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再理会叶景修,而是看向站在一边的丫鬟,丫鬟会意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
瓷瓶正是当时叶景修交到太后手中的那个。
叶景修脸色格外正常,似乎并不在意太后的举动。
他只是勾勾唇,垂眸望向那放在桌上的瓷瓶,淡然道:“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还需要问哀家吗?”
太后上下打量着叶景修,想要从他身上察觉出一丝端倪,可叶景修岂能被一个眼神便看穿。
“臣不懂,还望太后指点。”
太后冷哼一声:“这不就是你交给哀家的瓷瓶吗?”
“景修,将此话说清楚。”
皇帝还记得之前太后同他说的话,许无忧离开,他正好可以直接质问叶景修。
叶景修只是相较方才多了分严肃:“臣多日前将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便给太后弄来些调养身体的药,若是皇上您不信,大可将太医唤来查验。”
皇帝听罢转过视线望着太后:“母后。”
太后道:“可你为何这么清晰明了的知道哀家得的什么病?”
叶景修看着两人的目光纷纷望向自己,再瞒下去的感受一下便不愿出现了。
此事已经拖得够久,他无法再与这些人勾心斗角的较量,既然能找机会将真相全盘托出,他又何必再等?
况且若是皇帝知道真相的话,即便他死了,想来也会给许无忧一个交代吧。
“当然知道。”叶景修平淡道,“太后娘娘中的毒不就是那食心虫的药粉吗?臣说的可对?”
太后也没预料到叶景修会说出这些话,她正要开口时皇帝却接了话:“又是食心虫。”
叶景修淡淡的扫了一眼太后,面对着皇帝义正言辞道:“皇上您可知……贵妃娘娘所中的毒也是这食心虫。”
皇帝并非不解,只是当叶景修提到贵妃时,他的脸色明显变了。
那双凌厉的眉眼先是从太后身上扫过,又望着叶景修:“你说清楚。”
“恕臣斗胆,皇上应当比臣清楚,当年贵妃在被那场大火烧死前,她的身体如何。”
皇帝仔细的思索了一下,头却突然钝痛起来。
那是皇帝不愿回忆的痛苦,只要想起当年的事,他便会想起自己最爱的人却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若他不是皇帝,只是个平民百姓,贵妃会不会还在他身边,随时等候着他回家呢?
“皇上。”叶景修忧心的往前迈了一步。
皇帝抬手却打断了他的脚步,扶着额头缓了良久神色才恢复正常。
在叶景修的话里,他好似也明白了什么。
他记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贵妃因为生病,身体削瘦的不成样子。
他找了所有有能力的太医,可最后却查不出任何的结果,直到那场大火的到来。
皇帝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心思无法平静的开口:“你的意思是贵妃当年中的毒,与母后的一样?”
叶景修坚定的点了点头。
“食心虫的那种蛊虫原本该是不可多得的极好的药材,可若是磨成粉便是剧毒,甚至轻易不被发现。”
话毕他的目光再次狠狠的砸到太后的身上,而这次他却并未打算挪开。
那双看透事态的眼眸中涔着的狠厉,也被叶景修捕捉到。
“太后身上的毒素也同贵妃一样,都是食心虫的药粉有关。”
叶景修一遍遍的解释着,也逐渐将当年的真相一语道破。
一旁的太后无数次想要开口,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隐瞒了十年之久的事故,在今日却被全盘托出。
至此,太后的嫌疑也在皇帝的心里逐渐增大。
“皇上,您也知道阿忧的心里一直放不下贵妃娘娘的死,而这段时日我们也在调查。”
太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说这些胡话到底是为的什么?”
