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枫浑身僵硬的坐在马车边上, 下意识的侧着耳朵听着马车里的动静,内心纠结等会儿要是真的打起来了,自己是应该出手, 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他方才奉原随云之令去店子里为云出岫买鱼皮饺, 谁知道进门一看,云出岫正坐在里面, 见他过来,还笑嘻嘻的同他打了声招呼:“干妈她们两个仙女不肯在街边吃饭,我就自己过来了,你要来一碗么?”

  丁枫看他碗里已经没剩两个饺子了,很快就能吃完, 赶紧摇了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云出岫问清楚他们已经处理好了那边的情况,准备回程了, 便说再打一碗鱼皮饺给原随云端去。“他如果不想吃, 我可以再吃一碗!”

  他兴致勃勃,丁枫自然不会反驳,只是含笑帮他拿了桌子上摆着的各色点心盒子, 陪着他回到了马车旁……

  ——然后就发现少庄主正在马车里幽会男人,还被云出岫逮了个正着。

  问题是幽会也就算了, 他和云出岫根本没有掩饰行踪,这么大的脚步声,以少庄主的耳力, 应该老早就听得一清二楚才是啊!丁枫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不由有些怀疑自家主上就是故意想要引起争吵,玩的就是情趣,但, 这就不是他这个属下能够置喙的了。

  他在外面如坐针毡。马车内部,云出岫翘着二郎腿,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鱼皮饺,看起来简直像是把这饺子当成了一边的宫九一样——后者仍然大大方方的敞着衣襟,毫无遮掩的意图,见他凶狠的看过来,不禁笑着说道:“云公子,可真是来得不是时候。”

  “哼!”云出岫瞪了他一眼。“你哪来那么大脸,搞我的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宫九不以为意道:“此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云公子更应该大度一些才是,毕竟,像原少庄主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只有你一个呢?”

  “你——”云出岫咬了咬嘴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原随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原随云手里还拎着自己的腰带,但也并不紧张,闻言只是淡淡说道:“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云出岫大声反驳道:“被我当面撞见,你还说这种话,意思是我是个瞎子吗?!”

  原随云却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你是真的打算为这点小事同我闹脾气吗?”

  他冷眼一瞥,云出岫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凄然苦笑道:“好,好得很!怪我有眼无珠,居然相信你这样的人!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宫九正看热闹看得起劲,冷不丁看他把脚放了下来,又吃了一口鱼皮饺——没错,哪怕是刚才生气的时候,他也没把手里端着的碗给放下。

  他觉得有些不对,就看云出岫把勺子扔在碗里,朝原随云勾了勾手指,随后,原少庄主含笑站起身来,竟十足柔顺的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大哥,下次勾引别人娘子之前,还是先搞清楚状况吧!”云出岫单手搂着他的腰,示意原随云自己吃饺子,旋即不屑的瞥了宫九一眼。他眼中犹含着泪水,更显得一张脸梨花带雨,妩媚娇艳,但那神情却是十足的傲气,更让宫九震惊的是,方才还对着他傲慢十足、不肯低头的原随云,竟真的低下头去,从他的碗里舀了个饺子来吃!

  他们?……他们!

  车外的丁枫只觉得一道白影一闪而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云出岫的狂笑声从马车里响了起来,只觉得自己越发不明所以。但既然云出岫没发火,他们应该也不会动手,倒让他默默松了口气。

  车厢内,云出岫抹了把脸,把碗放到一边,搂着原随云道:“你看没看到他刚才的表情?真是笑死人了!诶,老原,你说,他会不会出去到处说,败坏你的名声啊?”

  原随云气定神闲的坐在他的腿上,倒也并不急着下来,淡淡说道:“随他说去,便是他说了,无凭无据,也要有人信才行。”

  “倒也是。”云出岫心说他平日里装得跟个完人一样,外人连他的真面目都未能知道,更何况是这等风月之事呢?不过既然碍眼的人没了,他推了原随云一把,咳嗽两声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你不是没生气么?更何况,只要你再迟来一步,其实事情全是一目了然。”原随云这样说着,含笑凑过去吻他。云出岫却躲了开去,撇了撇嘴道:“怎么,你也嫌我来得太早了?我不生你气,是知道你对他没有那种心思,但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省得哪天我单独撞见他,还要受他的气,快说!”

  原随云于是就说了:“你还记得那个人吗?之前,你去寻孟蛟要回李自奚的时候,曾和他打过一次照面。”

  云出岫道:“记得,不就是那个要你打他的变态嘛!怎么,你是想说,你刚才是想打人,不是想脱衣服来着?”

  原随云笑道:“不愧是阿菟,果然深知我心意。”

  云出岫却瞪着他道:“那你拿什么打他不行,非要用腰带?!”

