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北京的夜空和杭州一模一样，相同的皎洁明月高挂枝头，墨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澄净的如同是一片海水。
吴邪瞪着双眼直视着天花板，直到凌晨了还躺在床上烙饼，大概是在飞机上睡得狠了，亦或者是想到明天即将向着那片雪山进发而兴奋地毫无睡意。
他又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不着调地想，小花找的酒店真是高级，隔壁胖子打得震天响的呼噜声一丝一毫都没有传过来。或许也正是因为房间内太过安静，耳朵里有着不可捉摸的声响，极远又极近，隐隐约约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又像是窗外卷过的“呼呼”风声……伴着这种说不明道不出的感觉，吴邪慢慢陷入沉睡。
梦里依旧是那片连绵的白色山峰，高高低低的错落有致，就好像是铺展在天地间的一张乐谱，分成不同的声部，任由风声雨声谱奏出这个世界上最为壮绝的曲子。
就在那片白皑的最深处，一个人影突兀而又孑然地立在那里。即使是冰天雪地，他依旧是一身蓝色的连帽衫，黑色的发在风雪中鼓动，却遮不住那双如同古谭一般的墨色双眸。
他就那么立着，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得了他，静得就如同是一副古老画轴中的片段。
时间，仿佛在他的身上停驻了前行。
这是一个被整个宇宙所抛弃的人。
“张起灵！”吴邪大叫着从梦中醒来，不知何时已经天亮了，明媚的阳光笼罩了大半个房间。
心有余悸。
这是他醒过来脑子里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
没有时间了。
鬼魅一般，留在他脑中的记忆不可抑制地突然浮现出来，那是张起灵从陨玉中出来反反复复不断重复的唯一的一句话。
吴邪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急切地搜寻昨夜放在床边的黑金古刀。
黑金古刀还在，上面还盖着他昨晚用来擦拭的棉布。
一切都如同他昨晚睡过去时的那样，可这些丝毫不能给与吴邪任何的安心感。他记不清梦里的内容，只记住了那双黝黑的眼。
吴邪几乎是投胎一般飞快地从床上窜下来，三下两下穿好衣裤，顾不得时间，依次敲醒了胖子、解雨臣和黑眼镜的房间门。
看到吴邪这副神不守舍的模样，解雨臣也没问为什么，他甚至没有去考虑他口中的“没有时间了”是什么意思，迅速改签了机票。其实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就该是从杭州直达沈阳，但因为某些原因才先到北京逗留了一日。现在既然吴邪急了，他们便也不再等待，原本该是悠悠闲闲品尝早餐的时间，四个人却已经登上了直达沈阳客机。
胖子在巴乃养得好，比起三年前又胖了不少，由于他们是临时改签的机票，头等舱早就订完了，经济舱的座位间隔相对较小，胖子在位置上扭了好一会儿才坐踏实。
“喂，小天真，你说‘没有时间了’是什么意思？”对于这句话，胖子始终是耿耿于怀。小哥说过，结果进了青铜门，现在吴邪又说了……铁三角要是缺了两角，他岂不成了“孤胆英雄”？
“我也不是很清楚……”吴邪摇摇头，仿佛是有些不太舒服似的，用手掌托着脑袋：“就是一种感觉……我总觉得，小哥也许要出事……”
“啥？！”胖子这一叫唤立刻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吴邪却是没空理他，小小的机窗只能映出一部分天空，入目皆是雪白，和梦中的白，完全相同却又截然不同。
软绵绵的如同棉花糖一般的白云此刻不知为何带给吴邪一种面目可憎的错觉，他果断“哗——”的一声落下帘子，完全遮住了那片无边无际的白，吴邪才感觉心里头舒畅一些。
北京和沈阳原本就离得近，似乎是还没把座位给捂热了就到了地方。
解家伙计早就在机场外候着，也没什么废话，众人挤上路虎，不知颠簸了多久，才到达了长白山脚下。
山峰连绵，白雪皑皑。
此时的长白山还没出冬，雪线比他们上次见过的要低许多。
果然是和梦中所见的雪山一模一样，吴邪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仰着头想尽可能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但入目所及也不过只是长白山一隅罢了。
也难怪那只闷油瓶要对着这片雪山下跪，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解家伙计依旧是找了顺子当他们的向导，估计是塞了不少封口费，顺子自己恐怕心里也清楚他们私底下是干什么行当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众人决定先在顺子家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再启程。吴邪虽然心焦，但也清楚他们这一路过来费了不少精神，在此休息调整一夜是最好的方案，否则以他们现在的体力还没走出去多远，天就彻底暗了，在雪山上过夜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他比谁都更清楚。
顺子家屋子不多，解雨臣和吴邪一间，黑眼镜和胖子一间，听说胖子打呼厉害，黑眼镜也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说到时候会把他踹晕。
众人简单用了晚餐，明天爬雪山要养精蓄锐，也没人提出来要锄大地，各自早早地就回了房间。还没准备睡觉的解语花坐在床沿看着吴邪一副手足无措东摸摸西摸摸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要让吴家伙计看到自己的当家紧张成这幅德行，肯定连下巴都得掉下来。
“小邪……小邪！”连着唤了好几声，吴邪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啊”了一声，转过头来，茫然地注视着他。
“哑巴张是什么人？还由得了你担心他？”解雨臣垂下头，低声笑了笑：“那青铜门对我们来讲可能是千难万阻，于他不过是回了一趟家罢了。”
那是你不知道张家内部的淘汰制度有多严苛……吴邪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一句，想着就又替张起灵觉得不公平，默默地把张家的祖宗问候了个遍。
再说……比起受伤，他更担心的，是张起灵不肯从门里面出来……
“黑眼镜说，哑巴张肯定会出来的。”吴邪想什么都摆在脸上，解雨臣一看就明白。他走过去拍拍吴邪的肩膀：“放轻松。”那里已经快硬得跟石头一样了：“就算你不相信黑瞎子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还不信你自己吗？张起灵是什么人，能千里迢迢赶到杭州去和你道别，你还不明白？”解语花冲着吴邪抛了个好看的媚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吴邪忍不住笑了笑，很多事他心里隐隐约约有定论，但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就仿佛是吃了一颗定心药似的，整个人都瞬间轻松了不少。
想着明天还有一场严苛的仗要打，两人便也没再多做交谈，各自面朝里睡了。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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