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闷声道:“摩诃萨埵舍身饲虎,与你又有何分别?”

  花无缺道:“我情根未绝,自是有私心的。”

  他低头,温柔地注视着小鱼儿。

  小鱼儿却不忍看他,垂下目光。

  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

  其实,从在花港观鱼时自己晃神的那一瞬间起,小鱼儿就已经窥见了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只是他一直不敢确认,也不敢承认。之后,在杭州,在姑苏,在宜昌,在郑州,从小鱼儿的眼中看来,花无缺总是有意或无意地一次次亲近,一次次试探着小鱼儿,试探着小鱼儿的感情。

  而直到这一刻,花无缺与小鱼儿不得不直面生离死别的这一刻,小鱼儿才真正懂得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到底什么是友情,什么是亲情,什么又是爱情?这是困扰人类几千年的问题。

  要是能够一笔一划分清楚的话,那还是人类么?

  即使他们不是兄弟,这种感情也难被世俗接纳。更何况,他们之间血缘的紧密联系更让它罪加三等。但是,小鱼儿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羞耻心或者道德的折磨了。小鱼儿本就是一个自由自在,爱恨随心的人。他知道,无论他对花无缺是何种感情,他自己都不会大惊小怪,他在意的只是花无缺。

  现在,他连花无缺会如何想也不用在意了。

  因为现在已经晚了。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为什么人总要到快失去才懂得珍惜呢?

  知慧在堂内高声道:“公子,时间快到了。”

  花无缺应道:“我知道了。”

  小鱼儿下定了决心。

  他抿了抿嘴,轻声道:“花无缺,我有话要和你说。”

  花无缺低头道:“嗯。”

  小鱼儿慢慢地道:“你是花公子,花无缺,江无缺。你也是我的无缺,我的哥哥,我的小神仙。”

  花无缺不禁微笑道:“我是。”

  小鱼儿继续道:“我发觉……我对你……对你不只是手足之情,也不只是莫逆之交,我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但是我清楚这……不一样,你不一样。我……我……”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大胆的、大方的、轻佻的,风流的小鱼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就把头埋在花无缺怀中,然后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花无缺却很清楚他想要说什么。

  因为花无缺是小鱼儿的双生兄弟,他唯一的朋友。

  就算小鱼儿平时再如何看不透,花无缺也从一开始就读懂了小鱼儿。或许是他们心有灵犀,又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一直都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他只抚着小鱼儿的后脑,道:“我都听到了。我都知道了。”

  小鱼儿道:“我可不管你怎么想了。你嫌弃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都不在乎了。”

  花无缺微笑道:“我自然不会因此讨厌你,你也不用管。”他抿着嘴唇,似乎在决定着什么。

  小鱼儿又道:“花无缺,如果你就这么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花无缺道 :“恨也好,至少你不会那么痛苦。”

  小鱼儿一捶他肩膀,道:“你就不会说你不会死么?你个木头!”

  花无缺哑然失笑,道:“因为我不敢保证。但是,如果我们能再见的话,我就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小鱼儿道:“好,一言为定?”

  他对花无缺抬起手来。月色映进他湿润的眼瞳,映出了满天繁星,星光淡淡。

  花无缺轻轻替小鱼儿拭去泪水,道:“好,一言为定。”

  他伸出手来,勾住小鱼儿的小指,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