  原随云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按了按腰带上的白玉,只见腰带上缠着的鲛纱骤然收入白玉之中,寒光一闪,他手里拿着的哪里还是什么腰带,而是一把又薄又细,好似鞭子一般修长的缅刀!

  云出岫大吃一惊。他知道原随云会的武功虽多,但仍依照无争山庄的家传武学用刀,因而袖中常带着一把短刀,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拿出另一把刀来。

  他一时好奇,伸手去摸那缅刀,却被原随云一把抓住手,嗔怪道:“怎么什么都想碰,也不怕伤到你的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缅刀么。”云出岫转着眼睛,打量着那垂落的刀刃。缅刀乃是软刀,用法亦与寻常刀刃不同,倘若不懂关窍,用时极易伤到主人,好处则是可以缠在腰间,突发制人。“这是怎么用的?”

  “就这样。”原随云随手将刀刃一抖,只见一道如水般的银练一闪而过,对面的座椅便咔的变作了两半,他手再一抽,那刀刃便回卷而来,在他手腕上绕了几圈,竟也没伤到他分毫,看得云出岫下意识的鼓起掌来:“厉害!就是……”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诡异:“你拿这把刀去抽人,是想把他抽死在这里吗?!”这是要剁成肉泥的节奏啊!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不是他自己来找我的吗?”原随云微微一笑。他只是想抽人,可不负责保住对方的命啊。

  云出岫:“……”不知不觉居然对宫九有点同情……

  他闹了一阵,又没了精神,无精打采的把头埋在了原随云的胸前。原随云摸了摸他的额头,敲了敲车门道:“丁枫,走了,我们回酒楼。”

  “是。”总算等到了这道命令,丁枫赶紧驾走了马车。等回到酒楼,他就不必再这样如芒刺背了。

  不过一到酒楼,原随云先把云出岫送回了房间,随后便转回来对他下了一道命令:“去查查太平王府和南王府最近的动向,今晚给我结果。”

  “是!”丁枫也不问缘由,径直领命而去,自然也不知道他走后,原随云在走廊上徘徊了片刻,背着手喃喃自语道:“倘若叶孤城是障眼法……那谁才是那个杀招呢?”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京城的局势又起了变化:自宫中传出消息,大内只允许八人进入紫禁城,除却比武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便只剩下六个名额,而奉命选人的,正是陆小凤!

  “不是吧,都千里迢迢来这儿了,连个热闹都不准我们看吗?”听到这个消息,云出岫有些不高兴。“陆小凤也真倒霉,怎么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总落在他头上,幸好他武功不错,否则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老伯给萧东楼盛了一碗鱼羹,却笑着说道:“倘若他武功不行,这要命的差使也轮不到他了。”又询问带回消息的下人。“被选中的人以什么为凭证?”

  那人恭敬的回答:“是六条波斯进供的缎带,乃是大内珍藏,在月光下会变色发光,世间罕见。”

  萧东楼淡淡道:“听起来倒是很稀罕的玩意儿。”

  水母阴姬却已露出了微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只是一种少见的绸子罢了,我已吩咐人去取来,制成缎带,你们想拿多少条都可以。”

  神水宫乃是女人的门派,而女人,总是难免对布料这些东西有所偏爱。

  云出岫却有些好奇:“干妈,那武林中应该不止咱们拿得出这缎子吧,大内难道不该有点别的手段来识别吗?”

  听他这么一问,水母阴姬的笑容反而越发淡然:“无妨,凭他用手段便是,便我那天什么都不拿,又有何人敢阻我?”

  她当然有这样的自信!

  她都这么说了,云出岫哪还敢说话,反正自己也是跟着长辈走,倒也不用想得太多。

  他见身边的原随云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忍不住拿手肘去捅了捅他:“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原随云回过神,却没理会他,而是对水母阴姬说道:“或许,不必我等劳心了,魏叔叔自会将缎带双手奉上,请宫主去紫禁之巅观战。”

  他可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水母阴姬诧异道:“我和魏子云可没什么交情,为何这么说?”

  原随云的回答颇为耐人寻味:“为了把一滴水好好保护起来,就少不了要把他放入湖泊之中,宫主乃万水之主,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果不其然,晚饭后不久,先是陆小凤突然出现,给了水母阴姬一条缎带。随后出现的乃是魏子云,此人更是大方,每人发了一条缎带,且极力推荐在场每个人都去观战。可他们这里加起来,便已经有七人之多,已超过六人之数,云出岫满腹疑惑,等魏子云一走,便扯着原随云的袖子问他:“什么情况,怎么魏子云也是一副你一定明白的态度?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原随云已经摸准了宫里的态度,倒是气定神闲的回答了一句:“因为后天,会有一位贵客到场观战,魏叔叔现在只希望那天人越多越好,混水虽然容易摸鱼,但只要有宫主在,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放肆的。”

  “谁?”

  “当今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宫九:我裂开了!

  一人裂开一次,非常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