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道:“看时间,应该也到傍晚时分了。这雨……难道还要下吗?”

  小鱼儿连忙打断道:“乌鸦嘴,你可别说了。你越说,这雨越要下,那只怕我们的计划都得泡汤。”

  花无缺没有让他说完,便喜道:“你看这雨明明小了,不久就会放晴。”

  这次天公倒是应了他的话,慢慢地把乌云和细雨一并挪开,向远方推去。空山新雨后,鱼儿也浮出水面吧唧嘴,偶尔有那么一两条叼几片花瓣沉入水底,不知道是拿回去收藏还是打算尝尝味道。这雨来得快也走得干脆,一时间碧空如洗,夕阳无限,天际都被染成金红。两人也收起伞,从花港重新往西湖畔去。

  花无缺往远处望去,还在犹豫接下来去哪。但此时悠扬的晚钟响了起来,他便福至心灵,道:“不如就去净慈寺参拜一下。”

  两人都不是佛家哪门哪派的弟子,与其说信佛信神,不如说信自己比较多。但是一路上听得人说净慈寺灵验,小鱼儿也动了心思,掰着手指头数自己要求些什么。

  花无缺道:“去年我们放的河灯,倒是很灵验。”

  小鱼儿想起那天的巧合,也忍俊不禁道:“对。毕竟,纵然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预料不到我们竟然是兄弟。你不如就求求佛祖,让我们明年也能一起过生日。”

  花无缺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年许的愿望呢。”

  小鱼儿瞥他一眼,小声道:“不说也罢。”

  他知道,自己这么一说,花无缺再好奇也不可能腆着脸来求自己说。

  花无缺又何尝不懂小鱼儿?他故意温声道:“弟弟的事,哥哥有什么听不得的?”

  这“兄友弟恭”的一套,不仅对花无缺十分有效,也能把小鱼儿哄得七荤八素。

  花无缺还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愿说就不说,我也不一定要听的。”

  这一下把小鱼儿激得心痒难耐,只能暗骂花无缺学坏了。至于跟谁学坏的,他反正自己明白。

  他只能跺脚道:“好吧,好吧!真拿你个做哥哥的没办法。你猜,如果三次没猜中,我就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了。”

  花无缺立刻正经颜色,沉思默虑了大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那个时候,我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必然是那场决斗。铁姑娘不在我们身边,你也还没认识苏姑娘……”

  他这么推测着,居然也渐渐接近了小鱼儿当时心里所想。

  最终,二人在净慈寺山门前停下脚步。

  花无缺缓声道:“你不想决斗来临。你想……继续和我……相处下去。”

  小鱼儿笑道:“你一次就猜对了。不过我当时不是这么说的。我是说的,我希望这三个月永不结束,能和花无缺做一辈子的朋友……”

  他自己说到后面,都觉得这愿望有些肉麻,声音便逐渐低了下去,偷看身边花无缺的神色。不想花无缺却抿嘴微笑,低头看着小鱼儿,低声道:“这是个很好的愿望。”

  两人各买了三炷上好的香,并肩走到大雄宝殿前,在蒲团上跪了下去。丈余高的如来宝相庄严,纵是小鱼儿这样的“无礼之徒”也不由得心生敬畏,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香炉中,随后双手合十许愿。他许过了愿,侧眼偷看花无缺,却看他仍然紧闭双眼,眉宇间竟有几分如出家人一样的慈悲。过了许久,他才放下手,站起身来。

  小鱼儿看得不错。花无缺与在大殿里的几个僧尼闲谈之时,他依稀能听见他们夸赞花无缺气度不凡、慈悲肃穆,等等,而花无缺只是不断抱拳恭谦,不多时就回到小鱼儿身边。两人又要了几炷香,由一个僧人陪同,去旁殿游过一圈,将所有供奉的佛陀、菩萨,罗汉等等都祭拜一遍。小鱼儿没那么多愿望可许,只顾点香,而花无缺总是毕恭毕敬行礼。

  二人拜毕欲归,住持出来迎接他们。这位法号“缘灭”的老方丈虽不习武,却也对江湖事略有耳闻,坚持要招待这二位少侠。花无缺不好推脱,小鱼儿玩这么久也累了,就在净慈寺用过素斋。

  花无缺看缘灭方丈似乎见多识广,遂问道:“师父可去过宁波府?”

  缘灭点头道:“老衲云游讲经时,也曾在宁波住过一二年,对那里风土人情也略有了解。”

  花无缺道:“那,师父可曾听说过,那儿有什么歪门邪道的门派或人士?”

  缘灭略一沉吟,摇头道:“老衲少涉足武林之事,不曾听说。不过宁波有两大悬案,当地人是无人不知。”

  小鱼儿放下筷子,连忙抱拳道:“还请老师父告知。”

  花无缺也道:“我们也是在探查一桩悬案,追到此处,受人指点才知道要去宁波。”

  缘灭给自己满上一杯茶,缓缓道:“这两个悬案的其中之一和宁波府当任的知府有关。那知府姓观名沧海,是宁波本地人士,听说他才高八斗,大可考取一品的官位。当年他夺得宁波头筹,本要进京赶考,后不知怎地,说是‘遭人陷害’。他未能参进殿试,还差点遭受牢狱之灾,最终只当上小小的正四品知府。到底是谁陷害他,至今也没查明白。”

  小鱼儿连连点头,道:“他既然这么才华横溢,必然有人从中作梗。嫉妒之心可是人的恶性中最危险的一种了。”

  缘灭赞赏道:“小施主所言极是。那第二桩悬案,是在观知府赶考之后,上任之前发生的。对这个案子,当地人也含糊其辞,老衲只听了大概。听说是一家五口人一夜之间为人所杀,第二天家人起床却发现院门紧闭,院子里的鸡和狗都没有被惊动半分。这案子从上任知府查到观知府,到现在也没查出来。”

  花无缺道:“这若不是有家贼,就多半是武功高强者所为。而且对方心狠手辣,目的性极强……”

  小鱼儿忽道:“会不会,这就是观沧海为了复仇而干的?他自己查出了陷害他的人,但是无法公正解决,自己也等不到官报私仇,所以……”

  缘灭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观知府嫉恶如仇,普通的盗贼之类都会重罚,更别提手上有命案之人。为此,听说别的知府来访时,都告诫观知府要宽宏大量些。”

  花无缺道:“观沧海曾经被恶人害过,毁了他的前程。他对恶人这么痛恨,也是情有可原的。”

  缘灭虽然点头,嘴上却叹道:“这样恨得痛苦,终究是会反噬到观知府身上的。”

  花无缺垂下眸子,又饮一杯绿茶,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