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冲出门去,回头一看牌匾,上面是金漆的字:观音堂。观音堂门前一块石碑,上面用红漆刻着观世音菩萨发愿偈,墨迹鲜红,字字泣血。

  月色初明。

  堂前是开阔的庭院,庭中一棵紫薇树,似有三四丈高,此时恰逢花期,满树红云。轻风拂过,落英纷纷。花无缺白衣如雪,长身玉立,在树下仰头望月。

  看到小鱼儿怒气冲冲地向他奔来,花无缺也知道自己同他置气也无用,好言好语唤了一声“小鱼儿”。

  小鱼儿伸手揪住他衣领,道:“花无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花无缺道:“我没想到你醒这么早。”

  小鱼儿道:“你说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花无缺微微低头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把小鱼儿从自己身上摘开,微笑道:“都到现在了,天下第一聪明人小鱼儿,还猜不出来么?”

  他那微笑中,分明全是落寞与苦涩。

  他说得不错。事已至此,小鱼儿已经明白了花无缺的计划,和自己在计划中的角色。

  他并没有急着松开手,而是握着花无缺的手,直视着对方,道:“花无缺,你是不是傻?”

  花无缺道:“傻又如何?”

  小鱼儿道:“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去?”

  花无缺道:“因为范犬良太危险,即使我们联手也胜算不大。”

  小鱼儿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花无缺道:“这种事怎么能试?我不愿冒险。”

  小鱼儿道:“可我最爱冒险。”

  花无缺道:“所以我更不能让你去。”

  小鱼儿向前一步,几乎要把花无缺压在紫薇树上,恳切道:“花无缺,你再想想。我们是兄弟,我决不能让你独身前去赴会。”

  花无缺长叹一声,把自己的手从小鱼儿手中抽离,垂眸看着他,道:“既已同年同月同日生,何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小鱼儿道:“为何不能?”

  花无缺道:“真奇怪。你能活下去,为何还要一心求死?”

  花无缺神色如常,可是小鱼儿也知道他越显得疏离,内心就越如刀绞。

  恰恰是这样的花无缺,是小鱼儿所陌生的,小鱼儿所不能阻挡的。

  小鱼儿伸手,扶住花无缺肩膀,沉痛道:“哥哥,你忍心让我独活?”

  花无缺转头不去看他,低声道:“总比双双殒命好。还有那么多人要照顾,我们就这么把命搭上?”

  小鱼儿几乎要急哭了,使劲摇晃着花无缺道:“我们万一能活下来呢?花无缺,我一定会跟你去的。我们多一个人,就多了很多胜算。”

  花无缺漠然道:“我总有办法让你不去。”

  小鱼儿决然道:“那你不如就在这里杀了我!”

  月色淡泊如初。

  今晚极像他们第一次决斗的夜晚。只是那时秋风很凉,凉意透骨,萧瑟刺骨。此时却正值夏日,空气中还有紫薇花的淡淡香气。

  花无缺直视着小鱼儿,柔声道:“那我又怎么忍心呢?”

  他张开手,把小鱼儿揽进他怀中。

  小鱼儿纵再有千言万语,也一时无法出口。他趴在花无缺怀中。花无缺身上独有的那份仙子香冲淡了周围的花香,熟悉的温暖再次萦绕在小鱼儿心头。

  这次拥抱之后,很可能就是永别。

  小鱼儿仍不愿意相信他们面对范犬良是一场必败之战,但是他必须承认花无缺说的有道理。他如果还是一个人独闯江湖的十四岁少年,他才不会在乎那么多。但是他们已经有了家人,有了太多的牵挂,所以只能作出痛苦但“成熟”的决定。

  花无缺抱着他,抱得很紧,也很温柔,却有些不像兄弟之间的拥抱,更像是对于一个情人的怜惜与不舍。这种区别十分微妙,但是小鱼儿抱过太多的女孩,他太熟悉这种感情了。相比之下,他抱过的男人不是很多,花无缺就算其中一个。

  花无缺淡淡道:“这个寺庙就是那个旧观音庙的新址,其名白衣寺。”

  小鱼儿道:“只听名字,却不知供的是白衣公子还是观音大士。”

  花无缺微笑道:“一介凡人,怎能同观世音菩萨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