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枝看也不看他,用一根筷子轻轻一划,内力贯通,竟然用筷子钝钝的尖从那烤牛肉上割下一块来。她毫无吃相可言,把牛肉囫囵塞进嘴里,再豪饮一口酒,含糊道:“走,走吧。”

  小鱼儿道:“姨娘不与我们一同回去么?”

  折玉枝竟然有些嫌弃二人一般,把嘴里东西咽下,撇嘴道:“没看我喝得正开心么?如果我次日午间未归,你们上山来找我就好。”燕南天也只是饮酒吃肉大笑,并不理睬小鱼儿。看来他也许久没有这么自如过了。

  小鱼儿赔笑道:“好好好,是是是,我打扰,我不识相。我们先告退了!”

  小鱼儿朝万春流也施个礼,把花无缺扶起来,放到自己身后。花无缺好像没了骨头似的,像一件斗篷一般服帖地趴在小鱼儿背上,睡得正香。

  他慢慢往山下走去。走得一段路,他又轻声唤道:“花无缺,可以醒了。”

  刚才还昏迷不醒的花无缺瞬间从他背上滑下来,扶着小鱼儿肩膀站好,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小鱼儿坏笑道:“小神仙,你装醉的本事虽然足够高明,但是我太了解你了。矜持如你花无缺,怎么会允许自己在长辈面前喝醉?”

  花无缺道:“正是。虽然装醉逃酒实在对不起三位长辈,但是喝太多酒,滋味也不好受。”

  小鱼儿仰头大笑道:“这叫和我学坏了。”

  花无缺也笑道:“和你学坏,总比和真正的坏人学坏要好。”

  两人虽然都未喝晕过去,可是也都有三分醉意,互相扶持着上了马,慢慢地回到客栈中。花无缺照例点起仙子香,端坐在床上运功调息。小鱼儿酒足饭饱,在他背后空余位置一躺,四仰八叉,一觉直从午间睡到天黑。他醒来时,看房内已经掌上了灯。花无缺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三国志演义》,另一只手搁在桌上,支着面颊,低头睡得正香。

  小鱼儿忍俊不禁,不愿打扰他,便自己拣了几文铜钱、几块碎银子,到街上去闲逛。

  武昌府也算是中原大城,此时约莫过了酉时,街上依然熙熙攘攘,有叫卖的摊贩,有嬉闹的游人,有相依的情人。只不过,今日街上的女孩似乎格外多。

  小鱼儿拉住路过的一个粉裙少女,问道:“姑娘,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少女被他唐突,又羞又恼。但是她看到小鱼儿英俊的脸,心里的牢骚便刹那间作云烟散了,娇笑道:“相公,今天是七月初七乞巧节啊,你怎么不知道?”

  小鱼儿恍然大悟,笑嘻嘻地道:“多谢姑娘。我一见姑娘沉鱼落雁之容,便一下子就忘光了所有事情,连今天是七夕也不记得了。”

  少女脸上红晕顿起,啐道:“好不要脸!”

  嘴上虽这么说着,她正想鼓起勇气邀约小鱼儿同行。一转头,那红衫少年却早就不见踪影了。

  少女的朋友追过来,看到她如此怔怔地注视着远方,便嬉笑道:“怎么了,遇上谁了?是不是……”

  少女摇摇头,打断道:“没有谁。走吧,大家都等着我们呢。”

  如此说着,她却怕是要从此惦念着小鱼儿了。殊不知,那少年心中亦有情人呢。

  小鱼儿又走一阵,武昌夜景让他眼花缭乱。

  不知不觉中,他行到了长江之畔。这里有不少摊贩在卖蜡塑的小物件。小鱼儿不认识这个,又拉着旁边的大娘问明白了。此物名叫“水上浮”,形态各异,有人物,也有动物,因放在水上就能漂浮而得名。他正踮着脚端详刻蜡上色的老大爷,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打了一下。

  他不满地回头瞥了一眼,见到身后人面容,立刻转怒为喜道:“怎么,看书睡得不香么?”

  花无缺手中折扇摇动,正是刚才用来敲小鱼儿肩膀的。他微笑道:“我只是小憩一时罢了。若是白天睡得太多,夜里睡不着。规律一乱,就很难恢复。”

  小鱼儿道:“你讲究倒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花无缺道:“我也是出门透气,看这边人多,就过来凑个热闹罢了,不想能看到你。”

  小鱼儿便指着那卖“水上浮”的小贩,道:“我们也买两个放,如何?”

  花无缺蹙眉道:“那是什么?”

  小鱼儿虽然也是不久前才从他人口中得知,但此时却装起了高深,道:“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出乎他意料,花无缺想也不想,答道:“七月初七,乞巧节。出谷以来,我也在宜昌周边见过不同的乞巧风俗,只不过没见过这个。”

  小鱼儿自知他比不过花无缺了,便把“水上浮”的来历老实相告。花无缺眸子一亮,竟露出几分孩童般天真的新奇,道:“好啊。我看那位姊姊刚雕出一对鸳鸯,就买那个吧。”

  他们挤过去,一人捧一只蜡鸳鸯,给那阿姐放下远超其价钱的二十文铜钱,便在阿姐出声阻拦前笑着逃到了长江边。

  花无缺蹲下身子,伸手把手中的鸳鸟放在水里,轻声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小鱼儿也把他的鸯鸟放在水面上。提起手时,它竟然好像怕那鸳鸟抛下它先去,急急地便顺着水流走了。

  小鱼儿轻笑一声,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们对视一眼,眼中柔情似水。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