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抬头一看,在院内秋千上坐着一个女孩,后面站着一个推的女孩,正是方才布庄门口的阿锦和阿绣。

  阿锦从秋千上跳下跑过来,仰头看着花无缺,嫣嫣笑道:“公子怎么晓得我家在个里的呀?”

  花无缺对她点点头,笑道:“纯属巧合。”

  阿锦还未说话,后屋早已有一个高大的家仆揪着小鱼儿的耳朵过来,粗声粗气地道:“小姐,偷马贼抓过来特。”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粗汉子,说话也是一口吴侬软语,花无缺听了,不免觉得有趣。

  阿锦和阿绣看了小鱼儿呲牙咧嘴不服气的样子,又回过身去笑。

  花无缺忙道:“大哥把他放了吧,舍弟不是有意的。如果贵府的马儿能卖,我们要两匹。”

  阿锦笑道:“我家马儿不卖,那都是爹和阿哥的脚力。但是阿绣家有,我等会让她带你们去。”

  阿绣帮腔道:“是啊是啊,我爹就是做牲口生意的,公子找对人了。公子你们稍安勿躁,我去找阿爹和大姆妈拿好酒来招待。现在正好碰上饭点,就在我们家吃吧。”

  看两个小姑娘笑得天真的样子,花无缺也不好推辞了。

  那高壮汉把小鱼儿往花无缺方向一扔,施礼道:“公子,得罪了。”

  小鱼儿扶着花无缺身子站稳了,小声问道:“又是爹,又是阿爹,她到底有几个爹啊?”

  阿绣听到了这话,抿嘴笑道:“阿爹在我们杭州话里头,是说祖父的意思。我阿爹和奶奶都是开酒馆的,不在个条街上。我更朝来阿锦家里撒子儿,正好碰到二位公子,算是我王阿绣的福气呢。”

  小鱼儿眼睛一转,忽地道:“大姆妈在杭州话里是不是伯母的意思?”

  阿绣笑道:“你这不是懂杭州话嘛。”

  小鱼儿追问道:“你伯母娘家是不是姓冷,她闺名是不是叫珠影?”

  阿绣惊道:“咦,你认识大姆妈?”

  骆秋澄曾经说过,冷珠影嫁给了王姓的铁匠,现在帮着公婆操持酒馆。现在,阿绣说她的祖父母都是开着酒馆的,她又姓王,未免也太巧了些。因此,小鱼儿追问了一句,误打误撞猜中了。这样算下来,冷珠影是阿绣的伯母,而珠凝就是阿绣的姻伯母。刚才阿绣又无意中提到,冷珠影还在王家二老的酒馆,还算方便了他们调查。

  小鱼儿沉吟道:“那,你伯母最近有没有出过门?”

  阿绣道:“我……我不晓得,但是……说起来,我有好久没看到过莲子了,可能大姆妈带她出去了。”

  小鱼儿道:“莲子是谁?是王夫人的亲戚么?”

  阿绣道:“莲子大名叫王灵菡,是大姆妈的姑娘,就是我的堂阿妹。你们难道见过她?”

  花无缺也想起什么,问道:“你伯母的父亲可还健在?”

  阿绣有些好奇地轮流看看他们,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笑道:“怎么,大姆妈又同外人咒大伯公死了?我告诉你,大伯公一家都好得很。不过大姆妈可嫌憎他,老是对他起搁头。”

  花无缺点点头,不置可否。

  “珠凝”在信中编排父亲去世,因为这份“嫌憎”而有了理由。其实,骆秋澄和骆家父母提起管家时,花无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语调。按照骆秋澄“英叔”的亲近称呼,倘若他真死了,这一家不应该这么毫无波澜。早在那时,花无缺就已经起疑了。

  至于珠影为什么痛恨自己的父亲,大约年幼的王阿绣也不会懂。这件事,最好能找到骆管家或者冷珠影本人问个明白。而冷珠影又恰好张罗着一家酒馆……

  阿绣道:“那我就去找阿爹——”

  花无缺打断道:“不必了。今天中午我们去你家酒馆吃。”

  阿绣喜形于色,上前拉着他的衣袖道:“真的?”

  后面阿锦却不乐意了,嘟起樱桃小嘴,忿忿地道:“都说了在我家吃的,我还……”

  小鱼儿转身,弯腰对阿锦笑道:“别生气。你要不跟我们也一起去?我请客。其实,我猜,就算我不请客,看你们俩好得像亲姐妹一样,你也不用花钱吧?”

  阿锦本来要哭了似的,此刻又破涕为笑道:“对,你猜得真对。那我去先和爹讲好……”

  十五六岁少女的心性就是这样,如风如雨,变化极快,每种感情都稍纵即逝。

  此时阿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把手从花无缺的衣袖上挪开,红晕从脸颊一路烧到脖颈,还要转头装作没事。阿锦提起裙子,就要往后奔去。

  小鱼儿赶紧喊道:“阿锦姑娘,且慢且慢!”

  阿锦道:“什么事?”

  小鱼儿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花无缺极为熟悉的坏笑,一边嘴角扯起,露出一只小虎牙,看上去像小动物一样天真,实际上却表明小鱼儿想出了一个非常好玩,也对某个人非常糟糕的鬼点子。

  他对阿锦道:“你家里是开布庄的,那……成衣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