“因为臣知道太后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叶景修本不是有备而来,可如若他知道太后想趁着今日将他一举拿下,他定会将所有的证据都收集好。
不过幸好他早有准备,太后的御用太医就在昨日便被他藏在了一处地方。
叶景修无法再以正派的行为来做某些事,但只要不伤及他的底线,为了许无忧做什么他都愿意。
皇帝开始不言声了,只是盯着叶景修,等他做出回应。
叶景修不似方才对太后的恭敬,眉目中终于露出那明显的恨意,只是这抹恨意是替许无忧来完成的。
杀母之仇的恨这辈子也许都无法抹除。
“皇上,臣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但您也有必要知道真相。”
皇帝神情大变,心中想来有了某个结果。
他是这万人之上的皇帝没错,可他在这一刻仍是太后的儿子,他无法面对真相。
“景修。”
看出了皇帝的迟疑,叶景修果决的跪在地上,眼里无法遮挡的冷厉:“皇上,能为贵妃娘娘和阿忧做主的,只有您了啊。”
双腿磕在地面上发出的重响,让皇帝终于施舍给叶景修一个眼神。
这虽不是第一次叶景修从皇帝眼中看到伤感,可他明白,这是最后一次。
良久过后,叶景修像是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皇帝心中有了决定,但他仍在犹豫。
“皇上,您当真要听他的一面之词?当年不论是仵作还是太医,都已经证实雅如是被……”
“因为太医是您的人不是吗?或者只要您的一声令下,任何人都不敢说真话,微臣……说的对吗?”
叶景修直言道,太后的脸色已然变得越来越差。
“放肆!”太后怒吼,叶景修今日这般大言不惭,令她格外气愤,“你岂敢与哀家这么说话?”
叶景修本想再怼回去,可他犹豫一瞬还是闭了嘴。
太后如今便是想惹怒他,再借着他下食心虫药粉的由头将他关起来。
他怕吗?叶景修淡然的一笑,他什么都不怕。
他明白皇帝会有答案的。
“皇上,关于太后娘娘中食心虫的事……”叶景修冷静后才开口,“是臣干的。”
实话说出,皇帝难掩的惊讶,他看着太后怒气未消的脸,又转而看着叶景修:“为何这么说?”
“臣知道,这般大逆不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臣已死过一次,只求皇上能将当年贵妃娘娘的事情翻案,还阿忧一个真相,那便足够了。”
埋藏在心中这么久的话,说出来却让叶景修前所未有的轻松。
“朕……”皇帝还在犹豫中,叶景修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还请皇上还阿忧一个真相!”
那声音冷冽的让人刺骨,又夹杂着不可言说的坚定,这次机会错过了,就什么都没了。
“朕答应你。”
叶景修如释重负的笑了,眉眼却不受控制的泛起了红。
他压在地上紧握成拳的手,终于开始放松。也只有他知道,这时他心中的慌乱已然达到了顶峰。
幸好,他赌对了。
“但,你下毒伤害太后的事,朕也定要给太后一个交代。”
叶景修微微抬眸,笑意在脸颊浮现:“微臣知晓。”
说罢他便抬手双臂,两只手紧握成拳放在胸前不远的位置:“臣已准备好了。”
“喜公公。”
喜公公弯腰走了进来,皇帝望着他开口道:“将叶景修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公公眼里震惊闪过,但也没有问话的资格,叫来侍卫便直接将叶景修带走。
叶景修离去,眸光中却没有任何的担忧,反而比以往还要轻松。
他看着皇帝点了点头,便直接离去。
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和太后二人,而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
“母后。”
“皇上是决定将哀家也像叶景修一般听候发落吗?”
皇帝目光撇到一边,没有应声。
太后似是十分失望,无奈的叹息:“雅如的死哀家心中也难过,但皇上还是莫要只听叶景修的话,他定会让我们的关系决裂,好乘机……”
“母后。”皇帝打断了太后的话,“您为何知道那个蛊虫的作用?”
太后一时语塞,突然怔愣住,脑海中有了想法后,直答道:“当年西域的使者告知给哀家的。”
皇帝:“那您又为何知道,贵妃当年的病症与您近日的病症一模一样呢?”
太后已经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因为她接下来不论说什么话,都能被皇帝猜的透透彻彻。
“皇上还是在怀疑哀家。”
皇帝像是没听见太后的话,自顾自道:“当年太医和仵作得出来的结果便是雅如因火身亡,即便她那时身子骨很弱,可却从未查出是中毒。”
然而太后却能够一言说破,她是凑巧说对了,还是真的知道一些当年的事呢?
“朕并不想怀疑您,可母后,您真能无比确定,当年的事和您无关?”
太后猛地一锤桌子,冷漠道:“皇上就这般听信那叶景修的谗言,那哀家的毒就活该于此吗?”
皇帝与太后争论的累了,揉了揉眉心道:“朕会好好处理此事,包括叶景修给您下毒一事。”
“母后您身体也刚刚恢复,回寝殿休息吧。”
皇帝这自当是下了逐客令,太后一挥衣袖,心烦意乱的走了。