藤新一下意识打直背脊,像个听话的小士兵那般将水端了过去,看着托盘上的几片弹片他下意识避开了视线,同时左肩也开始隐隐有些疼痛。

  看着工藤新一的动作,琴酒发出一声嘲弄的嗤笑。

  他漫不经心的用碘伏将伤口消毒,然后开始缠绷带固定止血带,单手绑绷带还得固定止血带。

  这并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

  但琴酒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是单手操作变慢,他动作利落的为自己包扎了伤口,看样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

  面无表情的取出弹片、为伤口止血、包扎...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还是说,作为杀手,这些只是基本能力?

  工藤新一有些局促,他

  希望自己能帮得上忙,于是他低声发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杀手斜瞥了一眼,他的视线在工藤新一仍然湿润的制服裤上停留了一下,又重新落回高中生脸上。

  “给医生打电话。”

  “啊?”工藤新一当场愣住。

  工藤宅的确配备了私人家庭医生,可医生只为工藤一家服务,何况琴酒的伤一看就是枪伤,家庭医生有义务将此事上报给当地警备机关。

  ...这样琴酒不是自投罗网吗?

  琴酒冷声解释:“有人给过你。”

  电话、有人给过你。

  大脑里像是有一道电弧闪过,工藤新一福灵心至,顿时明白了琴酒的意思。

  他大彻大悟。

  “那两名公安是你的同伴!”

  怪不得后来他没有听见警车鸣笛声、也没有看见巡逻的警察,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警察到来。

  那两名为工藤新一指路的警察大概率根本就不是警察。

  他们是琴酒的同伴,目的是掩护琴酒逃离,给他指的路也应该是最快到达工藤宅的一条捷径。

  如果不是工藤新一慌乱中闯入了琴酒的藏身地,琴酒早以在伪装成警察的同伴掩护下安全撤离。

  难怪那两名警察会如此自然地伸手向工藤新一讨要琴酒,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一起的,反倒是工藤新一的抗拒扰乱了琴酒的计划。

  琴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栽在那小巷子里,可是琴酒怎么会知道他的同伴递给了他纸条?

  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工藤新一背脊发麻,如今注视着琴酒那过于光风霁月的脸,他产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

  如果不是琴酒拽了他一把将他藏在杂物中,恐怕他已经被追在身后的赤井秀一打穿了脑袋。

  琴酒,救了他。

  尽管工藤新一明白,这大约是因为琴酒不想被他暴露了踪迹。

  可无法否认的是,自己还能回到工藤宅,多亏了琴酒。

  今晚,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一位高中生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他被杀手追踪、被杀手用刀抵着脖颈、见证了里世界的他逃他追、又捡了一名杀手

  回家。

  如果不是在琴酒面前呜咽出声太丢人,恐怕他现在蹲在墙角思考人生了。

  “嗯哼。”琴酒撩开眼皮看向工藤新一,不算太笨。

  “我马上打电话。”工藤新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条,按照上面的数字拨通号码。

  打开免提。

  “这里是日本公安热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电话那头传来了属于男人公事公办的声音。

  工藤新一看了眼琴酒,见琴酒的表情淡淡,工藤新一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他语气冷静的说道:“一位医生,米花町,工藤宅。”

  “是需要急救吗?很抱歉,我们这里是应急报警热线,如果很紧急,我愿意为你拨打急救热线。”男人没有听懂工藤新一的意思。

  工藤新一淡定应答:“是‘7’让我打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阿拉伯数字7正好对应英文字母‘G’。

  工藤新一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琴酒语气淡淡:“如果你想让我因为感染而死,你大可以多逗他一会儿。”

  “明白了,医生已经派出。”

  工藤宅门外门铃响起,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略带笑意的嗓音。

  “医生到了。”

  工藤新一瞳孔微缩,好快...不,应该是,他们早就盯上了工藤宅。

  “去开门。”琴酒下巴微扬,懒散的指挥着。

  工藤新一下意识的回嘴:“这是我的家诶。”

  琴酒眯着眼促狭的笑了一下:“哈。”

  “你指望病患从床上爬起来吗?”

  望着琴酒勾着唇笑的模样。

  工藤新一呆在原地,原来这个杀手是可以露出除了冷笑外的其他笑容吗?

  挺好看的。

  琴酒收回笑容,表情却也没有变回平日里的阴鸷冷酷,他只是懒懒的撇着唇。

  “看够了吗?高中生。”

  工藤新一轻咳一声,他摸着后脑勺打着哈哈道:“那我去开门了——”

  说着,工藤新一头也不回的冲出房间。

  冲出房间的那

  刻,红霞便布满了他的脸颊。

  他怎么能盯着一个银发的杀手红脸啊?!这肯定是因为青春期太躁动的原因!

  一定是!

  ...不过琴酒正常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作为杀手拥有这样的脸真的合适吗?

  在面对与黑衣组织无关的普通人时,琴酒也会表现出一副紧绷冰冷的模样,很少有人见过琴酒舒展开紧绷的眉目和紧抿的唇瓣时的模样。

  其实柔和了那些锋利的棱角后,令琴酒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气。

  或许琴酒从未开口,但他现在很疲惫,受伤和失血过多令他不想再多费力气去挂上那副属于‘琴酒’的伪装。

  那是琴酒,但此刻,他是黑泽阵。

  工藤新一拉开门,穿着白袍提着皮箱有着齐肩黑发的男人垫着脚越过工藤新一的头顶朝着屋内看去。

  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男人,男人收回动作和脸上饱含笑意的表情,他打量着工藤新一带着薄红的

  脸。

  男人面露得体的微笑,他朝着工藤新一俯首鞠躬,但幅度不多。

  “晚上好,工藤君。”

  “请问,你刚才和琴君是在....”

  “调情吗?”

  工藤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